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父有犬子的情形比比皆是,窝囊废有特别出色的儿女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这情形套用在内宅,亦是屡见不鲜。更何况,许持盈的母亲固然单纯,父亲却是老谋深算的丞相。
——这些是文鸳的未尽之言。
萧仲麟不难想见到:许持盈出嫁之前的日子很辛苦,好人都让许夫人做了,坏人都让她做了。
由此,他其实很羡慕许夫人的运道:典型的傻人有傻福。除此之外,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妻子。
长期在母亲跟前费力不讨好,那得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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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幼澄的一条腿摔断了,容颜也凭空苍老了起码十岁。
乘坐马车进宫,再转乘软轿去往坤宁宫的时候,她一直是满眼怨毒、恨意。
然而,到了坤宁宫,由宫女扶上座椅,抬进殿内的时候,她神色已是分外柔和、谦恭。
这许久,许持盈都把许夫人晾在一边,唤来几名宫女服侍茶点,自己埋头绣屏风。
有面生的宫女在室内,许夫人自然是三缄其口,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许幼澄进门后,便要挣扎着下地,偏生体力不足以支撑,她无助地道:“皇后娘娘……”
许持盈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许幼澄愈发无助地望向许夫人,低声唤道:“母亲……”
许夫人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走到许幼澄身侧。
许持盈语气冷淡:“这是什么地方?本宫是让你们来这儿展示母女情深的?”
“……皇后娘娘……”许夫人颇为无奈地望向许持盈。
许持盈指一指近前一个位置,“你站那儿,等着回话。”
“……”许夫人闭了闭眼,低声称是,心知这丫头今日又要发疯了。
许持盈停下手里的针线,冷眼望向许幼澄:“你要坐着回本宫的话?”
“臣女不敢。”许幼澄拼尽全力站起身来,语气愈发谦卑,“臣女不慎摔断了腿,怕是无法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看着办。”许持盈语气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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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二更)
016
宫女亲眼目睹许持盈的态度,自然是不会上前帮忙。
许幼澄以软椅借力,分外艰辛地做了个行礼的样子。
“平身。”许持盈只吩咐平身,却不赐座,放下针线,转到雕龙凤座椅上落座,闲闲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苍老了不下十年?”
许幼澄用力地咬了咬唇,含悲带怯地道:“臣女也不晓得,先是昨日摔断了腿,今日早间醒来,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许持盈语气愈发温和:“不知道是糟了谁的毒手么?”
“……臣女不知。”许幼澄不大情愿地回道。
甘蓝进门来,奉上一盏浓茶。许持盈没有午睡的习惯——困倦的时候都不是午后,慢慢养成了喝浓茶提神的习惯。
许持盈接过,示意甘蓝遣了其余的宫女。
甘蓝颔首,使眼色、打手势,遣了服侍在室内的宫女。
许持盈喝了一口茶,缓声道:“在许夫人看来,是本宫把你整治成了这个情形。你怎么看?”
“……臣女不知。”这是许幼澄没办法回答的问题,若不认同,便是与嫡母心思相反;若是认同,定会被扣上污蔑皇后的罪名。
她怎么会上这种当。
许持盈也没别的闲情,只是要对方亲口说出一个答案:“在你看来,是不是本宫把你整治成这个样子的?”
许幼澄死死地咬了咬唇,“……臣女自然不敢有那种揣测。”
许持盈对许家内眷,一向没有多少耐心,“是与否,选一个。”
许夫人蹙眉望着她。
许持盈回望过去,挑衅地扬眉。
许幼澄深深吸进一口气,低声道:“不是。”
许持盈对许夫人道:“许二小姐说的话,烦请许夫人记下。许二小姐已亲口为本宫洗脱嫌疑,日后您不要再有这种糊涂心思。”
甘蓝生出满心笑意。从来就是这样,皇后跟夫人闹起脾气来,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的。当然,这也是母女两个一直不能亲近的原因——想到这些,她不由神色一黯。
许夫人窘迫至极,面色青红不定,却又知道女儿是故意在跟她摆皇后的谱,唯有行礼称是。
“本宫遇事的章程,一向是先说结果,后问原委。”许持盈眯了眯眸子,像足了没安好心的猫,“许二小姐,眼下你得跟本宫说清楚,许夫人因何认定你是遭了本宫的毒手?”
“这、这可是没有的事,请皇后娘娘明鉴。”许幼澄语声虽然不高,但神色已着实慌乱起来,“臣女真的不曾起过半点儿这种心思!”
“皇后娘娘……”许夫人迟疑着出声,却在同时迎来许持盈冷冽的视线,警告的用意不容忽视。
“母亲,”许幼澄眼神焦虑地望着许夫人,“这件事,您得给女儿做主,向皇后娘娘说个明白啊……女儿何时跟您那么说了?从来没有过啊。”
许夫人思忖之后,下了决心,“皇后娘娘容禀,幼澄的确没说过那样的话!”
“本宫姑且一听。这件事先放下,说一说摔断腿是怎么回事。”许持盈凝视着许幼澄与以往再不可比的容颜,“许二小姐,你如实道来。”
许幼澄站在那儿,要用一条腿的力量支撑全身,辛苦之至,此刻额头已经冒出了汗,“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只是不慎摔断了腿,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不敢烦劳皇后娘娘记挂。”
许持盈却不带情绪地道:“本宫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只是要知晓原由。”
“……”
许持盈牵了牵唇,“说。”
许幼澄无法,只得回道:“昨日下午,臣女出门访友,回家途中出了意外。其实……其实臣女这条腿,并不是摔断,而是被人生生打断的。”
许夫人闻言,因为过于惊讶,忍不住低呼出声。
许持盈的关注点却与许夫人不同,“出门访友?指的是哪一位友人?”
到了这时候,许幼澄有些忍无可忍了,“敢问皇后娘娘,所问的这些,有何用处?”
摆明了就是许持盈打断了她的腿、毁了她的容貌,眼下问这些,不是故意膈应人么?
许持盈愉悦地笑开来,现出亮闪闪的小白牙,“不肯回话?”
许幼澄垂头不语。她现状固然凄惨,但是父亲母亲一定会帮她寻找良医,让她尽快痊愈,容貌也必能恢复如前。可许持盈呢?除了一个一直称病不肯上朝的窝囊废皇帝,还有什么?能跟她作威作福的光景,实在是有限。
“掌嘴二十,先给你记着,如果还有痊愈的那一日,记得来宫里受罚。”许持盈神色更为愉悦,“你不肯说的,本宫替你说。”她望向许夫人,“昨日,许二小姐去探访的所谓友人,是宁王殿下。她与宁王私下会面,已不下五次。听说他们如今已是情投意合。许夫人,对于此事,您怎么看?”
许夫人再一次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凝望着许幼澄。她再宽和大度,也知晓许家儿女姻缘的轻重。她浑然不觉,次女却与宁王互通款曲——这叫个什么事?自家老爷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气得跳脚,先怪幼澄混帐,之后就会怪她教女无方。
又惊又怒之后,她惶惑地望向许持盈,希望长女告诉她,方才只是戏言。
许持盈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回视。
许夫人抚了抚心口,面色迅速转为苍白。
许持盈见母亲不再疑心,照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明日起,由许大公子选定的大夫为许二小姐诊治,不要再进宫烦劳太医。”
许夫人讷讷称是。
许持盈转头吩咐甘蓝:“你替本宫送许夫人、许二小姐回相府,把这些事情如实告知丞相。”
甘蓝脆生生称是。
许幼澄也不禁变了脸色。但是,她不敢再说哪怕一个字。
许夫人的脸色更为苍白,“皇后娘娘……”她怯怯地道,“这件事,臣妾自会好生处置,能否不要知会丞相?”
许持盈只问甘蓝:“听清楚没有?”
甘蓝恭声道:“奴婢听清楚了,定会原原本本告知丞相大人。”
“那就好。”许持盈端了茶,“都下去吧。”
甘蓝快步出门,唤来两名宫女,架着许幼澄出门,自己则笑吟吟地扶着许夫人出门。
许持盈继续做针线。到申时前后,起身去了坤宁宫的小厨房——上午便吩咐下去,让小厨房备好自己晚间所需的食材。
酉时初刻,两名宫女带上许持盈亲手做的四菜一汤,陪她去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媳妇儿给我做饭吃了,叉腰笑。
持盈:尽本分而已,有什么好嘚瑟的?
黄桑:……你现在人缘儿好,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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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么么哒!
第017章
017
离开慈宁宫之后,萧仲麟回到御书房,继续凝神阅读与郗骁相关的公文卷宗,及至赞誉、捧夸或诋毁的奏折。
郗骁十五岁到军中,在先帝与老王爷的授意之下,从区区六品武职做起,四年间一步一步累积军功,直到成为西越无可取代的将帅。
十五岁……萧仲麟想了想自己的十五岁。还在念书,人生观都还没成型,自己洗件衣服、赚点儿零花钱都引以为豪。
而郗骁的十五岁,已经到了沙场,面临真正的非生即死的最残酷的现实。
萧仲麟庆幸于自己前世生于安稳盛世,慨叹于古代热血儿郎过早的经历生死杀伐——都来不及成长,便要成熟,甚至睿智。
怎么做到的?就算过早的明白人情世故、世间残酷,也需要时间适应沙场的腥风血雨吧?
不要说他,就算是如今身在朝堂的文官,你即刻把他扔到军中、沙场,他恐怕也是两眼一抹黑,怕见血怕面对死亡的,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时候,疯掉都有可能。
当然,稳坐中军帐、打死不出门的将帅另当别论。可以保证的是,那种货色绝对会在沙场上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