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之际, 谷内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焦急的柔美声音:“勿伤我姐姐!”
燕流霜:不好意思, 已经伤了。
不过听到这道声音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宫装的美丽女子, 鲜妍的脸孔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细看之下,五官和被她废了一手的移花宫主有不少相似之处, 确是姐妹无疑。
宫装女子一路奔至燕流霜面前,开口时语气恳切:“当年的主意是我出的, 还请阁下勿伤我姐姐!”
燕流霜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臂是残缺不全的, 和她这张既带着少女娇俏又暗含了几丝冷艳的美丽脸庞一起看, 其实还有些吓人。
“真是你出的主意?”燕流霜听到自己这么问。
“是!”宫装女子立刻点头,“江枫他不识好歹,辜负我姐姐对他的心意, 光是死怎么足够?”
她说得相当恳切,只可惜说到最后还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燕流霜站在那, 看着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和颤动不已的肩膀,心知她应该是十分害怕自己。
“你可知道你姐姐连我一刀都接不住?”她问她。
“……我知道。”宫装女子声音苦涩,“所以我才不能让姐姐独自承受……”
燕流霜倒没怀疑她这句话是否真心, 换言之,她要是对她姐姐不真心的话,根本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
但燕流霜来绣玉谷的本意不是对这对姐妹怎么样,所以沉吟片刻后她直接道:“你现在把那个孩子带出来交给我, 我就放过你姐姐。”
宫装女子立刻点头:“是,是,我立刻将他带来。”
不一会儿后,她就牵着一个白衣小男孩回来了。
小男孩见到燕流霜眨了眨眼,仰起头问那宫装女子:“这是移花宫的客人吗,二师父?”
然而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却不是他素日更亲近的二师父,而是方才被燕流霜挡了半个身形的邀月。
邀月冷声道:“不是。”
见他愣住,似是又被自己吓到,她还维持着冰冷表情补充了一句:“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喊我们师父了。”
燕流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师徒三个,末了把目光停在那宫装女子身上,忽然问她:“你叫什么?”
怜星:“……?”你都打上移花宫了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过她到底没有邀月那么难沟通,燕流霜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很是顺从。
在她的回答下,燕流霜才总算把鬼差所说的事和人慢慢对上号。
“原来是他们兄弟的大伯啊。”燕流霜啧了一声,“倒是巧了。”
“所以燕姑娘并不认识燕南天?”怜星很惊讶,“那燕姑娘缘何要……”
她没说下去,但燕流霜听懂了。
燕流霜笑了笑,没回答,转而问她:“此地离昆仑山有多远?”
怜星睁大眼睛:“昆仑山?”
“对啊,他不是还有个兄弟在恶人谷吗?”燕流霜指了指一旁正打量自己的花无缺,“总不好真让一群恶人养大。”
这话让怜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羞愧。
说实话,怜星的反应和燕流霜想象中的能想出那样恶毒计策的人不太一样。
比起被废了一手还倨傲无比不肯低头的邀月,她不仅识时务地配合,还一直试图把当年的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燕流霜本来也不能杀人,想着她们足够配合的话,稍微教训一下就算完了,而且她现在已经废去了邀月的一只手,再继续和这对姐妹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她想。
“人我带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她说。
怜星闻言,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花无缺一眼,似是很不舍,但最后还是嗯了一声点了头:“……多谢燕姑娘手下留情。”
花无缺从小就在绣玉谷长大,这会儿忽然被告知两个师父其实是自己的仇人,心中难以接受,再听到燕流霜要带自己走,竟是咬着唇垂下了头:“二师父……”
其实怜星何尝舍得他离开,当年她想出那样一个计策实属无奈,毕竟若是不那么做,邀月定会立刻杀了江枫和花月奴的两个儿子。
后来她们姐妹把花无缺带回移花宫,她也是真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徒弟在认真教导,七年下来,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七年里她不止一次想过,等将来两个孩子长大,互相残杀之后,她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花无缺。
这个问题令她痛苦不已,所以这回燕流霜过来把人带走,又这样不留情面地揭破了当年往事,她在害怕之余,也是有点庆幸的。
此时再听花无缺喊自己二师父,她便忍不住涌出了泪水。
她知道自己当不起这一声二师父。
揉了揉眼后,她咬着牙对花无缺道:“姐姐之前已经说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喊我们师父了,我们是你的仇人!”
一旁的邀月也冷哼一声:“你可以走了。”
燕流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颇有些感慨。
虽然怜星没说,甚至还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光是看怜星对花无缺的态度,她就基本能够肯定,想出那样一条毒计来应该不是怜星的本意。
“走吧。”她低头望向还不太愿意亲近自己的花无缺,“我带你去找你的大伯和兄弟。”
“我……”花无缺被她那较邀月更盛的气势吓到,似是不太愿意。
燕流霜养过好几个孩子了,虽然最后只有一个差强人意,但在哄孩子方面也算是有了点经验。
看到花无缺那怯生生的表情,她主动敛了身上的杀气,并收了刀勾起唇角:“昆仑山离这里可不近,我们晚过去一天,你的兄弟就要多受一天苦哦。”
花无缺听到这话,终于朝她点了点头。
“乖。”燕流霜揉了揉他脑袋。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站在谷口处的怜星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她:“燕姑娘!”
燕流霜闻声回头:“还有什么事?”
怜星已经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再开口时比之前平静许多。
她说昆仑山离绣玉谷不近,总得让花无缺收拾一下行装。
“也是。”燕流霜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因为她想起来她身上这回真的一点钱都没了。
她好日子过得,穷日子也过得,但花无缺毕竟是在移花宫锦衣玉食长大的,跟着她餐风露宿的话,怕是还没到昆仑山就要病了。
之后她让花无缺自己回去收拾行李,花无缺却摇着头说不用了。
“不用了?”
“……我已经不是移花宫弟子,不该拿移花宫的东西。”他说。
燕流霜听到这个答案一时无言。
她忽然明白了鬼差把花无缺列为人选之一的原因,在移花宫这样的地方长大,还能保持这样纯粹的心,真的不容易啊。
同样无言的还有受伤的邀月。
她盯着花无缺看了很久,末了直接偏过了脸。
至于怜星,则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笑了出来,笑后柔声道:“不,这是移花宫和我们姐妹欠你的。”
最终燕流霜带着花无缺离开绣玉谷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她主动帮花无缺背上了他那个包袱,看了看天色后,又将他抱起道:“抓稳,我先带你下山。”
花无缺其实有点怕她,但还是重重地点了头。
他在移花宫长到七岁,这七年间还未出过绣玉谷,故而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直到此时被燕流霜抱在怀里,才在夕阳下看清了这座飞鹤岭的模样。
当真是绵延起伏,如展翅飞鹤,叫人稍有不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他听着耳畔传来的风声,忍不住扭头看了抱着他的人一眼。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这个人和移花宫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只看她的五官,她其实比邀月还要美一点,尤其是那双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亮,简直像是天上的星星。
但这样清艳的五官配上她不作任何修饰而显得十分英气的眉毛,又莫名叫人不敢多视,仿佛那眉心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般。
燕流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没空理会。
她抱着人一路掠下飞鹤岭,终于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到了山脚的小镇,还正好遇上了那个曾给她指路的镖局总督。
对方见到她,跟见了鬼似的,吓得直接摔到了地上。
燕流霜:“???”我长得不可怕吧?
镖局总督盯着她确认了好几遍才试探着道:“姑娘……不是去绣玉谷了吗?”
燕流霜点了点头:“是啊。”
镖局总督:“那姑娘没碰上那两位宫主吗?”
燕流霜:“碰上了啊。”
镖局总督:“……”难道她能一个人干过移花宫那两位宫主?
怀着这样的疑惑,镖局总督便忍不住跟她套起了近乎:“听说那两位宫主武功盖世,可怕得很。”
“还行吧。”燕流霜知道自己的标准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说得很含糊,而后直接换了个话题道,“这镇上可有什么客栈?”
客栈当然有,但今夜已经被他们镖局的人占满了。
换了其他人来问,镖局总督肯定会如实回答,但现在他既然存了跟燕流霜套近乎的心,略一计较便换了种说法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让我们镖局的弟兄们匀一间出来给你。”
燕流霜噢了一声,从花无缺的包袱里摸出了一块碎银递过去:“行,那这个你拿着。”
镖局总督忙拒绝:“不用不用!都是出门在外,何必如此客气。”
她一本正经:“都是出门在外,才该算算清楚。”
说罢还转向怀中的花无缺:“钱回头我会还你。”
花无缺:“……”真的算得这么清楚啊?
去客栈的那几步路里,燕流霜向那镖局总督打听昆仑山怎么去。
镖局总督:“姑娘去昆仑山做什么?”
燕流霜:“这个你不用管,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当然不会不认识昆仑山怎么走,但昆仑山这个地方,可是比飞鹤岭还可怕。
所以犹豫片刻后,他便劝了燕流霜一句:“姑娘能从移花宫全身而退,一定武功高强,可昆仑山那个恶人谷……当年剑术天下第一的燕大侠都进去了都没能出来啊!”
燕流霜:“就是因为他进去了没出来我才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