她没有再说下去,文帝却很想听听看她接下来还能说出些什么。怀里的娇躯那样温软而美好,他顿觉胸腔里有一股火在慢慢燃烧,蔓延,一路朝下。
但就在他的手不由自主想要回搂住清欢时,清欢却从他怀里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倒在地上的暗卫:“陛下,他叫什么名字?”
文帝一僵,有点想生气,半晌,瓮声瓮气地答:“十一。”
“既然他已经暴露了,被臣妾看见了,陛下便将他赐给臣妾好不好?”清欢做出疼痛的表情。“也算是弥补方才陛下的粗鲁,瞧。”说着她撸起了袖子,鲜红的水袖下,雪肤上好大的一块淤青,还有血迹在蔓延。
十一即使是暗卫,也是个男人,文帝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男人留在自己的宫妃身边,只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清欢的眼神带了淡淡的疏离和戒备。后宫大权交到她手上有一阵子了,他一直认为她是个人畜无害的女子,没想到,有了权力的她,也可以那样厉害。
倒不如把十一放在她身边,暗地监视,也好看看,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于是文帝点了下头:“十一可以给你,但是,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入朕的寝宫半步,同时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休怪朕翻脸无情。”
清欢笑了:“陛下对臣妾早就无情了,哪里还需要再来威胁一次?”
十一就这样跟在了清欢身边。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在人前出现,时时刻刻都隐身在黑暗之中,但当清欢呼唤他的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清欢继续做着她威武霸气的兰妃娘娘,不时地想些法子整整看不顺眼的人,后宫诸妃叫苦连天,从前得罪过她的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自己被想起来,又要难过一阵子。
关于清欢闯寝殿一事,文帝就这么算了,他仍然需要她这个宠妃,在他彻底得到兰儿的心以前。只是不知为何,从前跟兰儿相处的时候,他的心底充满了快乐的满足,总是会想起年少时那惊鸿一瞥,充满了惊艳与爱恋,但是现在……每每看到兰儿的脸,文帝都会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有的时候他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谁。
是兰儿,还是若兰?
虽然认为是扯淡,但文帝仍旧受到了白天里清欢说的那番话的影响。她竟敢说他是爱她的,他求之不得的兰儿是他的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远远观望时美好,但靠近了却不过如此的梦。
她还说他的梦终有一日会醒来,当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就会怎么样?
文帝带着这个疑惑,当天晚上就又摆驾了栖兰殿。
只是这一次他万万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进去,团翠那小丫头站在外头把风,看见他了脸色惊慌,文帝心头一沉,那女人又在搞什么鬼?立刻命人捂住团翠的嘴巴,自己踱了进去。
结果这一看让文帝愤怒的简直想要砍人!
瞧瞧她穿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她竟然敢跟外男共坐一桌,还给那人夹菜?!
文帝生气,十一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是真弄不懂兰妃娘娘在想什么。明明白天的时候在陛下的伤害下那样伤心,简直要落泪,但却又立刻把他要到了手,转而各种调戏于他,真的是……十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咕噜肉,不肯张嘴。
“很好吃的,你真的不试试么?本宫难道还会骗你?!”清欢笑眯眯地说,其实她哪里是献殷勤,不过是想借着这机会看看十一到底长的什么样子而已。
十一戴着面罩的脸只露出一双眉眼,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他眉长入鬓,黑眸深邃,额头饱满,除非长了个大蒜鼻香肠嘴,否则绝对丑不到哪里去。
就在十一准备说点什么劝阻清欢的时候,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第十四碗汤(九)
两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十一连忙跪到了地上,清欢却只是草草行了个礼,已是完全不把文帝放在眼里了。
文帝道:“下去。”
清欢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是狗屁的样子,就说:“坐好了不许动。”
奈何十一虽然被赐给了她,但骨子里效忠的却是文帝,听了文帝号令,立刻从窗户里离开,直把清欢气得直咬牙,瞪着文帝:“既然陛下把十一赐给了臣妾,那么十一就是臣妾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文帝不该逾越,但文帝却嗤笑一声:“整个天下都是朕的,难道还用朕提醒你?就连你,都是朕的。”
清欢哼了一声,盯着文帝问:“陛下这么晚过来,有何要事?”
“自然是看看朕的宠妃兰妃娘娘。”文帝今晚不打算再放过清欢,能不能行,雄风能不能振,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臣妾可当不起这宠妃二字。”清欢语带讥嘲,也不打算吃这宵夜了,直接唤了团翠进来帮她梳洗,期间文帝半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欣赏着她的美貌,梳头洗面……每个动作由美人做起来,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待到美人沐浴完毕后上了秀榻,文帝自然而然地将清欢搂入怀中,双手不安分直接去掀她的寝衣,结果却被清欢挡住了,神色清冷:“陛下这是做什么?”
她待他有温柔羞怯,亦有跋扈任性,却从未这样冷漠。所以文帝一时间愣了一下,不知道清欢这是怎么了,只是他自我惯了,当然也不会解释,仍然要去解她的寝衣。
清欢躲了过去,抱了个枕头挡在身前,冷淡地望着文帝,半晌,突然如花般笑了:“陛下这是何意,您的寝殿中有美貌的心上人,怎么却偏偏屈就于臣妾这个廉价又劣质的替代品?”
文帝能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实话么?说自己目前不行了,貌似只对她这一个女人有感觉?身为皇帝和男人的自尊心都不容许他这样。于是他神色不耐地对着清欢招手:“过来,朕要你。”
“除非陛下将那姑娘送走,以后再也不见她,否则臣妾便是死,也不让陛下靠近。”清欢轻声却又坚定地说。
文帝一听,本要大发雷霆,却看见她如玉的小脚盘坐在身下,那上头有着晶莹剔透的水渍。她刚沐浴完毕,身子是擦干了的,又抹了香,自然不会是水,那……是什么?
又一滴,从她低着的小脑袋落到了脚背,那样干净,明明轻得很,文帝却觉得自己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动,半晌仍旧戾气十足:“难道你以为朕非你不可么?哼!”
说完,起身自己抓了龙袍穿上,恼的也没叫宫人进来伺候,直接拂袖而去。
他走了之后,清欢仍然坐在床上,低垂着头,眼泪不停。
这一刻她是真的感到心酸——为女鬼若兰。名字是别人的,爱人是别人,身份地位都是别的,就连活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别人。清欢捂住胸口,长长的黑发在米分色的锦被上显得那样夺目。
她无疑是美的,这份美丽让男人无法拒绝和抵抗。清欢哭,一是为了女鬼若兰,二却是为了那隐身在暗处的十一。
她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叫了一声十一。
十一没理她,仍旧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清欢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还威胁要砍他的脑袋,这下十一无奈的走了出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娘娘。”
“你过来。”
十一吓了一跳,“娘娘请自重。”
重重重,重你的头。清欢恼了,吼道:“你给本宫过来!”
十一又被吓到了,他犹豫了片刻,就走到了床边,还没考虑好到底要怎么做呢,清欢就扑了过来,搂住了他的颈项,整个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怀里。
十一自幼便是暗卫,刀头舔血,从未接触过女人,如今这嫩软香馥的身子紧贴他胸膛,那肌肤的娇嫩和身体的柔软都无比清晰,他的脸立马红了,手足无措,想要把清欢推开,对方却是娘娘,自己怎能主动触碰?可是不推开……
半晌,他沉默了,因为他感觉到颈部的皮肤上有了湿濡的痕迹。她在哭,表现的那么要强又任性,骨子里却仍然是温柔而和善的,陛下那样待她,想来她也不好过。她越是喜欢陛下,便会越难过……十一跟若兰和兰儿的相处都不深,但他觉得,若是自己拥有若兰这样的女子,是决计不会再喜欢上别人的,即使那人跟她一模一样。
……他在想什么?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念头,陛下的女人也是他能肖想的吗?十一为自己这可怕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倘若被陛下得知,他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使的。十一深呼吸,待到清欢哭够了,才退了几步,深深的看了清欢一眼,再度隐入黑暗之中。
清欢哭累了,便趴在床上睡了,十一在黑暗中看了会儿,知道她是真的睡着,她的眼神和泪珠都在他脑海来回闪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现身,帮清欢把被子盖上,然后再度隐入黑暗,就像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
且说文帝盛怒离去,其实刚下床穿龙袍他就后悔了,要试早试了,他确实是对其他妃子都没反应,这下可好……他还特意放慢了穿衣服的动作,奈何床上哭泣的小女人只顾着咬牙倔强的哭,连过来求他不要走的勇气都没有。
敢欺负那么多妃子,敢那样跟他讲话,却不敢过来抱住他不让他走?所以到后来,就连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他也没回寝殿,一回寝殿就忍不住要想起密室里的兰儿,今夜他也不想面对兰儿,所以干脆去了御书房,在御膳房的榻上窝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染了风寒,文帝很想发火,生病让他的脾气更坏了。他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这样的皇帝,明明这天下都是他的,结果却被两个女人逼得无路可走!
一个是爱他的,一个是他爱的,文帝真不知该作何选择。
他沉寂了三天没去见清欢,却和兰儿又互相厮磨。文帝越想忘记就越无法忘记,那天清欢说的话就像是在他脑袋里扎了根,他越来越分不清,这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最爱。曾经他所努力相信的,好像在这一刻都在一起嘲笑他。
还是皇帝呢,连自己到底爱谁都不清楚。
于是文帝也不敢再去见兰儿,他无法面对兰儿温柔期盼的眼神,他不能放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他如此强留着她们,又有什么用?!
自从那日清欢闯进密室,兰儿便察觉到了不安,她知道,这个女人将是自己的劲敌,迄今为止,她没有任何依恃,除了文帝的爱。早在多年前,她与文帝萍水相逢,可惜造化弄人,两人擦肩而过,彼此怦然心动,却没有在一起。
然后她就嫁入了北疆,成为了北疆王的王后。北疆王年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虽然待她挺好,却性情暴虐,她跟他的时候,身上总是有着他粗鲁留下的伤痕。其实不止是文帝,即便是兰儿自己,也经常梦到那一年的相遇以及离别。
他们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纪里,为彼此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其实早在文帝前来将她掳走的时候,兰儿就对他芳心暗许了,只是她不肯就这么轻易的让他如愿,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够珍惜。因此她百般拒绝,文帝怕是不知道,他强要了她的时候,她心底有多么喜悦。
她知道他身边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但从未在意过,然而那日清欢闯进密室,兰儿察觉到了不对。这样的女人,陛下真的没有爱上吗?这么多年来的相伴,是不是真的像是若兰所说,陛下早就已经爱上若兰,对自己只是一个年少美好的梦?
因为兰儿很清楚,自己并不像梦中一样美好。也许曾经相遇时的她是美好的,但现在的她……从嫁给北疆王那一刻起,她便改变了。
从一个小小的侍妾,爬上北疆王后的位置,这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做得到的么?她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为了取得北疆王的信任,她甚至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勾结他的部下,从而得到支持,击败了出自望族的原王后。
她只是想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不在乎是谁的女人。
北疆王没有文帝强大,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北疆王,那个老男人喜爱她,已经离不开她了,但那又如何,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文帝是她的,若兰的地位也是她的,没有人能跟她抢!
只是,待在密室里太不好了,除了每日送饭的暗卫,她见不到其他人。这几日陛下也不知为何没有前来,最重要的是,陛下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自己了。兰儿还记得刚被文帝掳走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对她的欲望十分强烈,甚至日夜不肯停歇,把她弄得青紫遍布。但现在,竟然一直没有再碰她,有时候亲亲摸摸,也很快就离开了,这是为什么?
一定是若兰搞的鬼!
第十四碗汤(十)
虽然文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老天保佑,在他犹豫彷徨的时候,他生病了。生病就是个好借口,烧的迷迷糊糊的,他还记得让人去传兰妃前来侍疾。
清欢一来就看见文帝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说什么叫她侍疾,周围太监宫女一个不缺,她来了又有什么用?倒是其他宫妃,很是嫉妒她得了这么个好差事,可以名正言顺的跟陛下亲近。
“娘娘。”
“你们都先下去吧。”清欢淡淡地道。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清欢才坐到床边,打量着昏睡中的文帝。他有副好皮相,这种皮相让他在后宫中无往不胜,没有人不想得到他的爱,可他那么吝啬,一点都不肯拿出来。
清欢摸了摸文帝的脸,纤细的食指在他薄唇上停留不去。他吐出的气息滚烫,脸颊潮红,看样子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既然陛下的心上人就在这里,又何必让臣妾过来呢?到时候打了个照面,岂不尴尬。”清欢呢喃着说。
文帝没有回应。
“陛下当真是心狠。之前说不许臣妾过来,现在又命臣妾过来,难道陛下的心也跟女人一样神秘莫测吗?”清欢嫌弃地说,还趁着文帝没有反抗能力去掐他的脸,又捏住他鼻子让他不能呼吸,直到看见那剑眉微微蹙起,才悻悻然收回手,拧了条湿布巾,给文帝擦了擦汗湿的脸。
正在这时,文帝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布巾掉在了地上,清欢正要去捡,却听见文帝叫了一声兰儿。
这声兰儿是在叫谁?清欢不知道,恐怕文帝自己也不知道。她低着头,挣脱文帝的大手,深深吸了口气,才又转而看过去,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也在看着她。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清欢才出声唤宫人进来伺候。
文帝其实早就醒了,一直在装睡,清欢对他说的话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结果他意乱情迷,她给他擦脸的动作那样温柔,他一时难以控制,便唤出了兰儿,也不知到底是在唤哪一个兰儿。
团翠端着一碗姜汤来为文帝驱寒,文帝双手无力端不起碗,又不肯让团翠喂,于是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清欢。
干什么,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清欢抿着嘴,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团翠委婉地暗示:“娘娘,姜汤都快凉了……”她才踩着不高兴的步伐过去,端过青花瓷碗,用调羹喂给文帝。他挺配合,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神一直胶在清欢脸上。
“陛下在看什么,难道臣妾脸上有花不成?”
团翠捂脸,娘娘您敢不敢说话再不客气一点……您面前这可是陛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啊,您的淑德体贴,温柔贤良都到哪里去了?
文帝被她这么一讽刺,眼神也冷了下来,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因为生病导致脑子出问题了,居然让这个女人来侍疾?可是想到要赶她走,心里又有些不爽,凭什么她把他惹恼了,他却要放过她?
于是他开始各种折腾清欢,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把清欢支使的团团转,还不许宫女们插手帮忙,事事都要清欢亲力亲为。而且清欢依言照做了他还要挑刺,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特别烦人。要不是他是皇帝,清欢会把手上的东西全扔他脸上去。
文帝的病折腾了三四天,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清欢也终于可以结束侍疾回自己的栖兰殿了。这几天她虽然跟在文帝身边,但两人其实没什么交流,文帝是拉不下面子,清欢就看着他拉不下面子,反正她不会主动去找他。
直到回了栖兰殿,她又把十一叫了出来,要他去做一件事。
十一听了瞪大了眼睛,清欢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番:“陛下把你赐给了本宫,你就是本宫的人了,该效忠谁,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十一沉默几秒,才道:“属下明白。”
“那就好,这件事快些去做,最好现在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