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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刀烈春一路狂奔。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她唯恐自己若是慢了一点,见到的庄槿苏柏已被人制伏。
山林密处无法再任意驰骋,她便刹住了马,手中缰绳紧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深处,像是要把那重重的树林看出个洞来。
沈樊成在她身后停下。
刀烈春凝神谛听片刻, 调转马头, 眼中满是冷意:“你诓我。”
沈樊成勾唇一笑:“我何时诓过你, 是你自己主动跑过来的。”
是的, 他什么也没说,却让情急之下的自己误以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就这么主动把庄槿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为时已晚, 此刻纵然再悔也是无济于事,她咬紧牙关, 脸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水。
沈樊成反执剑鞘, 隔空虚虚点了点她怀里的包袱:“你这些药材, 是给谁的?”
刀烈春保持沉默。
“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猜。猜不中, 大不了就直接闯进去看个明白。”沈樊成道,“只是那时候场面一定混乱,难保不会伤着谁。”
刀烈春抬起右手, 拇指和食指聚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惊起一大片枝梢上的鸟雀。
沈樊成眉眼一凝。
只听锵啷一声,他手腕一翻,鞘回腰间, 剑破长空,剑尖顺着手势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对方的马腹上。
剑锋折射出太阳炫目的光,锐芒割破毛发下的皮肉,带起一串飞溅的血珠。
几乎是同时,他纵马前奔,因丛丛密林遮挡不得再入,他便脚下使力,身体腾空,在马背上用力一踩,跃入了深林。
而刀烈春的马受伤受惊,口中嘶鸣不断,奋力地挣扎着,状若癫狂。刀烈春怀抱包袱一时没来得及掌控,竟一不留神摔下了马,沾了一身碎叶草屑。她皱眉咬牙,以刀撑地站了起来,忍了一忍小腿传来的痛意,追着沈樊成而去。
……
沈樊成行至小木屋前,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他四下望了望,确认没有埋伏,又持剑于前,慢慢来到破落的窗户边上,往里面一看——
一团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
沈樊成骇然,转身掩面疾退。
退至树边,他才终于背靠大树,正过身来。他眯着眼,捂着口鼻,一个剑招在手,蓄势待发。
破旧的木头门板豁然打开,伴着冷冽冽的女声,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步出:“阁下一人前来,所为何事?”
那女子长眉连娟、朱唇玉面,偏偏一双眼犹如寒潭,神情又冷淡至极。
沈樊成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她虽是一身朴素打扮,但绝不是凡人。
他道:“刀烈春为何找你,我便为何而来。”
便在此时,刀烈春终于踉跄追了过来。她看庄槿和沈樊成两厢对峙,不由道:“抱歉……”
庄槿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沈樊成道:“你是谁?”
“在下姓沈,双名樊成。又敢问阁下是何人?可与酒馆杀人案有关?”他持剑而立,衣袂微动。
庄槿似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便是沈樊成?”顿了顿,又道,“我不知你说的酒馆杀人案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烈春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些琐事不得不暂居于此,怎么,这挡着沈少侠的路了?”
刀烈春知道庄槿武功底子不行,绝对不是沈樊成的对手,便将刀锋一扬,寒声道:“沈少侠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不要对旁人动手。”
“找你?”沈樊成冷笑一声,“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刀烈春握紧了刀柄。
庄槿瞥了身侧的她一眼,轻声道:“勿慌,我方才对他撒了番木散。”
沈樊成只看到庄槿口型动了动,却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但显然她的话对刀烈春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后者本来绷紧的表情此刻已稍稍松动了些。
“你该不会是——”沈樊成想起方才那骇人的一把粉末,“庄槿吧?”
庄槿幽幽道:“既然这么猜了,还能如此镇定,少侠实在好心态,令人佩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镇定又能如何呢。”沈樊成轻哂一声,“我就来讨个说法,那日在酒馆杀我好友的人,在哪里!”
庄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凭什么断定我和此案有关?”
“是真是假,庄大家心里还没有数吗?——我姑且称你一声大家,是尊敬你在制毒方面的成就,但你若伤害到了我身边的人,我沈樊成绝不会置之不理!”他厉声道。
庄槿扬唇一笑,美艳却凉薄:“我建议沈少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身子吧,番木散的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不那么容易解,并不代表没有解药,不是吗?”沈樊成泰然自若,“你又不了解我,焉知我无解?”
刀烈春轻声说:“休要信他,他擅诓人。”
庄槿狐疑地一皱眉,问刀烈春:“他若死了,你如何和那人交代?”
刀烈春默然一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必管。”
沈樊成道:“屋内还有一人,想来是个伤病员,你们不请我进去看看,难道还要等我动手吗?”
庄槿神色一厉:“你休想!”
“看来那便是杀人凶手了。庄槿,你也是共犯。”沈樊成说道,身子却不自主地微微一颤。
“你不要血口喷人!”庄槿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刀烈春将她一拦,把怀里的包袱塞到她手里,然后对沈樊成道:“休要多言,且与我一战!”
沈樊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来。他长剑嗡鸣,已有杀招起势。
“住手!”
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喊叫从屋子里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里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扶墙而出,细瘦不堪,像是久病之人。一件寻常衣袍穿在他身上,能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庄槿一把搀住他,惊道:“阿柏!我叫你不要出来!你为什么不听话!”
苏柏勉力笑笑:“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瞎操心什么!”庄槿的手覆过他嶙峋的肩膀,“快回去待着,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不,主人……”苏柏看着她,眼里有某种坚持,“我杀了人吗?”
“……药人?”沈樊成喃喃自语,但下一瞬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就从脖颈处蔓延开来,让他有瞬间痛到无法出声。
想必是因为那所谓的番木粉。
他虽掩住了口鼻,又哪能捂住身上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风一吹,就不可避免地飘到了身上。
庄槿哪里注意得到沈樊成,只强压惊慌地对苏柏道:“没有,他胡说的!你看他有证据吗!”
沈樊成在疼痛中抬头,强行微笑:“我当然有。”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圆圆的球状小物事,“这枚香丸,难道不是庄大家的手笔吗?”
庄槿心头一震。她竟然忘了这个!
沈樊成将香丸一抛。
苏柏刚要抬手去接,香丸就被庄槿捏碎在手中。
他怔怔地看着庄槿:“主人……”
庄槿说:“他这是离间之计。江湖人阴谋诡计那般多,你不知道吗?”
苏柏沉默地垂下了头。
刀烈春道:“我去与他一战,你们先逃。你从西面走,沈樊成的马可能还在。”
庄槿低语:“若非我身上毒.药不够,又怕连累了你,我定要杀他!”
“带着我给你买好的药材,速速离开。”
庄槿拉住苏柏的手,说:“跟我走。”
苏柏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咳嗽几声,跟着庄槿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沈樊成几乎是瞬间而动,长剑劈裂风声而来:“休走!”
当!
刀剑相撞,那股大力将两人都震退一步。
刀烈春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再看向沈樊成,只见他半跪在地上,以剑作支,大口地喘息着。
她心思急动。
“你果然中了毒。”
沈樊成勾起唇角,费力一笑:“那不是很荣幸吗,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到庄大家的毒。”
刀烈春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见他又负毒在身,转身便去追庄槿二人。
现下他们比较重要。
沈樊成见那抹黛青衣角消失在树林中,重新站了起来,闭了闭眼,运足气力,一招飞雪穿云,纵身去追。
很快他便感到力不从心。
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四肢百骸都像是有针扎有虫咬,五脏六腑像被火灼过一样,他都疑心自己的内里是不是都化作了一堆焦炭。
他抓紧了身下的泥土,整个人都在颤抖。平复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从那一波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挣扎出来。
汗水从下颚滴落,渗入草地。
他瘫在地上。
风吹山叶,鸟声啁啾。
阳光照在他脸上,亮得人眼睛发花。
他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情况只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