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听他这么说,傅冉放心多了,正想问他什么时候要用金子,就听生产大院那头,生产队长举着喇叭喊“开工”。
    原本坐生产队门口侃大山的社员们收了声,懒洋洋站起来,抬肥料,扛锄头,往身上系背篓。
    田家湾生产队四十多户社员,统共两千多亩地,今年上头给了指标,小麦黄豆种植按五比三来,还得留几十亩地种芝麻。
    下午要点黄豆,生产队长拿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在大簸箕里不停搅拌豆种,时不时往里头撒点粉末样的药。
    颜冬青走过去,问生产队长加拌的是什么。
    他把药袋子给颜冬青看,笑道:“这玩意叫根瘤菌,拌到豆种里能防止黄豆下地之后烂根,要想来年收成好,选种是关键,这黄豆粒最好粒粒饱满,要暴晒,种下地之后还得追肥...”
    提及这些,生产队长话可多了,祖祖辈辈的庄稼汉子,身上有说不完的经验。
    颜冬青不觉啰嗦,竖耳朵听的认真。傅冉知道他意图,在大魏,佃户种的多是小麦水稻粟麻,并没有黄豆。
    黄豆对这里的人来说,之所以不可或缺,是因为它既能榨油,也能做成豆制品,是仅次于米面的高营养食物。
    十斤黄豆出三斤油,尽管每年上头给指标,黄豆的出产量仍无法满足老百姓的需油量,商品粮户一个月二两的油票,全倒锅里还不够炸根油条,老农民没有油票,年头忙年尾,生产队里分二十斤黄豆,榨出六七斤的油,就是他们一年的吃油量。
    田家湾地里,昨天刚下过雨,一片泥泞,傅冉和颜冬青卷高裤脚,赤脚走在泥地里,一个刨坑,一个往坑里扔豆种。
    此情此景如果被大魏的朝臣们看到,十有八.九要掬一把心酸泪,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皇帝皇后正在以这样一种方式“历劫”。
    事实上傅冉并不觉得累,这比她在后宫要么无所事事要么勾心斗角过得快活多了。
    傅冉挥着小锄头腾腾刨下一串坑,又扛锄头奔回来和颜冬青一块撒种,看着篓里的黄豆种,她突然想起一件严重的事:“皇...三哥,我们快没油了。”
    自打知道随身携带个凤鸾宫之后,这两人在吃的上面从不亏待自己,经常开小灶,原先在大魏时天天跟吃猫食似的,现在倒好,随便炒个菜,多放肉多放油,顿顿能吃两碗饭。
    眼看米面缸子蹭蹭见底,现在连油壶也空了...
    “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坐吃山空啦。”傅冉打起了小主意,指指篓里的豆种,低声说:“要不...臣妾抓一把藏起来?”
    颜冬青极有原则,训斥道:“少给朕丢脸点。”
    傅冉忍不住顶嘴:“您总说臣妾丢脸,那还娶臣妾干什么?”
    颜冬青睨她:“傅冉,朕必须告诉你,在娶你之前,朕并不知道你会给朕丢脸。”
    傅冉气红了眼眶子,不想再理他。
    下午回城还早,颜冬青没急着回矿区家属院,而是拐道去了趟农机市场,当然,还不忘把傅冉揪上带着。
    傅冉本来有点生气,但到农机市场之后,瞬间来了精神,激动的抓住颜冬青袖子:“皇上,您来买拖拉机?”
    下午在田家湾生产队坐了一回拖拉机,傅冉喜欢上了这玩意,突突突的颠簸感,嗖嗖拉风,可比骑马快活多了。
    东方红、东风、五征、化州,手扶拖拉机,小四轮,大拖轮...四缸增压,漩涡轮发力...
    傅冉目不暇接,想靠近摸一摸,眼巴巴的说:“皇上,臣妾也想要...”
    颜冬青头疼,抓回傅冉渴望的小手,把人从农机站拽走,直奔粮种化肥站,边走边回头问她:“你打算拿什么买?直接掏一锭金子?”
    自知心急,傅冉自我反思了片刻,又问:“那您打算怎么拿金子换钱?”
    颜冬青道:“这事你别管了,跟你说也不会懂。”
    “......”
    买不起拖拉机,粮食种子还是能买得起的,两人进了粮种化肥站,不大的门面,一面墙堆满了整蛇皮袋的化肥,靠门口摆了几口大水缸,里面盛着黄豆小麦芝麻之类的种子。
    戴老花眼镜的销售员正站在水泥台后拨算盘对账,见两个半大的孩子进来,不大上心,头也不抬问:“为人民服务,过来买什么?”
    颜冬青在心里估摸了他们开垦出来的那片地需要多少种子,然后镇定的说:“枪杆子出政权,要五斤黄豆种,五斤小麦种,还有一包根瘤粉。”
    销售员抬头:“是哪个生产队的?介绍信给我看看。”
    闻言,两人互视一眼,傅冉嘴快道:“买种子也要介绍信?”
    销售员哂笑,见她模样白净乖巧,耐心道:“小丫头,你去粮站买粮还得带粮本粮票呢,到我这儿咋就不要证明了?”
    要是哪个都能随便买,他这粮种化肥站跟黑市还有啥区别!
    既然买粮种化肥要介绍信了,那拖拉机...
    两人顺道去农机站问了下,农机站的销售员可就没那么耐心了,眉头锁紧,盯着他俩打量:“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们哪来的?给厂里买还是给公社买?介绍信都没有,来耍我?!”
    挨一顿训斥,两人灰头土脸从农机站出来,颜冬青脸上乌云密布,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他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走,很快将傅冉甩开。
    估计是这段日子吃得好,颜冬青长个子了,去年还比傅冉矮半个头,只过了一个年,就反超了傅冉。
    傅冉小跑赶上,瞅一眼脸色发臭的颜冬青,斟酌道:“皇上,这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讲求平等,不会因为您是皇上就卑躬屈膝,您别生气了...”
    颜冬青冷哼一声,没说话,但脸色却缓和了不少,本想伸手拍拍傅冉脑袋,但顾虑在大马路上人多眼杂,又收回了手,有些疲倦的开口:“你说的对,是朕没摆好心态,离开大魏,朕什么都不是。”
    难得听到颜冬青自我反思,傅冉反倒伤感起来,忙拍龙屁道:“您别这么说,您可是咱们大魏顶顶能耐的人!既然他们要介绍信,问清楚了,下回想办法开给他们就是。”
    颜冬青扯嘴笑笑,语气柔和下来:“朕听说你奶奶生病住院了?”
    傅冉点头:“臣妾晚上过去看看她。”
    其实傅冉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傅向前从乡下接到了城里,所以对贺寡妇并没有太多真切的感情,更多的是替原身尽责任。
    贺寡妇是老毛病了,一犯病就口唇青紫,喘不上来气儿,随时要没命的样子,瞧着怪吓人。公社诊所压根瞧不好这样的毛病,是以贺寡妇每次犯病,诊所怕摊上麻烦事,直接开转诊,公社领导也懒得卡人了,介绍信一开,赶紧催她去城里医院。
    矿区也有医院,但只为一零五的职工和家属服务,不接待像贺寡妇这样从农村转来的病患,这样一来,贺寡妇只能住进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和矿区一东一西,来回得一个多小时,下午傅燕去了趟,摸黑到家,当着傅向前的面抱怨:“咱家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起码能方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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