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海涵,不知道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坐吧。”楚昱心下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执起一枚黑子,当先落下。
楚离坐下后,秦依依等人都纷纷围了过来,兄妹三人很默契地站到了楚离身边,楚骞站在中间,楚渊不懂棋,但双方一个是皇兄,一个并不认识,他肯定是支持自家皇兄的,因而站到了楚昱身旁,江景焱是与二人一起来的,也跟着站在楚渊身后。只有秀鸾左右瞧了瞧,最后出奇地选择了素不相识的楚离。
她站过去时,还特意离秦依依很近。
秦依依上一世是见过秀鸾公主的,那会儿她刚嫁给江景焱没几个月,江景焱奉命出征,秀鸾公主便将她请进了宫里。起初她还在忐忑,生怕公主会因为江景焱不娶她而娶了自己故意为难她,可让秦依依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仅没有为难她,对她还特别好,她一过去,就让宫女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零食请她一起吃。
秀鸾比她大一岁,看出她的紧张,公主还柔声安抚她,告诉她她只是一个人在宫里烦闷,想看看能够将她比下去的姑娘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如今见着了,确实比自己长得好看些,她就理解了江景焱不娶她的缘由。
秦依依听了哭笑不得,但秀鸾公主的好,她却是记在心里了。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喜爱这个女儿,一个一点架子和脾气都没有的公主,她见了也喜欢。
见秀鸾站到他们这边,秦依依朝她笑了笑。
感觉到这个妹妹喜欢自己,秀鸾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皇兄欺负你的表哥的。”
秦依依失笑,公主刚才就帮着他们,楚昱除了不悦,偏偏也没说什么,可见他确实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多谢公主。”
两句话的功夫,楚昱和楚离都已经落了好几子,秦依依对围棋只是略知一二,初开局时最好下,但也看不出形势,但见表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并没有怎么担心。
又看了几步,秀鸾公主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这棋是怎么玩的呀?”她跟着师傅学过习字作画,也学过弹琴,琴棋书画唯独这棋,却是一窍不通。
懂棋的这会儿心思都在棋局上,没有人理她,秦依依这个半懂的,低声为她解释:“公主请看这棋盘,盘面纵横各有十九条直线,直线交叉处的几个黑点,称为星位,中央的星位又称天元。下棋时,双方各执一色棋子,黑先白后,交替下子,落子后便不可移动。若是四周都是同色的棋子,这颗棋子便有了气,反之则是无气之子,就须被提子。待结束时,黑白两方那方的活子多,便是胜了。”
秀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这样啊。”
“小姑娘懂得倒是挺多,只可惜……”话音未落,楚昱看到楚离落子的地方,面色陡变。
他自认为棋艺精湛,在宫中除了父皇外,无人能敌,就连教他的师傅这些年也甘拜下风,因此从未觉得楚离有什么能耐能够赢得过他,何况还是在两刻钟之内,于是在秀鸾发问后,他便分了两分心思去听秦依依说话,没想到一时不察,竟叫楚离提了他一子。
这才刚刚开始他就落了下风,楚昱脸上青红交加,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再无暇分心,专心对付眼前之人。
提了楚昱一子后,楚离落子的速度愈发地快了,楚昱求胜心切,又自视甚高,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为了拖延时间才故意放慢落子的速度,因此楚离下得快,他就比他更快,几番来回,几乎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余地。
一旁围观的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样的对弈速度,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连着被提了几子,楚昱渐渐开始浮躁起来,再看对面坐着的楚离,气定神闲地从棋盘中捡了一颗白子,夹着子的手指白净修长,眼神平静无波,丝毫未见半分焦躁。
楚昱紧蹙双眉,看着棋盘上越来越多的白子,心下越发不能平静。
楚骞离得最近,将二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看着楚离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只剩下了满眼的崇拜和羡慕。大哥的棋艺是高,若大哥能够静下心来同楚离对弈,胜负还很难说,可大哥打心眼里瞧不起楚离,又急于求成,虽然气势上压过了他,可谁能知道楚离最先的伏小是否是为了让大哥放松警惕刻意而为呢?
细想楚离从进屋开始的表现,又回忆起上元节那晚他答题时的笃定,楚骞忽然觉得楚离这个人有点高深莫测。
看来这盘棋,大哥是输定了。
离原定的两刻钟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棋盘上形势已定,连第一次观棋的秀鸾都看出了结果,就差没欢呼出声了。再怎么说要输的也是自己的皇兄,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皇兄今日对客人的态度,不过也懂得要给他留点面子。
楚骞再无心看黑子苦苦挣扎,转头看到三个妹妹笑得灿烂,有些心动,讨好地凑上前去:“好妹妹们,一会儿哥哥射箭给你们看,保准比棋局精彩。”
三个小姑娘相视一眼,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下了。”实在无从下手,楚昱弃了黑子,脸色极其难看,“技不如人,本王甘拜下风。”
不过一局棋而已,他也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再与他纠缠,倒显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楚离拱手:“王爷承让了。”
“表哥真厉害。”秦依依小声道。
楚离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秀鸾也一起夸赞:“父皇都说皇兄的棋艺纵观整个京城都无人能胜,今日楚公子胜了皇兄,若是父皇知道了,定然会大吃一惊的。”
秀鸾说的是真心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见到楚离,她就觉得亲切,所以宁可不顾自己的皇兄,也要帮他说话。
“公主谬赞。”楚离低下头,掩盖了眼底的一丝异色,若是他记得不错,秀鸾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不知道皇上到时会给她指一门怎样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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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眼看着就快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楚骞便提议先稍事休息,等用了午膳再去比试射箭。
在楚离那里失了颜面,楚昱等不及吃饭,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借口先走了。楚渊见皇兄离去,也欲回府,却又放心不下秀鸾,他们虽不是一母所生,秀鸾平日里除了四弟,与他和皇兄并不亲近,但因着她的母妃早逝,父皇疼爱她胜过他们兄弟三人,秀鸾是跟着他和皇兄一起出来的,若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父皇怪罪下来,只怕他和皇兄都难辞其咎。
楚渊想带秀鸾一起走,先送她回宫,可秀鸾刚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怎么舍得那么早就回去呢,宫里又没有人陪她玩,还是四哥的王府热闹。
“二哥,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一会儿我累了,四哥会送我回宫的。”秀鸾躲在楚骞的身后,只探出了半个头,使劲地朝他挥手,巴不得他赶紧走。
楚渊望向楚骞,秀鸾赶紧在暗地里扯了扯楚骞的衣服。
楚骞无奈,妹妹贪玩,好不容易等到他生辰借口出趟宫,不叫她玩个尽兴定要与他闹,在宫里他不怕父皇不怕母妃,偏偏这个妹妹,总拿她没办法,每次一哭他就妥协。反正这里是他的王府,秦昭等人又不是外人,妹妹多待几个时辰也不打紧,权衡之后,楚骞遂对楚渊道:“二哥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亲自将鸾儿送回宫。”
有他这句话,楚渊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两位王爷一走,秦依依松了一口气,抬头瞧见江景焱还站在屋子里不动,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刚才只顾着担心表哥,差点把他这么个大活人给忘了。不过他不是跟着两位王爷一起来的吗?王爷们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公主,那个人是谁呀?”秦桑在偷偷瞧了江景焱数眼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上元节那晚她就注意到他了,只是当时天色太暗,他们又离得太远,她并未仔细瞧过他,现在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个人虽然长得黑了些,倒也是挺俊的,特别是那双眉眼,冷峻威严,让人生畏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秀鸾坐在秦依依和秦桑的中间,三人脱了鞋在榻上玩,她盘着膝,腿上搁着一盘龙眼,一边剥一边道:“他叫江景焱,是父皇亲封的都尉,官拜三品。”
三品的官,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秦桑咬着手指疑惑:“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啊。”
“那是当然了。”秀鸾将剥好的龙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他可是现在年轻的武官中最得父皇心的一个,听说他十岁就随军出征,为我朝效力的十年间,击退了敌兵无数,屡立战功,几次战事危机之时,也都是他想出的奇谋化险为夷,在军中深得人心。”
听着秀鸾的描述,秦桑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景焱看着,依稀可以想象出一个在战场上身披铠甲,奋勇杀敌的身影。军功赫赫,有勇有谋,她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能凭着想象觉得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敢去,可他却为了保卫国土,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
秦桑看得有些出神,秦依依没发现妹妹的不同,江景焱的事情她上辈子关心过,但那也是上辈子了,这辈子他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愿知道。
楚骞正缠着楚离和他下棋,楚离侧对她坐着,一袭白袍将他整个人衬得温润如玉。
秦依依不想再谈江景焱的事,故意扯开话题:“公主怎么会帮表哥说话?”刚才公主说豫王小题大做的时候她就开始奇怪了,就算公主再不喜欢这个皇兄,也不该这么驳他的面子,在秦依依的印象里,公主虽然好吃贪玩,却并非是一个不识大体之人。
秀鸾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我就是觉得皇兄太欺负人了,你的表哥都和他解释了缘由,他还咄咄逼人,我就看不下去了嘛。”
不过现在想想,她似乎是得罪了皇兄,刚才皇兄走的时候都没有想到她,会不会是故意不把她带回去好趁机去给父皇告状?
秀鸾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她不喜欢皇兄,就是因为小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他在父皇面前说二皇兄的坏话,他是很能干,可是心眼太小的人,她不喜欢。
“惨了惨了。”秀鸾突然抓住了秦依依的手臂,紧张地问,“你说皇兄会不会去向父皇告状?我今日是偷溜出宫的,若是被父皇知晓了,可得罚我了!”
秦依依笑了笑,安慰她道:“不会的,公主善良可爱,皇上又那么喜欢你,怎么忍心罚你呢?”
秀鸾惊讶地“咦”了一声,眨眨眼睛,歪头指着自己道:“你怎么知道父皇喜欢我?”
“因为我也很喜欢公主呀。”秦依依实话实说。
秀鸾听了很得意,可才得意了没一会儿,又垂下眼眸,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父皇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母妃,母妃过世得早,还有皇兄……他们都说皇兄已经死了,连父皇都这么认为,可是我不相信,我能感觉得到的,皇兄还活着,一定活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面,几乎是带着哽咽。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向别人说过,因为她知道,在宫里,她越是表现得思念母妃和皇兄,她的处境就会越危险。这是外祖父辞官前叮嘱她的,让她一定不能在别人面前提母妃,父皇也不可以。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很想母妃。
母妃过世的时候,她只有四岁,她口中的皇兄,才是她真正的哥哥,比她大三岁的嘉禾帝的第三个皇子,楚冀。
哥哥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一直靠服药维系着性命,太医查不出病因,父皇请了许多江湖术士也都无济于事。等到她出生,哥哥已经连站着都觉得吃力。但哥哥对她很好,会陪她玩,逗她笑,还会给她说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她一天天长大,开始懂事,开始记事,哥哥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曾有太医推断,哥哥活不过七岁。印象里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是母妃带着他出宫祈福,临别时,哥哥还抱着她说等回宫时会给她带民间小孩子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就这样她从日初等到了日落,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见过哥哥。第二日,父皇伤心欲绝地告诉她,母妃和哥哥在宫外遇到了刺客,母妃死了,哥哥失踪了。后来父皇派人在他们遇刺的山头找了几个月,都未曾找到哥哥的尸身。山下有一条数十米深的湖,父皇想着哥哥的身子不好,兴许失足落入了湖中,多半是有去无回了,于是在半年后,他昭告天下,三皇子楚冀病逝。
父皇给哥哥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冀字,冀就是希望,父皇放弃了,可是她没有,她一直记得哥哥说要给她带冰糖葫芦时的眼神,哥哥从来都没有骗过她,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既然有希望,又没见到哥哥的尸身,她就相信哥哥一定还活着,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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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鸾说的话,秦依依前面听得清楚,后面虽听不大真切,却也猜到了大概。她的生母柔妃,还有她已经病逝的亲皇兄,这些人的事情在她嫁给江景焱后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看着秀鸾忽然安静的模样,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吃剩下的半盘龙眼,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柔妃母子出事至今已有十年,而十年前的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在宫中,没有母妃照顾的孩子,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皇上再疼爱她,也不可能日日夜夜陪着她护着她。明面上她是风光无限的公主,皇上唯一的女儿,可又有谁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呢?
秦依依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只如玉般的手伸过来,手指白净修长,轮廓有致。他抽走了秀鸾抱着的盘子,声音清冽温和:“吃多了上火,少吃点。”
秀鸾还在想母妃和哥哥的事,下意识地抬头,目光顺着被抽走的盘子,挪到了说话的人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在他眼底看到了浓浓的关切,可也只有那么一瞬,再眨眼时,就不见了。
看着楚离转身将龙眼的盘子放到桌上,秀鸾的目光牢牢地锁着他的背影。她想,若是她的哥哥还在,一定也生得和这个人一般俊美高大。哦对了,哥哥身子不好,可他爱看书,他长大了肯定很聪明,绝对不会输给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表哥彻底掉马了→_→既然你们都猜粗来了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嗯他就是三皇子~~所以之前他为什么不给豫王行礼其实就是在试探他,当然还有别的理由现在不能说~
第20章
秀鸾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又活蹦乱跳了。江景焱一直与众人待在一起,没怎么说话,却也没走。用过午膳,楚骞兴致勃勃地拽着秦昭和江景焱一起去了武场,难得他高兴,一定要在几个妹妹面前露上一手。
临行前,秀鸾趁着楚离不注意,又偷偷藏了几颗龙眼准备放进荷包里,可一想到他刚才和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偷拿的龙眼放了回去,然后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几块糕点和蜜饯,用干净的布包了起来,塞进荷包。
一旁的楚离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小动作,目光柔和,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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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场上,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了箭靶。楚骞三人站成一排,面朝着自己的箭靶,楚骞站在中间,秦昭和江景焱分别在他的左右两侧,三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挑好的弓箭。
“我们今日就比十箭,谁射中靶心的次数多,就算谁胜。若我胜了,你们就得把没给我带来的礼物补上,若是你们胜了,我答应你们一人一个条件,如何?”楚骞摩拳擦掌,兴奋道。
秦昭的礼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去年他与父亲外出经商,路过一个小镇子发现一个铁匠打的,他很喜欢,便买了下来,不过一直没什么用。楚骞生辰,他一早出门就带在身上准备送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豫王和静王就来了。
“没问题。”秦昭点头,既然楚骞这么说了,正好输了送给他,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江景焱摸着弓箭,近来边境安稳,没什么战事,他天天待在京城,日日上朝听那些文官唇枪舌剑,简直无趣得紧,倒不如在军中来得自在。
“好。”江景焱也一口答应。
楚骞转向坐在武场外的三个姑娘和楚离,大声道:“我们就要开始了,你们觉得谁会赢?”
秀鸾见过四哥射箭的本事,秦昭她不认识,至于江景焱,也是方才在府外偶遇,二皇兄告诉她的他的身份,听过,却也不熟,于是秀鸾几乎没有犹豫地选了楚骞。
公主选自己的哥哥,秦依依当然也支持自己的哥哥,秦桑跟着姐姐喊了一声哥哥,眼神却时不时地往江景焱的方向飘,自小在军中长大的人,其实胜算更高吧?
楚离没有作答,楚骞不介意,想想楚离虽然在才学和棋艺上压了他,不过射箭他却一点都不会,他这个四皇子也没给父皇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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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快就准备好了,从江景焱开始,依次射箭。前三箭三人射得都很准,没有悬念地全都正中靶心。第四箭秦昭射得有些偏,离靶心差了一指的距离。楚骞拍了拍他的肩,又继续准备接下来的几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