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朝中那些大臣上书请立太子的呼声,日渐高涨,可奇怪的是,嘉靖就是不肯正式把裕王立为太子,尽管他事实上已经把他作为储君来培养。
    立不立太子,说到底,只是个形式问题,反正只要皇帝一死,只能是裕王继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裕王的发妻过世已经快满三年,谁将是裕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则成了朝野内外最让人关注的话题。
    第77章 醉梦
    入夏以来,裕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乱之中。
    嘉靖将失去爱子的悲痛转化为力量,几乎是以拔苗助长的方式督促着裕王在处理政务上的成长。
    裕王不像他的二哥,打小就是被作为储君来培养的,他一直是被忽视的角色,作为一个未来的闲散宗室,是压根不必去读那么多的书的,他甚至连大明各州各县的名称和分布都搞不清楚,也不需要搞清楚,一个藩王,关心那些做什么?想造反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文韬武略,山川地理,经史子集,民俗风情,他哪一样都需要恶补,直累得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衣裳穿到身上都有些晃荡了。
    前几日,他听说张居正回了京城,欣喜异常,在四个师傅里面,有两位常年抱病或者忙于政事,一年也难得进一次青云阁。
    相对于年过五十的高拱而言,年轻且朝气蓬勃的张老师显然更对裕王的脾性,尤其是,张老师对事物异乎寻常的判断力和洞察力,都是高拱望尘莫及的,他总有一天要身登大位,身边要是有这样一位谋臣,何愁江山不稳。
    于是带了满车的礼物,亲自去秋远居拜访师父,好话说了一箩筐,务必请张老师赏脸,依旧回青云阁继续给他授课。
    张居正面无表情,对裕王的热情没有什么太积极的回应,可是,却很爽快地答应了回青云阁的事情。
    高拱见张居正回来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一生桀骜不驯,很少佩服人,却打心底里瞧得起这个年轻人,两人合作,从来都是又默契又愉快。
    这日课后,高拱便冲张居正笑道:“老弟,近来我府中新换了一个厨子,做得一手精美异常的鲁菜,反正你孤家寡人,回去也是无聊,不如随我回府,咱们今晚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张居正道:“难得高大人好兴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位老师要喝小酒,好歹也带我分一杯儿!”裕王今日心情也好,不等高拱开口相邀,便主动贴了上去。
    当晚,师徒三人在高府后花园的水榭中推杯换盏,谈古论今,说起当今天下大势,向往着不久的将来,金銮殿上,君臣三人共商治国大计,裕王胸怀大畅,上好的花雕酒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倒,宴席散时,醉得神志不清,走路都摇摇晃晃起来。
    高拱见此情形,自然不放心让裕王回府邸,只得吩咐管家找间最上等的客房,安置王爷休息,自己又亲自把张居正送到了大门外。
    裕王被扶到高府后院的一间客房里,两个侍女知道此人是皇子,不敢怠慢,一个手忙脚乱地给他脱了衣裳鞋袜,将他扶上床靠着,另一个则去厨房端来醒酒汤,跪在床前想要喂他。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成!”
    两个侍女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家的大小姐高湘。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一个闺中女儿,要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男子单独在一起,这个男人还是皇子,这——这也太——
    高湘见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由的脸罩寒霜,哼了一声:“你们都是聋子还是怎地?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说完,又上前几步,取过一个侍女手中的汤碗,冷冷地道:“还不快走!”
    两个侍女急忙说了声是,退了下去。
    高湘将汤碗搁在桌上,将房门从里面栓上了,又重新拿起汤碗,款款来到裕王面前:“王爷,喝点醒酒汤吧。”
    裕王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醉眼朦胧之中,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身段袅娜,姿容妩媚,却是从未见过,便道:“你是谁?”
    “我是来伺候王爷喝汤的。”高湘抿嘴一笑,柔声道。
    “伺候?”裕王模模糊糊地想,莫非是采莲给青云阁新拨的小丫头么?于是又大着舌头问道:“你——学过伺候人么?”
    高湘微笑道:“王爷这样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这醒酒汤太烫了,待奴婢给您吹凉了,再喂您吧。”
    说完,她端着汤碗来到桌边,背对着裕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拆了开来,将包中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了汤碗中。
    随后,她又用汤匙在碗里搅了几下,用嘴巴轻轻吹了吹,然后又端着汤来到床前,一汤匙接一汤匙,把那碗醒酒汤尽数喂进了裕王肚子里。
    不消片刻,裕王头部的疼痛就消失了,人也清醒了许多,看着眼前嫣然浅笑的女子,心里一下充满了疑惑。
    环视了房子一圈,只见家具摆设皆是眼生,不由得道:“我这是在哪里?我记得,方才是在高老师家的后花园里喝酒来着。”
    高湘轻笑了一声:“王爷这么急着问,莫非是嫌我在这里碍眼么?”
    说着,伸出白腻如莲藕的手臂,轻轻替裕王将散落在耳后的一缕碎发掠起。
    裕王一眼看到高湘的胸口,天气已经炎热,她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乳白色纱衫,里面红绫肚兜上戏水的鸳鸯清晰可见,而她胸前那两坐鼓起的山丘,就在敞开的领口中若隐若现,明亮的烛火之下,那道深深的沟壑越发诱人。
    裕王的嘴巴越来越干了,身子也不知不觉变得滚烫起来,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腾云驾雾,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而高湘的那一双妙目,此刻仿佛能滴下水来,她将身子靠近裕王,悄声道:“王爷?瞧您一头一脸的汗,您很热么?”
    一股甜香混合女子那种说不出的体香扑鼻而来,裕王的身子越来越烫,像是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塞进了四肢百骸,他几乎不能自持了。
    高湘却依旧将温软的身子往他身上贴,还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宽阔的胸膛,就那样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
    裕王的鼻息越来越粗重了,脑海中一阵眩晕,恍惚中,怀中女子的那张脸,忽然变成了银欢,是的,那个绝美倔傲的银欢,现在就躺在他怀里,柔情似水地凝视着他,小嘴微微张着,等待着他的爱抚和垂怜。
    终于,他猛地低下头去,一把抱住了高湘,狂吻起来,随即伸出双手,将她身上那件纱衣,连同鸳鸯戏水的肚兜,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扔到了床下。
    窗外,不知何时吹进一股晚风,床头案上的那支牛油红烛,随着风势摇曳几下,终于噗地一声,熄灭了。
    第78章 风波
    整个上午,高拱都陷入到一种狂怒的情绪之中,再也顾不上去裕王府授课的事情。
    早上,当夫人面色惨白地来到他的书房,将房门关紧,哭哭啼啼地告诉他那件事情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裕王,居然就在他高家的客房里,将自己还未出阁的女儿给睡了!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欺负人的么?
    多年幸苦培育,居然教出这么一个衣冠禽兽来,骑在老师的脖子上拉屎拉尿!
    高拱一拳砸在了书案上,怒吼道:“这个小畜生!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帮着景王将他弄死,也省得今日之祸!”
    书案上的笔墨摇摇晃晃地,有些已经跌落在地。
    这时,门外传来高家大公子的声音:“爹爹,娘亲,请给孩儿开开门。”
    高夫人上前开了房门,儿子进来后,随即又将房门紧紧关上。
    高大公子是个年轻英俊的后生,此刻也是面色惨白,来到父亲面前,低声道:“爹,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我现在恨不得一刀剁了那个姓朱的小杂种!”高拱咬牙切齿地道。
    高大公子眉头一皱,森然道:“爹这话,也就是今日在我们娘儿们面前一说,若传了出去,我高家满门性命堪忧啊——爹,难道您忘了他是谁了?”
    听了儿子的话,高拱浑身一颤,终于沉默了,是啊,那个人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天子,他还能把人家怎么样?这口污糟气,也就只能硬生生地咽了。
    高大公子又道:“还有,孩儿始终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妹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客房里出现裕王昨晚喝那般烂醉,根本就没有出过那间屋子啊!”
    高拱目光一凝,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儿子一点醒,立刻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高夫人却抽泣着质问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妹子还能自己跑到他房里的不成!”
    高拱沉声问:“湘儿现在在哪里?”
    夫人道:“还在那间客房里,不肯离开。”
    高拱哼了一声:“你们随我一道去客房!”
    一家三口到了那间客房里,此时裕王早已回王府了,只留下高湘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案几边。
    高大公子推开房门,只见妹子早已穿戴整齐,气定神闲地坐在窗前,一副看风景的模样,不由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妹妹,爹娘来看你了。”
    高湘回过头来,盈盈站起身子,低声叫道:“爹,娘!”
    高夫人也不理她,只往床上看去,只见洁白的床单当中,浸透了一片血红,不由得捶胸顿足:“天啦,这是作的哪门子孽呦,你以后还怎么说人家啊!”
    高湘也不理会母亲,只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爹,求爹爹成全女儿!”
    高拱定定地看着女儿的脸,只见她一脸的淡然,丝毫没有受辱后的惊惶难堪,他一字一顿地问:“湘儿,告诉爹,究竟是他强迫你,还是你自愿的?”
    “是女儿心甘情愿,主动来到这间房里的!”
    “你主动跑到这里,难道裕王就没有推拒?他即便喝醉了,酒品也是很好的?”高拱眯缝起眼睛,盯着女儿的眼睛追问道。
    高湘苦笑一声:“到底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爹的眼睛——是女儿在他的醒酒汤里下了□□。”
    高拱颤声道:“你自己已经成全了自己,还要爹爹怎么成全你?”
    高湘咬牙道:“女儿已经是裕王的人了,总不能连个名分都没有,求爹去找裕王,给女儿讨还一个公道!”
    听了此话,高拱气急反笑,他对夫人道:“哈,你生的好女儿,可真真为咱们老高家增光添彩了啊!”
    高夫人抽抽噎噎,满脸是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高大公子在一边,眼光却是闪烁了几下,欲言又止。
    高夫人哭道:“我倒是想管,可你总是不许我管啊!”
    见父亲气得脸色发青,高大公子上前劝慰道:“爹您消消气,妹子行事虽然糊涂,可这话说的没错的,今日之事,瞒不住满府的下人,若不想家门蒙羞,只有索性将妹子嫁给裕王。”
    高拱怒吼道:“你们让我去找裕王?去对他说,你既然和我女儿同房了,就请你把她娶回王府做小妾吧?是这样么?老子宁愿一头碰死,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高大公子昂然道:“裕王虽然尊贵,可我高家却也是世代书香,他正妃已经去了三年,妹子即便做他的继妃,也未尝不可吧!”
    高拱看着儿子,一脸的讽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可知道裕王妃就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连裕王自己都做不了主,皇爷又怎么会看上我们高家,你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他用手指着女儿的额头,眼神凌厉,语气冰冷:“你这个不孝女,败坏门风的孽障!我真后悔,素日里对你纵容太过,才有今日的羞辱——你——你——你若是还有一点点廉耻,就自己一条白绫了断了吧!”
    高湘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白了脸,呼地站起身来,就要到箱子里去翻白绫,高夫人惊叫一声,上前抱住女儿,母女俩哭成一团。
    高拱见状,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冲出房门,径直去了。
    此时的青云阁里,裕王席地而坐,面前的方桌上摊开一本《通鉴》,听着张居正在上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前朝的兴亡之事,心里却不停地回忆起昨天夜里的情形。
    昨夜,红罗帐里颠鸾倒凤,反复多次,他才把体内那股不知名的邪火发泄了出来。
    精疲力竭之余,自然也想明白了怀中玉人并非是银欢,只是既然已经睡在一起了,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女人了,顶多后院再多一个美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轻轻抚摸着那女子细腻光滑的肌肤,裕王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是高府的侍女吗?是高大人让你来伺候我的么?”
    黑暗中,那女子噗嗤一笑:“王爷,奴婢太累了,明早再说吧。”
    于是,裕王也就不再多想,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醒来之后,那女子将自己和他身上的衣服都穿戴整齐了,才盈盈跪倒在地,低声道:“臣女高湘,参见王爷。”
    “什么?高湘臣女?”裕王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目瞪口呆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高湘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裕王:“王爷怎么了,是不是天亮了,看臣女容颜丑陋,让您失望了?”
    “啊!不不,我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你姓什么?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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