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还算机灵的,“前天老夫人请了大夫进来,大夫说是思虑过重影响的,小人也不懂啥叫思虑过重,柳嬷嬷的话小的带到了,大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你先回去吧,告诉柳嬷嬷,我晚些时候回去。”心里有一根弦在紧紧的把他往回扯着。
方时君的同僚们见他家里来人急吼吼的禀告什么,观其神色肯定是家里出了事儿,纷纷询问,让他把手里的事务放一放,放心回府。
“没什么大事,内子有孕吃不下饭罢了。”嘴上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是焦虑非常,几天不吃什么东西,小桃花是不是已经变成干桃花了?
一想到她水米不进,脸色苍白,他就觉得像有人在往心尖儿上扎针一样。
众人皆知他新从江南带回来个女人,这内子估计也就是那位了,因为除了这个也没别人啊。
一位同僚站出来表示理解,“这有孕不吃东西可大可方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紧要的准备工作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我们几个分一分就是了。”
众位大人这时表现的都非常善解人意,人家动作快的二十九岁都当上祖父了,谁叫咱们方大人都这个年纪了才迎来头一胎?
“多谢众位大人,方某手里还有点事,我马上整理完就回去,剩下的就先拜托各位了,家中安好我再过来。”方时君抱拳相谢。
这时,尚书谢大人从后面隔间里出来了,“赶紧回去吧,明天也不用过来了,准你休假一天。后天再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我坐镇,你不必担忧。”
“大人,这下官遵命。”方时君心里就算急的要死也不想被大家看出来,毕竟这种事儿说起来实在是太小了些。
但无奈他表现不表现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很着急,都抱以一种我们懂的那种大哥般的微笑,让他赶紧走。
方时君不再推脱,换了身便服就带着平安平顺两个匆匆出了吏部。
刚才他们两个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何事,心里同样急的不得了,香儿姑娘待人宽厚,总是笑容满面的,不为了大爷他们也不希望她出事儿。
“大爷咱们直接回府吗?”平安问道。
“先不回,咱们先去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
平安拉着马绳的手一顿,马儿差点走偏了方向。
平顺把单子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当初他们两个整出来的那张,没想到大爷还好好的留着呢。
他试探的问了问,“大爷是说把这上面的都买全?”
“对,先去蔡记果脯吧。”
“是。”平安平顺心里一突,暗道,大爷啊,这单子上面至少有五六十家呢!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一开始走了几家之后,马车上还能装下,后来就没地方放了,总不能车上全装东西,几个人都下来走路吧?那多可笑。
后来的几十家就索性多付银子让他们直接把货送到方府了。
买饴糖的时候听闻两个孕妇讨论说买完糖再去买点酸的,说怀了孩子就想吃点酸口的。
结果,方时君带着两个小厮去了趟专卖水果的铺子,把人家还没卸车的一车橘子全要了,也是要求直接送回方府。
确定再没什么可买的了,几人才终于打道回府。
几人还在回去的路上,殊不知这个傍晚他们已经成了全城的焦点。
在方府看大门本来是个清闲的活儿,但自从守门的小厮被第一个上门送货的人叫醒之后就再也不能瞌睡了。
各大点心铺子的伙计像流水一样叩开大门,门口聚集了大批的围观群众,后来守门的小厮索性就不关门了,倒是要看看这一回共有多少家。
且每一家都说是送往逸园的,是方侍郎大人亲自去买的!
围观群众从听到第一家这样说起就开始起哄,后面的每听到这样的话就起哄一次,甚至还有大声数数的!好不热闹!
这可比大戏好看多了。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这不比那话本子里男男女女的精彩一万倍?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方府全家上下,各院都禁止小厮去路上围观,还是有些管不住。
老夫人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胡闹!简直是瞎胡闹!堂堂二品大员,成了让人笑话的猴儿了!”
老夫人感觉几天不晕的头又要晕了。
春梅赶紧上前帮把她的薄荷油掏出来放下鼻子下面闻了闻。
老夫人一清醒,看见薄荷油,夺过去就想摔了,终究是没舍得。罢了,这也怨不得那死丫头,儿子是自己养的,不争气也得怪自己没生好!
老太爷倒是看得开,“随他去吧,他从小到大难得胡闹,现在香儿的身子要紧,哄高兴了能吃下饭才是正经,咱们就该吃吃该睡睡,别管了。”
春喜从外面进来,“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来了。”
老夫人讽刺一笑,“你看看,看热闹的这就来了,这是来上眼药等着咱们发落呢。”
老太爷嫌太吵闹,站起身来说道,“你不发落不就得了?随她们怎么上眼药。”说完就回去教导孙子去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不能如了她们的愿,白让她们看了戏不说,还让她们看自己教训亲儿子。
“去和二位夫人说,就说我乏了,不见。”
二位夫人加上秦雨柔在春晖园吃了闭门羹,各个心内复杂的往回走,其实种种复杂说起来不过就是两个字,酸和妒。
二夫人和三夫人难得有了共同话题,没有再针锋相对。
三夫人感慨道,“我还真有些羡慕那个范香儿了,我家老爷不说给我买了全城的糕点,他就是能惦记着给我买一家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没说出口的是,他不是没有那份心思,他是把心思都用在别的女人们身上罢了。
二夫人听了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哪个女人不羡慕呢?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一人一条道,好坏自己受啊!”二老爷志大才疏,心根本不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她想他怕是个天生缺心少肺的,根本就热乎不起来。
秦雨柔自从那天被酒醉的方时君狠狠的拒绝后,就明显的落寞了。她被他掐着脖子后就知道他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她怕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为这个家的大夫人了。
而现在,她更是知道了,人家屋里的那个都宠不够,哪里会分心再看她一眼?不过是个能随便掐脖子的玩意儿罢了。
虽是已经差不多放弃了,嫉妒还是烧的她不甘心,她倒是要看看范香儿你还能笑几天,即便不是我,用不了多久老夫人逼也会逼着他方时君娶一房正妻。
正妻进了门还敢这样放肆看看?简直就是找死!
不用等正妻进门整治她,范香儿现在就想死!
下人们把外面送进来的吃的一一摆在她面前,一个个的还煞有介事的报着菜名。
“姑娘,这是留香居的烧卖。”
“姑娘,这是金香园的猫耳朵和炸脆角。”
“姑娘,这是四时春的鲜花饼。”
“姑娘,”
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各种气味,按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她早就该吐了。
可也许是被这流水的架势给惊着了,她的胃竟然好像也跟吓到了一般,想吐的感觉生生的给压住了。
这些东西都是大爷去买的?
他不是几天没回家在吏部办公吗?跑这些地方就得用上一天时间吧?
身旁的柳嬷嬷忙碌的挑拣着她有可能吃的进去的吃食,把根本碰都不会碰的暂时放在另一堆,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亲娘笑。
这个方侍郎,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好,说他是个懂情的吧?又把女人扰的吃不下饭,并且还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好几天。若说不是个冷漠无情的吧?一听人家吃不下东西,恨不得把全城的好吃的都给搬来。
哎年轻就是好啊,要是她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她也希望找一个能为她买来各种美食的男子啊!
金玉金蝉她们几个哪个不是这样想?只是外院的丫鬟或许还可以这样幻想,越是姑娘身边的就越要恪守本分,这才是长久之计。
皇上忙碌了一天,饭后正惬意的吃几颗瓜子,刘公公就把外面报进来的新鲜事说给皇上听。
说的正是这出美人思君饭不思,君郎买遍全京城的佳话。
皇上听的瓜子咬在嘴边都忘了嗑。
“咔”终于回了神,把嘴边那个瓜子赶紧磕了。
“快给朕讲讲!越详细越好。”
听刘公公绘声绘色的讲完,本是边听边笑的皇上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刘福,你说这吏部是不是人手不够啊?这方时君忙的都住到吏部去了,他家小香儿想的都吃不下饭了,嘿嘿嘿。”
刘公公心说,完了,皇上又不正经了。
“这个老奴不敢妄言。”朝廷的事能不掺言就不掺言。
“你着人去好好打听打听,那么多吃的范香儿最后吃了哪几样?记好了让内务府去采买回来,让朕的后宫们都尝一尝,就当她范香儿给咱们试试味儿了。”
方时君此时要是知道皇上居然是这样想的,就为了不让他如意也绝对不会这样做了。
方时君进屋的时候正好最后一家刚送完,只见屋里的桌子凳子上全部堆满了好吃的,院子里还有十几筐橘子堆着呢。
范香儿一看见他差点哭出来,这位大爷可终于回来了!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呀?
方时君本来期待着回来第一时间就能看见她的笑脸,谁成想只见到了一张瘦了一圈的小哭脸。
“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是不是厌烦我了,想把我赶出去?最后给我吃一顿好的,因为我以后再也吃不着了”
啊?这哪跟哪啊?方时君顿时哭笑不得。
拉着她的小手没地方坐下,只好叫丫鬟们赶紧收拾,只留下几样开胃的,带着她进内间坐着去了。
笑着说,“你那小脑袋瓜想哪去了?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我不过是听人说你吃不下饭,就随便给你买了几样吃食罢了。”
“随便几样?”范香儿怔怔的看着他,她和他理解的随便几样好像有不小的偏差。
“我这几日太忙了顾不上你,听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方时君抛开之前心里的纠结,柔声问道。
繁忙的工作果然有助于人逃避一些问题,范香儿现在这个样子恢复吃饭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她是不是有些喜欢四弟,如果没有遇见自己会怎么样,那些问题相比就显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嗯,闻到就想吐,其实我很饿,但就是心里蹦蹦跳,胃里老是往上翻,越是吃不下我就越担心肚里的孩子,越担心就越是想吐。”范香儿担忧的摸着略微突出的小腹,她使劲逼自己咽下去,多咽一口也好,可吃下去的最终还是会吐出来。
柳嬷嬷带着丫鬟迅速的把买回来的那些吃食分了类,大部分都让她做主分给府里其他各园子了,只留下些蜜饯橘子之类的。
晚餐方时君陪她一起吃,柳嬷嬷在旁边跟着一起。
两个大丫鬟站在一边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看的她紧张不已。
方时君亲自给她加了一筷子清爽碧绿的青菜,“尝尝这个。”
范香儿从善如流的吃了下去,没过几秒,就有了想呕的感觉。
在方时君的担忧注视下,她自责不已,眼泪刷拉拉就流了下来,“我不是不想吃饭,可我真的忍不住。”
“哎”柳嬷嬷长叹一声。
方时君抚着她的后背,“好了,不吃了不吃了,别哭,拿个橘子闻着吧,我陪你呆着去。金玉你们把饭先撤了吧。”
范香儿拿了个橘子闻了闻,味道还挺不错,闻了也没想吐。
二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共用一张桌子,方时君应她要求给她读话本子,她则双手支在桌上把玩着一颗橘子,听的很是认真。
“张翠兰说,你真是羞煞奴家这!我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