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事实上叶孤城也的确没有反驳,他啊了一声,目光落到前面人身上。
    夕阳西下,穿黑衣的少女牵着只到她腰的小男孩走在浅滩上,恍若在发光。
    叶孤城只是看了片刻,唇畔就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笑。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对,我喜欢她。”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喜欢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叹了一口气,没回答。
    幸好西门吹雪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题,之后直接与他一道快步跟了上去。
    四个人在天黑之前到了燕家。
    向来十分冷清的燕家今天灯火通明,侍从快步来往,见到燕流霜回来,都是同一句话,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燕流霜:“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宗主一出关,海南派的人就上门来拜访了!”那侍从说得眉飞色舞,“往咱们这搬了好多东西。”
    “海南派?”燕流霜听到有人送礼,本能地以为又是来求剑的,有些疑惑道,“我记得他们去年就来求过一把剑了,我爹的规矩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铸剑是一件很伤神的事,尤其是像燕父这样对自己对剑都极有要求的铸剑大师,如果谁求上门来,求几次都答应,那等于是不要命了。
    所以整个南海都知道,不管什么门派,十年内只能向燕家求一次剑。
    而且燕家还不一定会答应。
    “不,姑娘误会了,他们不是来求剑的。”侍从道。
    “那是来干什么?”燕流霜皱了皱眉,“我爹和海南派掌门没啥交情吧?”
    “他们是来替海南派少主提亲的。”
    燕流霜听到这个答案,第一反应是——“啊?!”
    她缓了片刻,又抓着那侍从问:“提亲是怎么回事?”
    侍从只能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她,但他本来也没听到多少,说到最后也没能把这件事说清楚。
    燕流霜听得很没耐心,干脆道:“算了算了,我自己过去瞧瞧。”
    她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跑到宴客堂前时又想起来还有个徒弟跟着,忙停下来吩咐宫九:“小九你先回去休息。”
    宫九之前跟着她一道跑,跑得有些勉强,此刻一张小脸憋着红,气也喘不太匀,开口时还停顿了一下。
    他问她:“师父要嫁人了吗?”
    燕流霜呸了一声说嫁个毛线,她连海南派少主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不仅让宫九放了心,也让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震惊到现在的叶孤城松了一口气。
    但叶孤城没像宫九那样放心地听话离开,他坚持要跟进去一起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南派少主也有参加论剑会。”他说。
    “是吗?”燕流霜完全没印象了,“长啥样啊?”
    “是我第二日最后一个对手。”
    燕流霜还是没印象,没办法,叶孤城在论剑会上遭遇的哪些对手实在是败得太快了,往往她还没瞧清楚他们的脸,叶孤城就已经赢了。
    “算了,进去看了就知道。”她啧了一声。
    “嗯。”他点头跟上。
    两人进去的时候,燕父好像正在替她婉言拒绝。
    世家之间打交道,很少会把话说得很难听,所以燕父还是先把她这个女儿贬了一通。
    他是客气,但对方却很会顺杆子爬,听到一半就直接打断道:“小儿这个年纪时,也一样贪玩,我看他们就挺配嘛。”
    燕流霜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目光扫过宴客堂内在座的人,从海南派这位胡说八道的掌门到门边一群穿海南派标志黑白长袍的弟子,还是没能认出来哪个是他们少主。
    然后她干脆直接在一群人惊讶的目光里开口问道:“谁来娶我来着?”
    “阿霜!”燕父有点头疼地叫住她,“你先回房去。”
    “我说爹,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终身大事吧。”她毫不扭捏地谈着这个话题,“我难道还不能知道了吗?”
    此话一出,满堂人都沉默了片刻。
    好一会儿后,坐在海南派掌门右手边的一个青年刷的一声站了起来:“燕……燕姑娘……”
    燕流霜循着声音打量过去:“就是你想娶我?”
    大概是这架势太盛气凌人了些,那青年再开口时居然结巴了一下:“是是是是……是我。”
    燕流霜:“……”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谁啊。
    但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把话说得委婉了一些。
    她说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
    青年脸都红了,但深吸一口气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我去年中秋随父亲来求剑时,有幸在海边见过燕姑娘一面。”
    他一说中秋,燕流霜就想起来了。
    因为她师父的忌日是八月初八,每年那个时候,她都会去飞仙岛和叶孤城一起祭拜师父,再住上两三日,最后赶在中秋之前回家。
    但就算真是那个时候恰好在海边碰上见了一面又怎样啊?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所以你就来求亲了?”
    青年垂头拱手认真道:“当时匆匆一瞥,后来论剑会上再见燕姑娘……”
    燕流霜:“……”
    就在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一道跟进来的叶孤城开口了:“论剑会?”
    叶孤城道:“阿霜用刀,在论剑会上并未出手,与你比试的似乎是我。”
    其实那少主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毕竟谁都知道燕家大小姐不学剑,但被叶孤城这么一说,一群人的重点就变成了他最后那一句。
    而他也等于在燕流霜面前被叶孤城云淡风轻地讽刺了一通手下败将。
    所以叶孤城这话一说完,他就尴尬得低下了头。
    同样尴尬的还有海南派的掌门,他呵呵笑了两声,道:“叶城主剑术超群,犬子的确是还差得远。”
    叶孤城表情未变地接受了这番心不甘情不愿的赞美,而后转向主位上的燕父道:“燕叔有客,孤城本不该打扰,但事关阿霜终身,一时情急便跟了进来,还望燕叔见谅。”
    这个“一时情急”用得叫海南派诸人面色又变了变,尤其是方才那个被他说得低下头去的少主,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朝他望了过去。
    至于燕父,听到这话则是缓缓勾起了唇角。
    海南派的掌门见状,差不多也明白了过来。
    但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丧气的模样,还是想为他争取一下:“小儿虽然愚钝,但对令爱一片真心,燕兄不妨再考虑一下。”
    燕流霜听到这话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
    她直接抢在燕父与这位掌门继续客气之前开口道:“让我爹考虑是没用的,就算他答应了,我不想嫁就不会嫁,天也快黑了,几位还是请回吧。”
    “好了阿霜。”燕父再度叫住她,“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我一直就这样啊。”她理直气壮,“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再说我也没说错呀,难道您还能勉强得了我?”
    寻常人家的女儿敢跟父亲这么说话,这个家怕是都要翻天。
    也就是燕流霜,一派理所当然地说完了还完全不当回事。
    燕父一时失笑,道:“我本来也不会勉强你。”
    此话一出,海南派的掌门就知道自家儿子是彻底没戏了。
    他作为一派之主,当然不至于半点脸面都不要,就算心里再怎么心疼儿子,也不好再多说别的,只好站起来拱手道:“既然燕兄心中有了决断,我们就告辞吧。”
    “也不算有了决断。”燕父笑了笑,“你们都知道我忘性太大,今日若不是孤城正好过来,我也想不起我和叶兄当年约过要当一回儿女亲家,所以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我。”
    海南派掌门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给他们彼此留了个台阶下,但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也只能顺着往下道:“无妨无妨,燕兄毕竟贵人事忙,这样吧,天色的确挺晚了,我们再打扰下去不太合适,等有机会了,咱们再坐下另叙。”
    燕父也站起来,道:“我送你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宴客堂离开后,燕流霜才瞪着眼睛抓着叶孤城的手臂道:“等等阿城,我没听错吧?我爹刚刚说的是他和师父约了要当儿女亲家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满脸不可置信,那表情叫叶孤城心里一紧,然后他听到自己沉声开口:“是。”
    “他应该是为了把人打发走才这么说的吧?”燕流霜一点都不希望这是真的。
    叶孤城看懂了她的眼神,只觉一颗心都坠了下去。
    这口头婚约他其实是知道的,当时他父亲还健在。
    父子俩在一个午后坐在廊下闲聊,从南海的天气到他最近看的剑谱,一句跟着一句,但大多简短得很。
    快聊完的时候,他养的猫从院墙外跳进来往他身上扑,而他习惯性地接住。
    猫窝到他膝盖上后,跟往常一样在他手心里舔了舔,他则是在它舔完后给它顺了两下毛。
    父亲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忽然问他:“你这猫是为阿霜养的么?”
    他嗯了一声承认,说她喜欢猫,但养不来,猫也不亲近她。
    “所以你就替她养了一只?”
    “嗯,我想谢谢她。”
    “只是谢谢吗?”
    当时的他还没能听懂父亲那句话到底有何深意,但他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他愿意花这么多功夫去喂养一只猫,应该不只是为了谢她而已。
    沉思片刻后,他仰头对父亲道:“我想她高兴。”
    父亲一听就笑了,那笑容很浅,笑过后父亲问:“那她有高兴吗?”
    叶孤城说有,她很高兴。
    然后父亲又问他,那你愿不愿意一辈子都让她高兴?
    “当年你娘怀着你的时候,我和你燕叔叔约过,倘若正好是一男一女,我们就结为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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