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嗯了一声,又道:“这姑娘新来乍到,抱月轩里的路径不熟,今儿差点走错了房间,下次再送肉饼,还是叫红儿去送吧。”
初雪一怔,心想,我何曾走错过房间
正思量间,却见文琴连声答应,恭恭敬敬地将珍珠送到了大门口。
见文琴出去了,红儿便冷笑一声:“娟儿姐姐,你可真是会教徒弟,第一天教人手艺,就被徒弟给比下去了。”
娟儿脸色阴晴不定,顿了一顿方道:“自家姐妹,说什么比不比的,没得让别人院子里的人笑话,再说,陆侧妃娘娘也不是第一次夸我们点心做的好了,不但侧妃娘娘,就连王妃娘娘,不也最爱红儿妹妹你做的燕窝汤么。”
“哎呦!娟儿姐姐,我可没初雪那么大的面子,人家陆侧妃娘娘可是派了身边得意的人儿真金白银放赏钱来了,你仔细想想,我们刚学手艺那两年,有没有得过赏,就算是现在,你得过几回赏?反正,我这么多年可就得过一次。”红儿翻了翻眼睛,露出了眼白。
“好了,别再说这些有的没得了!”文琴送完人回来,听见红儿的话,立刻出声制止。
见红儿不做声了,文琴便指着炕桌上堆在一起的一吊钱对初雪道:“这是陆侧妃娘娘赏你的,你收着吧。”
看着这些钱,初雪心里有些激动,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赚钱,而且是整整一吊,她一个月的工钱也就一吊,这钱拿回家去,够她爹她弟弟一个月的过活的了。
文琴又道:“侧妃娘娘放赏,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大家好生做点心,把主子伺候好了,有的是得赏钱的机会——好了,大家散了,各自去干活儿吧。”
见众人都往外走,文琴又道,初雪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初雪依言留下。文琴见厅中只剩下两人,便对初雪道:“你今日虽得了赏钱,可做事不地道,念你是初犯,姑且恕你,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行事了。”
初雪一脸愕然:“姐姐,有话请明说。”
文琴叹了口气:“初雪,娟儿把她压箱底的绝活一点也不藏私地教给你,你虽聪明学得快,可也不能忘本吧。”
“什么?什么压箱底的绝活?”初雪更加不解。
文琴忍不住将脸一沉:“那千层肉饼,分明是娟儿教给你做的,你到了抱月轩,却说成是你自己做的,丝毫不提娟儿,这般行径,可是犯了我点心房的大忌,你日后若是不改,谁还敢教你做点心.”
初雪恍然,看来定是娟儿在私底下在文琴面前说了自己,而文琴显然也相信了。自己一个新人,当此情状,辩解也是无用。
想了一想,她索性道:“姐姐教训的是,我原是个笨人,怕点心做的不好,反连累了师傅,我娘是江南人,也善做各种小点心,跟姐姐们的北地风味不同,要不,日后我就做我娘教给我的点心,如何?。”
文琴心中虽然对娟儿的话将信将疑,可是总不好为了个新来的,就不顾娟儿几个老人和自己多年的情分,也只得委屈一下初雪,见她态度甚好,脸色缓和了些:“反正娟儿也不愿意再教你了,也罢,你就自己琢磨着做些江南点心吧”
第4章 裕王
裕王府主子们的晚膳通常开得都比较早,掌灯时分,裕王府正院,王妃房内,大丫头春儿端了一个小银盆,伸手在盆里拧干了毛巾,捧给了刚用过膳的裕王妃。
裕王妃盘膝坐在乌木包金的炕桌边,懒懒地接过毛巾,轻轻拭了拭嘴唇,春儿又将一杯香茶放到她面前:“娘娘,这是您最爱的老君眉。”
裕王妃没有留神春儿的话,目光却落在房间正中的大理石方桌上。此时两个小丫头正拎着食盒撤那一盘盘菜肴。
春儿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只见桌上赫然摆放着两双象牙筷子。
筷子日日都是两双,可是裕王妃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独自用膳。
想到这里,春儿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裕王妃的脸,这是一张端庄有余,却美艳不足的面孔,而裕王却是个俊俏倜傥的少年郎,这样的夫妻,便是在寻常百姓家,男的也会心存不满的吧。
何况那陆侧妃又是那般仙女般的美人儿——就是齐侧妃和那两个美人,凭心而论,也都比王妃生得好看。
“春儿,那盘冰糖炖猪手还有八宝鸭子,等会你端去吃了吧。”裕王妃对春儿道。
春儿答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感动,这两样菜是自己最爱吃的,难为王妃还记得,自家王妃虽然不受王爷宠爱,可春儿从不后悔跟了王妃,王妃心地厚道,知道体恤下人,何况再不受宠的嫡妻,都是王府的名正言顺的女主,更别说王妃还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世子呢。
正思量间,就见外面一个小丫头来报:“娘娘,王爷来了。”
王妃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裕王的笑声朗朗地传了进来:“香玉,你房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不等我来。”
王妃忍不住抿嘴一笑,香玉是她的闺名,王爷有个习惯,对自己的妻妾,从来都直呼其闺名,每次听他叫香玉,她心里就是没来由地一跳。
抬眼望去,只见裕王已经一脚挎进了门。
裕王今年只有十九岁,身量高挑,俊美斯文,脸上总是洋溢着和煦的笑容,丝毫不显天潢贵胄的凌人傲气。
见他的视线落在了餐桌上,王妃笑道:“以为王爷今儿不会来了,所以妾身先吃了。”
“那怎么成?我在宫里陪了皇祖母整整一天,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可把我饿坏了,这不还有两盘菜吗?拿去热了我吃!”裕王说着就坐到了那张大理石方桌前。
这菜是妾身吃剩下的,王妃站起身来,对春儿吩咐道:“你去点心房,看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弄些来,你就在那里等着,做好了就用食盒拎回来。”
说完,又亲自提起炕桌上的茶壶,给裕王到了一杯香茶,递到他手里。
裕王接过茶来:“宝儿今日可冒话了么?”
“今天我抱着他去花园里玩了一下午,已经会说菊花,树叶了。”王妃轻声答道,一丝酸涩涌上她的心头,宝儿是她生的嫡长子,也是裕王目前唯一的孩子,已经两岁了。
她明白,若不是因为宝儿的缘故,只怕他一个月都不会踏进这房中一次。
“好小子,可比他爹聪明得多了,我像他那么大时,可连个母妃都不会叫。”裕王十分得意,端起香茶一饮而尽。
王妃提起茶壶又给他续了一杯茶水,微笑道:“前儿进宫时,皇祖母还不停地问起,宝儿可会叫爹叫娘了吗。”
裕王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岂止皇祖母,便是父皇,虽说一心修道,可每次有口谕传下来,还是要问几句宝儿的事情——宝儿可是他唯一的孙儿。”
他语气中流露出的满足和欣慰,让王妃一直暖到了心底去,是啊,得宠不得宠,又有什么关系,对于女人来说,子嗣和名分,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当今天子只有裕王和景王这两个皇子,裕王居长,又有宝儿这个嫡子,景王之母卢靖妃虽得皇爷宠爱,可景王成亲三年,膝下却无儿无女,日后……”
这般一想,便把丈夫常年冷落自己的委屈暂时抛在了一边,兴致勃勃地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道:“去把宝哥儿抱来,叫他父王看看都学会了说什么话。”
丫头领命而去,一时,乳母抱了宝哥儿来,夫妻俩边逗弄儿子,边闲话家常。
这时,春儿却也从点心房回来了,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对王妃禀道:“点心房今儿没剩下什么糕饼,这是她们现下的汤圆。”
王妃站起身来,亲自把食盒里那一大瓷碗汤圆捧了出来,又将一只雕花银汤匙放进碗里,端到裕王面前:“妾身不知王爷今儿会这里来用膳,只好委屈王爷了。”
裕王笑道:“你我夫妻,别说的这般见外,我素来爱吃甜食,这汤圆正对我胃口。”
见碗中汤圆雪白透亮,里面隐约可看以出芝麻馅料,便用汤匙舀了一个,入口只觉得清香扑鼻,不仅仅是芝麻的香气,还混合其他不知名的香料,整个汤圆酥软可口,甜糯适中。
裕王本就饿了,见汤圆可口,便一口气将一大碗汤圆吃得干干净净。
裕王妃看得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丈夫有这般好胃口,见瓷碗里的汤圆没了,忙道:“春儿,再去点心房取一碗来。”
“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裕王从桌上拿起丝帕拭了拭口,又笑道:“不过,这汤圆的味道,倒叫我想起小时候宫里的一个江南厨子,他的江南点心,也做得甚好。”
裕王妃扭头吩咐春儿:“你现在就去点心房,告诉那个做汤圆的人,叫她以后每日晌午时分都给王爷备一份江南点心送到青云阁去。”
春儿答应了,转身便去。
裕王又道:“青云阁里还有我的两位老师给我讲解文章,叫她备足三个人吃的份量。”
却说点心房这边,文琴正坐在偏厅里,和娟儿一起,全神贯注地核对今日从大厨房领取的物料册子,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文琴,这么晚了还不去吃饭?”
文琴抬头,见是春儿,便让座笑道:“春儿姐姐,你不是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次还要什么?”
春儿也不坐。只问:“这次的汤圆,是谁做的?”
文琴一怔:“怎么?是不是汤圆做的不好,不对王爷王妃的胃口?”
“哪里的话,不是不对胃口,是太对胃口了,王爷要那个人每日备上三人吃的份量,晌午时分送去青云阁呢。”
文琴知道,那青云阁是裕王日常读书的地方,向来都是吃宫里送出来的点心,没想到初雪这丫头,倒是个天生会做点心的材料。
连声答应,送走春儿之后,文琴回身坐下,对娟儿道:“没想到,初雪的点心做得那么好,赶明儿,我也尝尝她做的糕点到底有什么花样,竟是比我们都强呢。”
娟儿微微冷笑:“依我说,姐姐倒永远不吃她做的点心是正经!”
见她这话说得蹊跷,文琴一怔:“怎么?”
娟儿犹豫了一会,强笑道:“没怎么,初雪是我们自己房里的姐妹,我还亲手带过她,她虽不认我这个师傅,我却不能揭破她的秘密。”
听她这么一说,文琴有些急了,正色道:“点心房的人当然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好事,没有不能说的道理,若是坏事,你替她瞒下来,岂不是害了我们整个点心房的人。”
见娟儿欲言又止,文琴顿足道:“你倒是快说呀。”
“好吧,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娟儿压低了声音:“有人看见,初雪做点心的时候,悄悄把浅草蝶粉混进了馅料里。”
文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那浅草蝶是一种生长在云南的毒草,碾碎了成末以后,香气鲜美异常,却会令人慢性中毒,若是混合在食物之中,人吃了一年半载之内不会有明显中毒之象,可是毒素堆积在体内,却会令身体渐渐衰弱,食用五年以上,身子稍弱一些,就一命呜呼了。
文琴的师傅是宫中御厨,她曾听师傅说过,当年宫中有个厨子,在帝后饮食之中下了浅草蝶粉,凭着浅草蝶无与伦比的鲜美味道,成功击败了御膳房内所有对手,坐上了御膳房大总管的位置,最后被人揭发,被皇爷下令诛灭了九族。
想到这里,文琴不禁呐呐地道:“初雪,她怎么敢?难道她不知道后果么?”
“姐姐,她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她得到了主子们的青眼,在点心房站稳了脚跟,就把浅草蝶粉给断了,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反正浅草蝶的毒性,要服用几年之后,才有明显发作,主子们吃上几个月,不会有大的伤害。像当年宫中的那个御厨,当上大总管之后,不也是立刻断用了浅草蝶么,可惜还是被人揭发了。”
文琴想象着初雪被人揭发后的后果,一阵胆寒,她霍然而起,就要往外走。
娟儿一把扯住,低声道:“姐姐不能去找她,咱们这里毕竟人多嘴杂,此事若传扬出去,那你的管事位子还要不要做了!”
文琴急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娟儿眼珠转了两转:“姐姐,此事万万不能说破,你明儿随便挑她个错处,将她撵出点心房,也就是了。”
第5章 求助
近来,初雪总觉得自己放调料食材的柜子被人翻动过。
比如,她曾经把一包桂花干放在百合片上面,可是第二天再来开柜子,却发现百合压在了桂花干上面,再比如,她明明是把糯米粉的袋子用丝带扎紧了,可是第二天,却发现丝带松松的,打的结也不对。
可是,每次她清点那些东西的数目,却又丝毫不差,既然不是存心想偷东西,那翻她柜子做什么呢?实在令人费解。
这日上午,在她自己的灶房内,初雪便把这件怪事跟林嬷嬷说了。
自从红儿和娟儿对她公开排斥以来,点心房里的其他跟她本就没有交情的丫头们对她也都是淡淡的,只有林嬷嬷,对她心存爱护,事事都肯提点她。
听完她的讲述,林嬷嬷蹙起眉头,沉思片刻:“初雪,这几天,你每次做好了点心,文琴都要过来拿一点亲口尝一下,这事,也同样蹊跷,文琴可从来不曾这样过。”
“嬷嬷。莫非是她怀疑我在点心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林嬷嬷重重点头:“初雪,最近几日,你送去青云阁的点心,王爷很爱吃,每次都是吃得不剩什么,先是陆侧妃,现在又是王爷,你这风头出的未免有些太过,依我看,你今日,还是把点心的味道做差些吧。”
初雪秀眉一挑:“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不是已经在查我了么,就让她们查个够,实在查不出什么来,料文琴也不会故意冤枉我的。”
“文琴是个忠厚人,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她倒是不会冤枉你,可是——”
“文琴是管事,既然她不会冤枉我,那我也无须担心什么,总之,是祸也躲不过,嬷嬷,快来尝尝我做的桂花酒酿饼。”初雪从灶台上端起一盘桂花酒酿饼,递到了林嬷嬷面前。
林嬷嬷看了她一眼,眼含忧虑,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初雪回过身去,继续围着灶台做她的藕丝糖。
待到需要熬糖汁的时候,却发现柜子里的黑糖不够用了,想想今日当值的是红儿和小玉,便直奔小玉的灶房去借,小玉打开柜子,把黑糖都给了她,却依旧不够,没办法,初雪只好找红儿去借。
红儿一见初雪,那张圆脸便拉得老长,待到初雪说出要借黑糖之事,便冷笑道:“你如今是点心房的大红人,你房里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