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胡思乱想间,就听裕王道:“天色不早了,王妃还要去闲云阁探视初雪母女,你们回去歇着吧,以后有的是聊天的空儿。”
三人立刻知趣地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杨美人一走出正院,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中那个装着王妃给她的见面礼的小檀香盒子。
只见盒中是一枚金光灿灿的蓝宝凤钗,不由得又惊又喜,暗想,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出手真大方,这一支凤钗,只怕要值两三百两银子吧。
再看陆采莲和齐侧妃的盒子里,也是一模一样的蓝宝凤钗,便笑道:“她倒真的是一视同仁呢!”
采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了个大方的主母,开心了?”
杨美人心头一凛,低了头匆匆赶路,再不说话了。
正房里,若芙对裕王道:“臣妾带些礼物,去看李美人和小郡主,王爷一夜未睡,不如就好好歇息一番吧。”
裕王面上露出倦色,点了点头:“我确是累得狠了,”
这时,若芙的乳母董嬷嬷提醒道:“小姐,您不如把预备送给大哥儿的礼物一起带去,探过李美人,再去杨美人那里看看大哥儿。”
若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五福走了进来,躬身道:“禀王爷王妃,宫里太后娘娘口谕,让您二位现在就入宫。”
裕王无奈地笑了笑,昨天是新婚当天,他和若芙是上午就进宫拜见了各位高堂和庶母,下午才拜堂的,可皇祖母对这个孙媳妇异常喜欢,居然又召她进宫了,没办法,总不能拂了皇祖母的心意。
于是夫妻二人换了礼服,坐了车进宫,到了宫里,陪着蒋太后吃饭看戏,热闹了一个上午,蒋太后又留着吃了午饭,晌午时分才放他们回来。
此时裕王已经疲累不堪,回到正院,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若芙本想今天去探视初雪母子,可是又想着没有下午去带礼物探望人的道理,便独自呆在书房里,整理自己从陈府带过来的书籍字画。
裕王黑甜一觉,睁开眼睛时,房中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烛火。
守在房中的雨儿见裕王醒了,忙道:“王爷醒了,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裕王点了点头,自让雨儿服侍着穿衣,此时,早有小丫头去书房,将裕王醒来的消息禀告了若芙。
若芙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回到卧房,见雨儿正手忙脚乱地给裕王系腰带,便道:“雨儿,你笨手笨脚,不会伺候人,还是风儿伶俐些,以后就让她伺候王爷穿衣吧。”
她话音刚落,房外就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走了进来,低声道:“奴婢风儿,伺候王爷穿衣。”
裕王讶然看了若芙一眼,心底突然泛起一丝不快。
以往,香玉在时,每次他在正院里过夜,都是香玉亲手给他穿衣服,给他梳头,从不肯假手于奴婢。
且不说香玉,就说这世上任何一对夫妻,不管是富贵还是贫贱,只要丈夫在妻子房中,都是由妻子伺候着穿衣,绝少自己站在一边不动,冷眼瞧着丫头贴身伺候丈夫的。
若芙今天这般表现,也许是两人还没有真正的洞房花烛的缘故。
在没有肌肤之亲的情况下,一个黄花大闺女,多半出于羞赧,不肯接触丈夫的身体吧。
想到这一层,裕王又有些释然了,他想,昨晚之事颇有点对不住她,今晚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跟她洞房花烛。
梳洗完毕,董嬷嬷早已带人在厅中摆好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裕王坐下一看,皆是精巧新奇的菜式,想必是陈家陪嫁过来的厨子所做,逐一品尝一番,果然别具风味,于是开怀吃了不少。
饭后,他对若芙道:“我去青云阁将父皇前日交代的紧急功夫做一下,你晚上等我回来。”
见若芙点头,他便扭头而去。
在青云阁里待了个把时辰,裕王又回到正院。
此时卧房里只有董嬷嬷一人坐在床边的绣凳上,陪着若芙下围棋,见裕王回来了,董嬷嬷忙道:“王爷王妃请安歇,老奴告退。”
董嬷嬷退下后,裕王来到若芙身边,伸手握住了她柔软滑腻的小手,温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上床安歇吧。”
若芙身子轻轻一颤,眼睛直盯着棋盘,手中紧握着棋子,一丝也不放松。
裕王奇道:“怎么了若芙?你还没下够,想叫我陪你下几盘?”
若芙摇了摇头,沉吟了一番,垂下眼睑低声道:“王爷恕罪,今天,臣妾怕是——不能给您侍寝了。”
裕王更奇,便问:“你究竟是怎么了?莫非还在生昨夜的气?”
“那倒不是,只是,咱们大婚的日子选得不是时候,我那个——天葵——”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裕王这才恍然大悟,他是有过五六个女人的人了,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傻丫头,你干嘛不早说,我今晚便去青云阁歇息,过几日再来过夜,说完,又安慰了几句,方出了正院。”
见他去得远了,董嬷嬷便推门而入,见若芙正对着棋盘怔怔发呆,便来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小姐,你的借口编得好荒唐,万一过几日,你的天葵真来了,可该怎么办?”
若芙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董嬷嬷又沉声道:“躲得了一时,您躲得过一世么?人既然嫁过来了,不乐天知命,余下的日子,可该怎么活?再说,表少爷他——”
“嬷嬷,别说了!”
听到表少爷三字,若芙似是被火烫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过了半晌,董嬷嬷看见几滴透明的泪珠砸到了棋盘上散乱的黑白棋子上,在静谧的房间里,发出了极轻极微的滴答声。
第85章 舌战
初雪安静地靠在松香色撒花大迎枕上,看林嬷嬷给婴儿换尿布。
此时正当隆冬季节,产房里的窗户不宜打开,刚生产过的房间,屋里难免有很浓的血腥味,初雪便叫小月:“等下王妃必然要来探视,你去库房领些百合檀香,将房中好好熏一熏。”
小月嘴上答应着,却不挪动脚步,眼睛也直盯着婴儿红彤彤的小脸蛋舍不得离开。
林嬷嬷笑道:“别这么恋恋不舍的,以后有的是你抱姐儿的日子。”
见小月去了,林嬷嬷又道:“小姐,姐儿的名字,您可想好了?”
初雪道:“上玉碟的大名儿,肯定是王爷给取,至于咱们日常叫的小名儿么……”
“小名儿干脆就叫招弟吧,这个名儿可灵呢!”林嬷嬷忙道。
初雪噗嗤一笑:“嬷嬷,这个名字可真土。”
“您甭管它土不土。”林嬷嬷很认真地说“只要真的能招来一个弟弟就成。
初雪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都是巴着我这胎是个男孩,即便是王爷,虽说也喜欢,可是终究是再添一个儿子才最令他高兴。”
林嬷嬷轻声道:“说句不怕小姐难过的话,女儿虽然贴心,可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要想终身有靠,还得生儿子啊,您看那景王妃——听说现在过得可凄凉了。”
初雪微微蹙眉:“生男生女,全凭老天爷的意思,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起码,姐儿要长到十七八岁才会出嫁,这十七八年里,有她,我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说完,她伸手抱起襁褓中的女儿,亲了亲她熟睡的小脸蛋:“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干脆,她小名就叫顺姐儿吧。”
这时,荼蘼进来回道:“美人,王妃娘娘过来看您和姐儿了。”
初雪忙道:“快请王妃进来。”
说话间,若芙已经带着雨儿掀起门帘进了房里。
初雪欠起身子:“昨儿本该去给娘娘请安,奈何身子不便,倒要劳烦娘娘亲自来探视臣妾了。”
若芙见初雪虽然产后虚弱,面上全无一丝血色,可是依旧难掩绝丽容光,尤其是一双黑宝石般略略倾斜的眸子,给人一种莫名的美感,自己未过门之前,就听说过裕王非常宠爱这个美人,看来此人果然不凡。
又见她如此客套,便也寒暄了几句,
初雪也在暗暗惊诧于这位新王妃的温雅美丽,跟她比起来,之前的香玉真是太平庸了,此时林嬷嬷亲手奉了一杯香茶,笑容满面地道:“娘娘请用茶。”
因为前日之事,林嬷嬷对这位新主母印象特别的好,脸上的笑容也就特别真诚。
若芙却不接茶杯,微笑道:“劳烦嬷嬷,把大姐儿抱过来给我瞧瞧。”
林嬷嬷忙放下茶杯,去床上将顺姐儿抱了起来,走到若芙面前:“大姐儿这一觉真是好睡。”
若芙端详着顺姐儿的小脸蛋,夸赞了几句,看了雨儿一眼,雨儿会意,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盒子。
若芙接过来,打开盒子,取出一把金光灿灿的长命锁,放进了顺姐儿的襁褓里:“留着以后戴。”
林嬷嬷忙谢过了,若芙对初雪笑道:“给你的见面礼也带来了,等下就让雨儿交给你的嬷嬷。”
初雪道:“有劳娘娘费心了。”
“初雪妹妹,我比你大一岁,以后你叫我姐姐就成,还有,昨日在宫里,太后她老人家提到了你封侧妃之事,还特意嘱咐我快些操办此事。”
初雪见她言语虽不花巧,可是句句透着斯文和气,对她的好感也一点点浓了起来,见她提起侧妃之事,便道:“此事可急不得,怎么也得等臣妾出了月子,才好入宫拜谢太后和皇爷。”
若芙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正好,一个月之后,高侧妃也要过门了,你们俩人就一起受封,一起进宫拜谢好了。”
说完,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
若芙知道产后之人身子虚弱,也不肯过多停留,便起身告辞了。
若芙走后,林嬷嬷便道:“这位新王妃,生得可真好看呢。”
“她可不光是生得好看,听说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直都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初雪整理着顺姐儿的襁褓,若有所思。
林嬷嬷笑道:“那倒是,陈家多出文人才子,此事连咱们这些肚里没墨水的人都知道,只是,这新王妃,虽说和善,可是说话间总给人感觉淡淡的,对谁都热心不起来的样子。”
初雪看了林嬷嬷一眼:“嬷嬷昨儿还不住嘴地夸赞她,怎么今日又转了话风了?”
林嬷嬷笑道:“她是个好心肠的人,这一点奴婢不会看走眼,奴婢就是觉得,她身上好像少了年轻姑娘那股子活泼泼的劲儿。”
初雪仔细回想了一下,是的,这位新王妃给自己的感觉,也是觉得她虽然言谈举止无懈可击,容貌气质无可挑剔,可就是不够——不够什么呢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也许正如林嬷嬷所说,没有年轻姑娘的那份灵动活泼吧。
她正要接口,襁褓中的顺姐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林嬷嬷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一叠声地叫乳母,乳母一直都在外间守着,听到顺姐儿的哭声,立刻跑了进来,解开衣襟,将顺姐抱在怀里,用□□塞住了她粉嫩的小嘴。
一时,荼蘼又进来禀告:“美人,陆侧妃,齐侧妃和杨美人来看大姐儿了。”
初雪皱了皱眉头,她身子本就虚弱,经不得呱噪,尤其是这三个人,没有一个说话中听的,实在是不想见她们。
林嬷嬷低声道:“小姐,她们来看姐儿是常理,您若拒而不见,说出去就是您的不是了。”
初雪叹了口气,懒懒地道:“请她们进来吧。”
于是三人鱼贯而入,这样的场合,照例是采莲的声音最高:“初雪妹子,恭喜恭喜,姐姐们今日可来迟了呢。”
说完,见顺姐在乳母怀里吃饱了奶,便走到乳母面前,一把将顺姐抱进怀里,啧啧称赞:“瞧这小脸蛋生得多俊,活像初雪妹子你,等长大了,出落成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王爷可怎么舍得把她嫁出去哦。”
说完,忍不住掩口嘻嘻而笑,一脸的幸灾乐祸,自从知道初雪生了个女娃之后,她连日来抑郁不乐的心境,总算开朗了些。
初雪冷冷地看着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忍不住冲口便道:“陆姐姐,做妹子的命苦,未能给王爷添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生,像姐姐你,无儿无女,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将来老了,腿一伸眼一闭,于世间再无留恋,多好啊!”
房里原本还算热闹的空气,瞬间冷凝了下来,众人都沉默着,只听见院子里的梨花树上积雪落地的声音。
初雪的这番话,就如一支利箭,直指采莲心里最痛的那一块地方,采莲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嘴角,她从未料到初雪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言语之狠辣无情,居然完全的让她招架不住。
以往的初雪,除非自己刁难她身边亲近的人,否则,不管怎么恶言恶冷语地嘲讽她,讥刺她,她都是冷冷地看自己一眼,紧紧抿住嘴唇,从不跟自己正面争执,采莲明白,她是不屑。
她越是不屑,采莲就越是恼恨,就好比一个使足了力气往棉花团上拳打脚踢的人,到最后累的始终是自己,那种感觉,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