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的时候,地府这边不是出了点问题吗?我后来去请示了阎王殿下。”鬼差说,“他亲自查看了你这回的任务,然后要我来通知你,已经可以算完成了。”
这回答令燕流霜相当惊讶:“可是我的小徒弟才八岁,刀也只学了一半不到,能算完成吗?”
鬼差说这算地府对失误的补偿,何况李莫愁的命运已经被改变,剩下的交给你那个大徒弟就行。
“她本该是大恶。”鬼差叹了一声,“能在终南山上遇到你,是她的造化。”
“……”燕流霜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么贴心那么听话的李莫愁居然是大恶。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问鬼差:“那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鬼差:“这个世界已经被你影响了很多了,你起码得跟你的朋友和徒弟告个别吧,忽然消失会很麻烦。”
燕流霜说这个她知道。
其实除了被鬼差直接拉回地府那一次,她每一次都有好好告别。
但这一回显然和之前也不太一样,说猝不及防也不为过。
她叹了一口气道:“行,我知道了。”
鬼差语焉不详地说了句总之你得抓紧时间。
燕流霜觉得这话很奇怪,她想问他你什么意思,结果刚一张口,周围的喧嚣又全回来了。
刹那间风声灌满她的耳朵,而洪七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你和黄老邪……”
燕流霜:“……”
燕流霜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噢。”洪七点了点头,忽然又咦了一声,“你何时拔的刀?”
“……”靠,忘了收了。
“那个什么,如果真是他对不起你,你想宰了他也很正常……”洪七犹豫着道。
在这一瞬间,燕流霜真的很想把前面的周伯通抓起来揍一顿。
你他妈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她收起刀长叹一声,说你真的想多了。
说完这句再低头一看,他们几个已经离湖心那艘船很近很近了。
船头有两道青色身影,一道挺拔如松,另一道娇美灵动,就像他们脚下的南湖碧波。
此时的黄药师正好吹完一曲,他当然也听到了半空中传来的动静。
“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黄药师收了箫,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落到船尾,挑了挑眉。
“黄老邪!”周伯通率先跑过去按住他肩膀,开口时得意至极,“没想到吧,我师父也在!”
说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黄药师边上的那个姑娘,而后不解万分。
这姑娘也不是不好看,可和燕流霜比起来,显然差了一截啊,黄药师图什么?
燕流霜怕他当着人家的面继续胡说八道,坏了黄药师的姻缘,也立刻走了过来。
她揪着周伯通的后领把人从黄药师身上拉开,而后才和声道:“我和洪七在那边喝酒,听到你的箫声便过来打个招呼。”
黄药师跟她说话从来不客气,他说现在招呼打过了,你可以走了。
燕流霜:“……”
算了,他就这性格,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确是要走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没跟以前那样扭头就走。
她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后勾起唇角道:“行吧,那我就走啦。”
黄药师向来敏锐,他听到她说这话的语气,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走?”
周伯通和洪七却没他这么快反应过来,周伯通甚至还困惑:“等等师父,你不跟他算账了?”
燕流霜抬手敲了一下这个不省心徒弟的脑袋道:“我先跟你算算账。”
周伯通:“???”
“抱好你师妹跟上,我有话交代你们。”她提气朝他们来时方向掠去,刹那间已行出小半个南湖的距离。
还站在船上的人见到这幅景象,不由得全愣住。
尤其是站在黄药师身侧的冯蘅,她活到现在,还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轻功。
她听到自己问黄药师:“这位姑娘是?”
黄药师抿了抿唇:“一个很麻烦的人。”
周伯通闻言,立刻朝他龇牙:“你小心我告诉我师父你在她背后这么讲她!”
黄药师很无谓地朝他耸肩:“那你现在可以去说了。”
他话音刚落,李莫愁也跑过来扯了扯他衣襟,道:“师兄我们快去追师父啦!”
周伯通一边好好好一边把人抱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又看冯蘅两眼。
结果冯蘅见了,竟歪着头冲他笑了一笑。
周伯通:“……”
他抱着李莫愁回到岸上,发现燕流霜就站在酒楼门口。
这模样令他想起当年在全真教正殿门口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五年过去,他的这位师父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老。
“师父?”他牵着李莫愁走过去。
“怎么这么慢?”燕流霜回头看过来,目光很悠长,“我等很久了。”
“嘿嘿。”他笑了笑,“我的轻功跟您肯定没法比呀。”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她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弯腰摸了一把李莫愁的脸,“你别整天偷懒,好好练才是正事。”
“那是当然!”周伯通立刻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您放心好了!”
“真的?”她勾起唇角,“不用我看着也会好好练?”
其实如果没她看着,周伯通也不一定会多懒。
他只是天资太好灵气太足,习惯了不付出所有的努力而已。
真要说懒散,恐怕还算不上。
燕流霜见他尴尬着不答话,也没如以往那般去敲他脑袋。
她抱臂站在风中,叹得轻不可闻。
她说那我就相信你这一回吧。
“什、什么意思?”周伯通还没懂。
“我要走了。”她不再同他兜圈子,“所以以后练功全看你自己。”
“走?!”他慌了,“师父你要去哪里?”
李莫愁也很急:“是啊,师父要去哪里?不带我和师兄一起吗?”
燕流霜的手还在她脸上放着,听她开口,不由得又揉了一把,揉完又长舒一口气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们去不了。”
“那……那师父还会回来吗?”她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燕流霜没忍心说不会来,只能这么说。
“不是,为什么忽然就要走啊?”周伯通不明白,“您不是说起码会教我十年吗?”
这话是当初他们还在终南山上时她说的。
当时周伯通练完了她给的上半部刀法,发现同样的招数,她用和自己用根本不是一个效果,就很泄气。
然后他问她:“那我要练多久才能像您这样啊?”
燕流霜说:“像我这样是一辈子都成不了了,但我会教你十年,十年后,我保证你能成为我之外的天下第一。”
现在十年才过去一半,她却说她要走了。
纵使周伯通平时怕她怕得要死,也有些无法接受。
就更不要说本来就很黏她的李莫愁了。
李莫愁揉着眼睛很委屈:“所以师父不要我们了吗……”
燕流霜又叹一声,道:“我不是不要你们,只是时间到了,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大概是因为她说很重要的事时的表情太怆然,两个徒弟听后竟一齐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说话,她便说了下去。
她跟周伯通说:“莫愁的刀法才学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由你代我传授,将来你若是再收什么弟子,也不用藏着掖着,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刀法便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伯通除了点头说好也没了别的选择。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她必走的决心。
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又安抚完李莫愁后,燕流霜才算松一口气。
在这种关头上,这两个徒弟倒是格外明事理。
他们没说要送她之类的话,只说她那件很重要的事一定会办好。
燕流霜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往城外方向走去。
经过南湖边的垂柳时,她看到洪七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隔了大概十来丈距离,风声很大,但她听到了他问她:“喝不喝酒?”
她笑了笑,扬手接住那个葫芦,往嘴里倒了两口又扔回去:“好酒。”
洪七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