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有人如此下毒手!
裕王只觉得得浑身的血液都聚到了头顶,他身子晃了几晃,若不是高湘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就要瘫倒在地了。
他看着宝儿青紫的小脸,胸口一阵剧痛,艰难地喘息良久,才哑着嗓子道:“何英呢?”
何英急忙擦了一把眼泪,来到裕王面前:“王爷,奴才在这里。”
裕王定定地望着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咬牙切齿:“去宫里报信,求父皇派人来查,一定要让他派世上最能断案的高手来查,我一定要揪出这个人,将她千刀万剐!”
何英不敢怠慢,一溜烟地飞奔而去。
回到闲云阁,初雪的眼泪依旧没有干。
宝儿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虎头虎脑,性子又憨厚,很是得人喜欢。
当年王妃对她不薄,王妃过世后,她也时不时地去望梅轩给这孩子送些吃喝玩意以及识字的书本过去,宝儿对她一口一个姨姨地叫,尤其是她有了顺姐以后,宝儿对这个妹妹疼爱非常,经常嚷着以后要教妹妹认字,而如今,顺姐再也等不到哥哥教她认字了。
想到这里,初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月给她端了一盅燕窝,被她推开了,她实在没有心情吃东西。
“小姐,您说,究竟是谁那么狠心,害死了宝哥儿呢?”小月见房中无人,压低了嗓子问道。
初雪一怔,她只顾沉浸在宝儿之死的伤感之中,压根就没顾得上想这个问题,是啊,宝儿小小年纪,能得罪了谁?是谁这么狠心毒杀了他?
小月看了初雪一眼,欲言又止。
“小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月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刚才去大厨房给您取燕窝的时候,恰好听到有人在假山后议论此事,她们说——估计是王妃害死了宝哥儿!”
“什么?这怎么可能!”初雪惊叫了一声,又左右看了看,方厉声对小月道:“无凭无据的,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小姐,这不是奴才说的,是假山后的两个婆子说悄悄话,被奴才无意听见的。”小月有些委屈地说。
“就算是你无意中听到,也该烂在肚里永远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才是,怎么可以说出口来!”初雪缓了缓语气:“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
“可是小姐——您想想看,宝儿若是没了,对谁会最有利”
初雪目光一凝:“怎么,你莫非是听了那两个婆子的胡言乱语,也开始疑心王妃娘娘了?”
小月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嗫喏道:“一个人为了自己亲生骨肉,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王妃娘娘是主母正妻,将来就是皇后,若是世上没了宝儿,她腹中那个男娃,可就该是嫡子了。”
初雪冷冷地道:“所以,那些人就开始怀疑王妃了,连你也开始怀疑了,是不是?”
“小姐,宝哥儿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关心的是您肚子里那个哥儿啊,他的月份可是比王妃肚子里那个月份大呢,王妃若是容不下宝儿,想必也容不下您肚子里这个,我就是怕——”
“好了小月,你今天说的够多的了,回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小月咬住嘴唇:“小姐,您真的不怕?”
初雪淡淡地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王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绝对不会是她。”
小月苦笑一声:“如今这满府里,大概只有您会那么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了,这等事情,富贵人家发生得太多,答案大家都能猜到,只是没有人敢去碰触罢了,不知道明日宫里派人来查,会查到什么结果出来。”
初雪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我只是个妾,娘家有没什么来头,我就算生下儿子,也不会扎了谁的眼的。”
第二天清晨,裕王嫡长子被人用□□毒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事关皇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这个消息在京城引起的震动当然绝不会小,一时间,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闺阁书院,都在为此惋惜哀叹,纷纷猜测凶手到底是谁。
人们猜测的方向理所当然地有两个,一个是后娘说,就是王妃娘娘陈若芙,因为怀了男胎,娘家又有背景有后台,所以毫无顾忌地毒杀了前妻留下的独苗苗,无耻地想要自己未出生的儿子占据嫡子的位置,将来好继承皇位。
一个是宠妾说,这宠妾么,自然就是闲云阁的李侧妃娘娘喽。
李侧妃出身贫贱,却受裕王深深宠爱,多年来在王府后院屹立不倒,连陆家大小姐陆侧妃都奈何不了她。
更令人叫绝的是,这位李侧妃娘娘先是成功讨得了原配李王妃的欢心,李王妃去世之后,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又让继王妃陈家小姐视她为知己,光是这份手段和心机,都足够令世人仰望的。
如今,这李侧妃也怀了个男胎,月份还比王妃腹中的男胎大,若是毒死了嫡长子,她腹中的胎儿就算占不到一个嫡字,也能占到一个长字,好歹也有了朝皇位进军的机会!
第106章 查案
宝儿之死报到宫中以后,嘉靖帝前所未有的震怒, 当天就犯了头疼的旧疾,不能再看奏折理事。
病榻之上, 嘉靖帝派了东厂里最精明强干的大太监王芳来调查此事,调查的结果直接回宫向他禀报。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 初雪大大松了一口气, 对小月和林嬷嬷道:“看来,皇爷虽然一生痴迷炼丹,可是心里是极清楚极通透的。”
林嬷嬷不解:“小姐为何要这样说?”
“皇爷要办什么事,从来都是授意锦衣卫去办,如今却命东厂的人来彻查此事,想来是不愿陆炳插手此事了。”
林嬷嬷点了点头:“陆家一直盯着那个王妃娘娘的宝座,当然不能让陆炳来断这件案子, 不知东厂的那个太监能不能查出凶手。”
初雪冷笑道:“东厂番子纵然厉害,这等事情也够他们查的, 宝儿是天家的长子嫡孙,能够害到他的人, 想必也不会是一般没有背景的人。”
三人默然半晌, 林嬷嬷抬头见窗外日头已经升起老高, 便对初雪道:“不如奴婢出去打听一圈,看看查得如何了。”
初雪点了点头,林嬷嬷推门刚要出去,就看见冯保站在门口正要进房,便道:“你一大早出府,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保只点了点头,侧身让道,待林嬷嬷出去以后,自己再进房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初雪见他神色有异,便问:“出了什么事?”
“娘娘,奴才方才出府见了张大人,他很担心你。”
初雪轻声道:“此事,矛头对准的,恐怕不是我,王妃娘娘才最危险。”
冯保摇了摇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王妃娘娘固然是人们臆想出来的怀疑对象,娘娘您也难逃世人的猜测,自从那算命的说你们两位腹中所怀都是男胎之后,奴才就隐约觉着事情要不妙,总之,咱们静观其变吧。”
“你说的,也正是我想的——”初雪沉吟着道:“且看事态如何发展吧,如今王爷心伤宝儿之死,当年王妃之死这个时候也无法再去揭破,冯保,我就是觉得这里头有不对的地方。”
冯保嗯了一声:“娘娘,且看东厂的这群番子查出来什么样的结果再说吧。”
小月端来糕点香茶,初雪也无心去吃,拿起一卷书去看,却也看不下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林嬷嬷终于回来了。
小月最是心急,不等林嬷嬷将门关严,就忙上前问道:“嬷嬷,怎样了?查得怎么样了?”
林嬷嬷神色凝重,来到贵妃塌前,低声道:“这回,王妃娘娘怕是不好了。”
“什么?嬷嬷你说仔细一点,娘娘他到底怎么不好了?”初雪忙道。
林嬷嬷喘了口气,缓缓地道:“东厂的那个大太监带了一群番子过来之后,就开始细细地查,那些菜肴都是王爷吩咐厨房里做给宝哥儿吃的,由五福亲手提去了望梅轩,所以,他们就先把五福给抓起来拷打了。”
说到这里,林嬷嬷忍不住啧了一声:“娘娘,御前给皇爷办体己事的人,那架势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五福是咱们王爷的亲随,按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了,可是在那群番子眼里,竟然什么都不算,抓进去以后,还未审问,就先吃了二十大板,听说打得皮开肉绽,小命差点去了有半条。”
“这是下马威,先将众人震慑一番,叫他们不敢撒谎!”冯保淡淡地道。
初雪不动声色地道:然后呢五福是怎么说的?
“然后五福就将他在大厨房里见到的接触到这些菜肴的人通通说了出来,说一个,番子们就去抓一个,听说是抓了满满一间屋子的人,望梅轩里的丫头婆子们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初雪道:“既然如此,那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审问,哪里就谈到王妃娘娘不好了?”
林嬷嬷叹道:“听说是有些眉目了,大厨房里烧火丫头小蝉儿的舅母,就在陈家当差,而且是陈四少爷的乳母,娘娘,那陈四少爷,可是咱们王妃娘娘嫡亲的哥哥啊!现在,番子们已经提了小蝉儿单独讯问了。”
听到这里,初雪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如果这是个圈套的话,那么也实在太巧合太天衣无缝了,怎么小蝉儿的舅母偏生就是若芙哥哥的乳母呢!
这下,倘若小蝉儿被人唆使诬陷若芙的话,若芙真的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现在府中流言四起,到处都有人窃窃私语地议论,都是认定了宝哥儿是王妃娘娘害死的。说到这里,林嬷嬷的语气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了松快之意。
初雪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林嬷嬷和小月虽然跟若芙无冤无仇,可是事情是明摆着的,若是有人顶了这个罪名,那么她就安全了,这两人是一心为自己好呢。
“王妃娘娘绝不是那样狠毒的人,这几天,你们出去说话都要注意些,等闲不要出这个院子,待审讯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去打听也不迟。”吩咐完这些话以后,初雪就走进房里,自顾自地描起花样来。
此时,陆采莲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嗑瓜子。
西域进贡的五香佐料炒出来的瓜子,异香扑鼻,采莲坐在炕桌边,嗑得是眉花眼笑。
珍珠走进房里,将嘴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给了小蝉儿父母三千两银子,又许了她哥哥的前程,小婵儿的娘开始还舍不得女儿的性命,可是禁不得她爹见钱眼开,又视子如命,如今她们家一齐答应了,就说小婵儿前日回家的时候,见过陈四少的乳母,乳母还塞给了她许多金银首饰,别的一概不知。”
采莲将瓜子皮轻轻吐进面前的银痰盂里,随后方道:“这种时候,光用钱砸还不稳妥,就怕她爹娘到时候会心软,你找人送封信给我爹,叫他派几个人,将小蝉儿的哥哥和弟弟都绑走,对她们家说,若是改口,这两个儿子的命就没了,如此方是最妥。”
第107章 对策
连日来,裕王府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府中到处都是东厂番子晃来晃去的身影,但凡看见可疑的人, 不由分说地抓进南院拷打一番, 裕王心伤爱子之死, 只求速速找出真相, 错打几个奴才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府中一时人人自危,好在初雪早就严格约束闲云阁的人等闲绝不出院门,所以东厂的人到底没有抓过闲云阁的人。
调查工作整整进行了三天, 三天之后的清晨, 东厂大太监王芳进宫面圣,中午时分, 宫里就来了一大队侍卫, 将若芙的正院团团围住了。
林嬷嬷乘着去茶水房要热水的空当, 找了茶水房里的老姐妹打探了一番, 回来对初雪说:“已经查出来了, 是大厨房的小蝉儿, 贪了陈家的好处, 烧火的时候, 乘人不备, 将□□洒进了红烧羊肚里头。”
初雪听了,半晌作声不得。
房中一时静极,良久,冯保率先打破了沉寂:“娘娘,要不,奴才现在就去找张大人吧。”
初雪沉声道:此时找他,他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不要反将他拖累了进去,一切还是我自己承担吧。”
小月听了此话,心中好生不解,忍不住问道:“娘娘,东厂的人抓的是王妃娘娘,有什么事情要让娘娘承担了?咱们这里不是安安静静的吗”
初雪轻轻叹息了一声:“傻丫头,你以为陈家是吃素的么?他们难道会坐视自己被诬陷?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可是小婵儿不是已经招供了么?皇爷不也是派人将正院封了起来了么?”
“这只是暂时的,皇爷没有你想得那么愚钝,陈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是王妃娘娘,也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毒杀宝哥儿,王妃娘娘不是三岁孩子,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这么容易被人查出来,所以事情到了最后,众人就会查出这是个诬陷!”冯保见小月一脸迷惘,忍不住解释道。
“就算是诬陷,诬的也是王妃娘娘,不是咱们啊!”小月的脑子还是没能转过弯来。
林嬷嬷却听懂了,她接口道:“在这后院之中,毒杀宝哥儿,嫁祸给王妃娘娘之后,谁得的好处最大,谁就是最被皇爷怀疑的人,小月你想想,倘若王妃被废,腹中胎儿多半不保,那么谁最有利”
小月翻心一想,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了,她脸色登时大变,看了初雪一眼,颤声道:“是谁这么歹毒,要这样害咱们?”
冯保道:“这可真是一石三鸟啊!小月,你再想一想,去掉了宝儿王妃母子和我们娘娘母子之后,谁是最大的得益者,谁就会是害咱们的真正凶手!”
小月呐呐地道:“陆侧妃想当王妃都想疯了,去掉了这些眼中钉,她可不就是王妃了么。”
初雪冷冷地道:“陆采莲跟此事难逃干系,那是一定的,从杨美人之死就可以猜到一点端倪,可是,事情还是不那么简单,我看,说不定是有人想一石四鸟呢!”
听了此话,冯保忍不住看了初雪一眼,眼中流露出激赏之色:“娘娘见事果然明白,奴才相信,无需依靠张大人,就凭您自己的头脑,在王府中自保立足也是绰绰有余。”
初雪苦笑一声:“冯保,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来奉承我呢!你还是帮我想想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