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月低声道:“小姐,这里还有一张纸条”说完,她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油纸包,递给了初雪。
初雪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张药方,紫苏,当归等名列其中,药方最后,是一行正楷小字:“照此方抓药,可解产后郁结,此乃终南秘方,有奇效。”
初雪的眼睛湿润了,拿着纸张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真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得的是产后郁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秘方?
她生下的,是裕王的女儿,裕王虽然也关心她的病情,可也只是循例给她请医诊治罢了。
初雪绝对相信,以裕王的势力与财力,若是一心想收集秘方给她治病,比张居正要容易的多,可是,裕王想不到的,张居正却想到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始终坚持和张居正保持着这个秘密的原因,这就是一直以来,她不愿意中止那根红丝带在茶树上飘扬的理由。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果能做到一心的话,又何必一定要固执于白首不相离
世间情缘,各有份定,裕王的眼泪属于银欢,初雪的眼泪属于张居正,这一切,都是命运之手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初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药方重新抄写了一编,递给小月:“按这个房子给我抓药去。”
所谓的终南山秘方,果然有神奇的效果,初雪服药不过三天功夫,就胃口大开,夜里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整个人很快就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鲁太医为此很是沾沾自喜了一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开的方子治好了李美人的病,这件事好歹挽回了一些他在太医院的仕途。
月子里,初雪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引女儿。
新生的婴儿,几乎一天一个一样,出生时还是红彤彤的像只皱巴巴的小猫,被奶水装了一个月之后,就玉雪可爱起来。尤其是顺姐笑起来的时候,俩颊各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更是讨人欢喜。
这日,初雪抱着女儿轻轻摇晃着,和坐在下首做针线的小月拉家常,三句话还没拉到,林嬷嬷就从外面回来了。
她本是到茶水房去提开水的,如今回来,只匆匆将茶吊子往桌上一放,就来到初雪身边:“小姐,可出了大事了呢!”
初雪一怔:“什么大事?是咱们府里头发生的么?你别急,慢慢跟我说。”
林嬷嬷喘了口气:“皇爷派人来训斥王爷了!”
“训斥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爷犯了什么错了?还要巴巴的从宫里派人来训斥,你打头慢慢说。”
林嬷嬷压低了嗓子:“今日一早,宫里就有个大太监,据说是贴身伺候皇爷的林公公,奉了皇爷旨意来王府,说是让王爷王妃单独听旨。”
“然后呢?”
“然后旨意里就说了,裕王不与王妃亲近,害王妃日日独守空闺,辜负了皇爷给他指婚的一番苦心,不为江山社稷子孙后代着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王爷是大大的不孝呢!”
听到这里,小月伸了伸舌头:“这话说的可真够重的。”
初雪看了她一眼,晒然道:“傻丫头,你以为皇爷是骂他儿子的么?”
“不是骂王爷,又是骂谁的?”小月不解地问。
林嬷嬷笑道:“小月啊,你也是打小在府外过过日子的人了,你仔细回想一下,可有谁家的公公去训斥儿媳妇的?”
小月侧头想了一想:“公公训斥儿媳?可真没听说过呢!谁家的公公都不会那么出格啊!”
“这不就是了!”林嬷嬷伸出手指,抵了一下小月的额头:“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儿么,平民百姓家的男子,都不可能去训斥自己的儿媳妇,何况皇爷是人中之龙呢,他只能骂自己的儿子啊!”
“假如错的是媳妇,那骂儿子有什么用?”小月嘀咕道。
林嬷嬷嘿了一声:“怎么没用啊,这一招叫敲山震虎,皇爷不是让王妃在一边听着了吗!”
“怎么?王妃娘娘还日日独守空闺?那这段时间,王爷都在哪里歇息的?”初雪奇道。
林嬷嬷道:“此事,老奴也早有耳闻,说是王爷只要一进正院,王妃娘娘就会身子不适,几次一说,王爷就再也不去正院了。他如今除了在书房里独宿之外,要么去齐侧妃那里,要么去杨美人那儿,倒是便宜了这两个人。”
“嬷嬷,你是说,自大婚到现在,王妃娘娘还是——”
林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王妃娘娘到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初雪暗想:难怪皇爷要发怒了,此事也实在太过玄妙,看来,是王妃娘娘不想让王爷在正院歇息了。皇家最看重的就是正统传承,虽说裕王已经有了宝儿这个儿子,可是这年头孩子养不大的太多了,皇爷煞费苦心地给儿子娶了这么个家世背景,德容言工都出色的媳妇,不就是指望她开枝散叶,为皇家多生几个嫡子么?不侍寝,不生孩子,要这个媳妇做什么?
想到这里,初雪又道:“如今皇爷这一道圣旨下来,估计不论是王爷还是王妃,都不敢再逆了皇爷的意思了。”
林嬷嬷道:“这是自然,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啊,王妃娘娘又不是傻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呢。”
初雪淡淡地道:“依皇爷和陈家的情分,当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不过,王妃若是个明白人,该当让王爷留宿正院,这样对大家都好。”
此时,正院里,董嬷嬷也正在对若芙说着大抵相同的话:“天子发怒,可不是小事,小姐,若今晚王爷再过来,您可不能再装病了。”
若芙坐在妆台边,看着镜子里的如花容颜,想着白日里太监声色俱厉的谴责,眼一闭,终于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
当晚,正院之中,红烛高烧,美酒华宴,一派喜庆气氛。
裕王也很上道,天刚黑就来到了正院,见房中无人,便问风儿:“娘娘在哪里?”
风儿道:“娘娘在小厨房里亲手做菜呢,奴婢这就去禀告。”
一时,若芙穿着家常衣衫进了厅中,讶然道:“王爷来得好早,臣妾那里还有一个菜没做出来呢。”
裕王笑道:“你我夫妻,我今日是回自己家中歇息,你也别把我当客人待吧。”
若芙垂下眼睑:“前些日子,臣妾身子时好时坏,不能侍奉王爷,累得王爷被皇爷责骂,臣妾深感愧疚。”
“我是你的丈夫,为你遮风挡雨都是理所当然,何况是一顿小小责骂?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两人一心求和,说话自然是越说越和气,等到雨儿带人把菜上齐以后,裕王的情绪已经变得很高涨了。
红烛之下,若芙语笑嫣然,美艳不可方物,裕王毕竟是血肉之躯,眼前之人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美酒饮到酣处,□□升腾,上前一把将若芙轻盈的身子抱了起来。
董嬷嬷见状,忙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齐齐退出,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当裕王醉醺醺地解开若芙的衣襟时,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也颤抖不已。
可是当若芙想到白天那一道圣旨,想到林润与她见最后一面时那决绝的眼神,她使劲地强迫自己松弛下来,平静下来。董嬷嬷说的对极了,为了一个已经移情别恋的男人,毁掉自己的一生,是不值得的。。
第87章 警觉
转眼之间,顺姐的满月之日就到了。
她虽然是个女娃,却是皇爷的第一个皇孙女,因此并没有受到歧视,在太后和皇爷的亲口授意之下,满月酒还是办得热热闹闹,各地的藩王,各府的公主郡主,公侯伯爵,文武百官都来王府送礼道贺。
满月后的第二天,裕王和初雪又抱着她入宫面圣,太后,皇爷,康妃和其余各宫娘娘一圈见下来,顺姐得到的见面礼就装了满满一大箱子,且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
小月在检点这些金宝玩器的时候,忍不住啧了一声:“皇家的骨血,果然尊贵无比,这待遇估计连王妃都比不上,更别说咱们家小姐了。”
“你这丫头净说傻话,王妃美人们毕竟是皇家的媳妇,是外人,咱们顺姐儿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从根子上就不一样,从古到今,只听说有被贬黜的后妃,你可曾听说过被贬的公主?”林嬷嬷抱着顺姐笑道。
“嬷嬷,照您这样说——”小月眨巴眨巴眼睛:“小姐生个女儿,反倒比生儿子强了,皇子们将来争位夺嫡,还有被老子杀头的呢!”
林嬷嬷沉吟道:“咱们小姐也是这般说的,所以她生个了女娃还是这般高高兴兴,兴许,她这样想,才是真正的福气!”
小月笑道:“咱们小姐已经很有福气了,生了个女儿,反倒更得王爷的宠,再过两天,就要正式封为侧妃了。”
林嬷嬷哼了一声:“先别高兴得太早,难道你忘了,高家小姐就要过门了么。”
小月嗯了一声:“听说高家小姐也很是貌美,而且,她爹爹是王爷的恩师,当年陈皇后和如今的雍妃娘娘,就因为父亲是皇爷的恩师,才受尽了皇爷的宠爱,但愿咱们王爷——”
这一老一少在外间的对话,全被躺在里间炕上睡醒了的初雪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盯着银红色的罗帐顶,想着当日张居正提醒她的话语。
高湘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烈的女人,她得不到的东西,肯定也会设法毁掉,那么,她嫁给裕王,又想得到什么?
王妃之位?似乎不像,高湘的梦想从来都是张居正吧。
那么,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究竟是想毁了自己,还是想毁了张居正?
这时候,床下突然传来喵喵的猫叫声,初雪起身靠在迎枕上,往床下看去,只见一只毛色纯黑的大肥猫,嘴里叼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鱼头,正在大口嚼吃。
小月听到房里的响动,立刻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大肥猫,啐了一口道:“这该死的畜生!偷腥居然偷到咱们房里来了,这是谁喂的老猫?”
林嬷嬷抱着顺姐,往房里张望了一眼:“这是茶水房的李婆子养的猫,居然偷咱们闲云阁的鱼吃,干脆叫她扔掉算了!”
听着林嬷嬷和小月的对话,初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猫儿偷腥,主人轻的是把它扔掉,重的干脆一条绳索勒死了事.
那么,人要是偷腥呢?她小时候,隔壁张家嫂嫂偷汉子,和外村一个走街串巷做木工活的男人好上了,最后东窗事发,村里人把张家嫂嫂和那野男人一起装在猪笼里,沉到河里淹死了。
高湘若是想毁掉自己,实在轻而易举,只需将当日冒名顶替的欺君之罪到府衙揭发就成了。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嫁到了裕王府。
张居正告诉她,如果高湘不想嫁,是完全可以不嫁的,裕王不会强娶恩师的女儿为妾。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一定是想把自己和张居正两个人都毁了,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吧,甘愿做妾,也要毁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
裕王若是知道了自己和张居正的关系,绝不会相信他们是发乎情止乎礼,是啊,谁会相信!
给储君戴绿帽子,这样的罪名,一百个张居正也毁掉了!
林嬷嬷见怀里的顺姐又睡熟了,便抱着她往屋里走,将顺姐放在炕上之后,看了初雪一眼,见她脸色有些异样,便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凭王爷对您数年不衰的宠爱,高侧妃进门也不会有多大风浪,她还能蛮横得过陆侧妃么?您就放心吧。”
初雪牵动嘴角,强笑了一下,心里却想,高湘可不像陆采莲那般愚蠢,以后的日子,只怕,再也无法平静了。
顺姐的满月酒办过之后,王府管家的大权就从采莲那里正式移交到了若芙手上。
若芙看着炕桌上高高叠起的那一本本账簿名册,紧紧蹙起了眉头:“嬷嬷,以后我恐怕连画幅小画的时间都没有了”
董嬷嬷在旁边道:“您现在是主母了,哪能像做小姐那般清闲快活,您的几个姐姐,在闺阁中时哪个不是才女,可如今嫁为人妇,主持中馈,不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些琴棋书画,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若芙叹了口气:“别的我都能放下,可是,若离了画画,可叫我怎么活?”
董嬷嬷知道她自幼痴迷绘画,就是因为画,她才和林润有了那段两小无猜的情愫,画画这件事情,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戒掉的了。
于是又劝道:“再忙,也总能腾出空儿来做您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倒是——”若芙虚弱地笑笑:“只是,这满府里头,估计也找不出一个懂画的人来跟我谈论,唉,如今做了王妃,再不是自由之身,明年开春,姐妹的诗社,画社,我只能干瞪眼想着了。”
董嬷嬷见她脸色白得几句透明,身子也瘦弱不堪,有些心疼地道:“你啊,就是被那些东西把精气神儿给耗尽了,不像你大伯家的二姐姐,打小喜欢在园子里疯跑,身子骨健壮得很呢。我明儿就去炖些汤给你好生补一补。”
若芙淡淡一笑,用手指了指那些账簿:“嬷嬷,你现在可没空去炖汤,高侧妃马上就要过门了,虽说是个妾,可是她父亲是王爷的老师,总不好办得太过简陋,这事,我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全杖你帮着我操办了。”
第88章 侧妃
毕竟是娶妾,身份再特殊的妾,也只是一顶小轿抬入王府,然后摆上几桌酒席,一干至亲好友来贺过了,也就罢了,不能跟娶王妃的风光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