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立冬,宜婚嫁,宜祭祀,宜开市,宜出行,宜冠笄,万事皆宜……”子荨捧着钦天监送来的大礼册子,语气欢快的念着上面的卜测,“这么吉利啊,就是这礼数委实复杂,公主快来看看,光是在宗庙就要耽搁半个时辰,是不是所有公主都是如此?”
“也不是,咱们公主有封号,到时候礼数会更多一些。”
蓝新侍立在一边,替朝夕回答了子荨的问题,子荨笑开来,“对啊,咱们公主可是蜀国有封号的公主呢,我听说近几十年来就咱们公主一个,啊对了,公主的礼冠也不一样,这里,这里还要在宗庙祝祷,百官送亲,要送出宫门呢……”
凤念蓉出嫁的时候百官送亲也只是送到了宫门口,可没有出宫门。
蓝新闻言也笑开,“可不是,要更为盛大的多。”
蓝新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平静的朝夕,比起她们这些随着日子的临近越来越雀跃的下人,朝夕则是要淡然的多,虽则如此,朝夕还是会时不时的看一眼挂在衣柜里面的嫁衣,只有在这个时候,蓝新才觉出朝夕才有几分待嫁女儿家的期待悸动。
“算起来,就还有不到十日了,按照礼数,公主要一路北上,从淮阴,再走晋赵边境,按照段夫人的意思,是走晋国之内,然后世子殿下的迎亲大军会来接,到时候从晋国入燕国,再一路北上去往燕都,边境到燕都按照大婚的车架仪程来算的话,至少也要走八九日,如果再耽误一下,走十多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如今的燕国已经是真正的冬日了。”
“燕国的冬日是哪般的?”朝夕本来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问了一句。
子荨雀跃起来,“燕国的冬日,天气不好的话会连日风雪,不过这也不碍事,燕国人都习惯了,公主去的话可能会觉得冷,不过燕国有最好的紫貂狐裘,可暖啦,如果天气晴的话就更好玩了,可以去打猎,可以去玩冰球,可以去冰上滑耍,啊,公主还记得吗?燕国还有种木苏花,那花瓣是透明的,下雪的时候,一朵朵透明的木苏华开在琼楼间,落上雪的时候就好像雪开出来的一样,燕国还有好吃的,还有燕国的酒……”
子荨说着已面露向往,蓝新看着心底一叹,“看这孩子是想家了。”
子荨笑嘻嘻道,“也不是想家,子荨在燕国没有家了,公主在哪里,哪里便是子荨的家,燕国真的很好,燕国人也比南边人来的大气豪迈……”
说着缩缩脖子,看着蓝新道,“可不是说你们小气的意思。”
蓝新失笑,“知道的,燕国人民风便是那般,知道你得意思。”
子荨又嘻嘻笑开,“不过燕国也出了世子那般人物,优雅贵胄。”说着看向朝夕,“公主是在等世子殿下的信吗?世子殿下这几日只怕是在忙着准备大婚呢,公主,您说,世子殿下会不会亲自来边境迎接您呀,奴猜世子殿下一定会来的。”
按照寻常的两国联姻,大婚婚礼都是女方派遣送亲队伍一路护送,到了边境再和迎亲的队伍汇合,可是新郎,却是不会这么远的迎亲,就比如凤念蓉,由蜀国的送嫁队伍送到赵国边境,然后再和赵国的迎亲队伍汇合,然后一起赶往赵都,赵弋便是等在赵都的,所以按照惯例,商玦只用在燕都等着便好,然而子荨知道商玦对朝夕一片情深,所以才会觉得商玦一定会来边境迎亲,朝夕想了下,这可真是不一定。
此前和君不羡说到了蚩灵族,这两日她特地派人查了查,到了冬日,的确是蚩灵族犯境最猛烈的时候,商玦这两日来信的频次都在减少,又怎么有时间来迎接?
对于朝夕而言,来不来边境迎接还真是不那么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少了几分寻常女儿家的小心思,她对这方面也偏向于权衡利弊,她知道商玦的心思便好,而他亲自来迎接的话浪费时间耽误事情,委实得不尝试。
“不知道,他信里只说燕国都准备好了,让我不要担心,尽力解决蜀国之事。”朝夕这么说完,心底却想,商玦没说如果到时候蜀国内乱乍起影响她们的大婚后如何安排,在她看来,商玦那样的心思,是一定能想到这一层的,既然能想到,为何没问她?
“主子,永州那边来新消息了。”坠儿疾步走进来,“他们集合了新的联军……”
一听这话,朝夕的眉头顿时大大的皱了起来,“我看看。”
接过信笺,上面的额消息让朝夕心底发沉,“宣君大人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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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羡来的很快,一来便看到了朝夕递过来的信笺,这么一看,君不羡也皱了眉头,“看样子是早就帘络好了的,也对,这么多年,段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中路三处重镇的驻军加起来足有五万,这么一来,我们压力就太大了。”
段祺离开巴陵,赶赴永州,同时开始集合兵力,本来永州的三万段氏亲军就已经是不小的威胁,可是到了这会儿,却又传来中路另外三处重镇兵力也被拉拢的消息,如此一来,段祺足足可以聚集十万人马,十万人,对于现在的巴陵而言,是极大的冲击。
“得立刻送消息去南边,到了冬日,南边压力会减少许多。”朝夕当机立断,君不羡也点头,“是这个道理,前次不是已经送了消息过去?”
朝夕颔首,“的确,他们有准备了,出兵速度应该很快,只是……南边太远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过来,如果不能。”如果不能,巴陵必定要遭殃。
君不羡神色微动,“我们似乎已经处于被动了。”
朝夕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还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说着,已看向门口的坠儿,“让蔺统领来见我。”
蔺辞亦来的很快,君不羡见蔺辞来了便想要先告退,奈何朝夕却让他留下,“兄长也不是外人,就在这里听着便好了。”说着看向行礼起身的蔺辞,“御林军可全权掌握在你手中的?”
蔺辞点头,朝夕眼神微狭,抬手甩给他一个册子,“那这册子上的人怎么回事?”
蔺辞打开册子一看,随即眼神微闪,朝夕叹了口气,“都是你的人,你看情况怎么处理,务必要让宫城固若金汤才行。”
蔺辞合上册子,“我知道了。”
朝夕呼出口气,“巴陵之内,无非就是御林军和巡防营两处,御林军两万人马力保不出问题,巡防营那边,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蔺辞看着朝夕,朝夕道,“大统领邹奇,这个人我不认识,但是你一定相熟,邹奇当年与你父亲有旧交,我要你去做说客,顺便去传王令。”
王令?现如今的王令便是朝夕之令。
朝夕转身从桌案之上拿出一份名册来,“这册子上的人,红色标注的,都是确定和段氏勾结即将通敌的,剩下的人墨色字体的人,都是有这个嫌疑的,所有红色标注的人,今天晚上就会出意外殒命,这些墨色标注的,则要你们出面,夺权。”
蔺辞接过那另外一张册子,又听朝夕道,“你和邹奇一道,这些红色的名字消失之后,底下的兵卒最好收服,若是有副尉偏将之内的闹事反抗,直接杀了了事,对底下的士兵,多宽容一些,这些墨色名字的人,先看押起来。”
朝夕不想枉杀了人,所以没对那些墨色名字的人动手,巡防营也是军中规矩,随便找个借口很好行事,至于那些红色名字的人,自然会由墨阁的人动手。
“现在就去,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料理残局。”
朝夕的命令下的十分坚决,蔺辞闻言转身而出,先回御林军中吩咐了身边两个亲信处理自己营中人,然后便去了邹奇的府上。
蔺辞离开,君不羡看着朝夕道,“此前便听你说盯着巡防营,没想到已经有了眉目。”
朝夕叹了口气,“还没完全找出来,不过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了,排除那些一定没可能的,剩下的人都会被夺权,巴陵城尽量不出乱子,我们方才能守上一守。”
“襄州那边呢?”君不羡忙问一句。
朝夕摇头,“不行,襄州那边来的太慢了,倒不是距离多远,是朱勤刚收了兵,还做不到令行即出,孙氏这么多年,在自己的亲军中间还是很有几分威慑的……”
君不羡了解的点头,“这一点我知道,如此只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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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于巴陵的寻常百姓而言只是极其平淡的一夜,然而在百姓们看不到的巡防营各个处所之中,五个巡防营副将品阶的武官悄无声息的没了呼吸。
这五人,并非巡防营各营的第一把交椅,可手底下,却实实在在掌握着近一半的巡防营人马,若是没有上令,这些人马便归这些副将调遣,这一万人马,可以打开城门,可以残杀百姓,可以杀人放火让巴陵沦为人间地狱,幸好,眼下他们都死了。
除了这五人,巡防营各个处所之中还要十多人被悄无声息的带走看管了起来,巡防营大统领发布一条新令,言近来巴陵之内失窃事件频出,怀疑巴陵来了江湖大盗,近七日内,所有的兵将都不得休假归家,要日夜巡守,争取抓住那大盗,此令一下,那些死了的,和被囚起来的人都被家人以为在营中当值,竟然连着几日也没人发觉不对。
眼看着距离朝夕大婚的日子一日一日的临近,整个巴陵城也开始议论起来,毕竟朝夕是唯一的有封号的公主,且嫁的还是那位燕国世子,然而越议论众人却越发现不对,这巴陵城中,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沉肃重的气氛,而非喜事临近之时的热闹飞扬。
虽然如此,巡防营还是明令道,因为要准备公主大婚,各个城门都要戒严,三大城门之中,西城门和东城门都关了,只剩下一个南城门进出,且进出之时还要严肃排查。
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人家的理由摆着,倒也还算说的过去。
百姓们觉得奇怪之后摇摇头笑笑便不做搭理了,可是段府的江舟却不能这么想。
“先生,消息来得没错,东、西城门都关了,只剩下了南城门,便是如此,东、西城门的守卫却是没撤去,且南城门的守卫也比之前更为森严了。”
“先生,巡防营小人去看了,那几位将军不知怎么都不在,外出领差事的人里面也没有他们,还有宫禁似乎也比之前更为严格了。”
江舟的眉头皱的极紧,虽然眼下没有任何一个证据表明宫中知道段氏的打算并且还是防备了,但是凭着江舟这么多年的经验和直觉,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宫里的宫禁怎么严格了?”
江舟问了一句,眼神肃然的盯着面前的侍从。
那侍从闻言不知怎么心底一抖,下意识觉得要出事了。
“宫里的宫禁,换班的频次减少了,人数却增多了,且设岗也增多了,内府此前还会不定时出来采买,可是如今,站着采买也停了。”
这采买停了,他们要往里面混就更难了。
江舟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亦越来越暗沉,他想的没错,的确是出事了。
“让往霜雪台送消息,可送进去了?”
这侍从一脸的苦恼,“没有消息传出来,就是因为宫禁守卫更为严格了,所以没有消息送出来,小人派人等了两日,又不敢贸然去问,实在是……”
实在是太难了,那里到底是蜀王宫,平日里疏懒就罢了,如今不知怎么各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根本就混不进去,传个消息都难之又难。
江舟的一颗心急速下沉,宫外的变动也就算了,宫内可是还有段锦衣呢,凤垣挂念着段锦衣,段祺也不会扔下段锦衣不管,江舟深吸口气,“永州有消息来嘛?”
“没有,还是两日前的消息,而且现在送消息过来也危险。”
江舟眯眸摇了摇头,“只怕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了。”宫里这样的动静,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既然都被发现了,也就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了。
“马上把这边的消息递出去,送去永州,宫里早前安排的几个人都用上,咱们得好好谋划一番将王后接出来了。”说着略一思忖又道,“人接出来立刻送往永州方向,你去安排出城的事宜,一定要小心周密,快去。”
江舟语声紧迫,那侍从惊讶道,“宫里的人全用上?那岂非所有人都将暴露?”
那可是他们仅剩下的几个人,都用上,宫里可是没人可用了。
江舟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现在宫里不用留人了,留了也没什么用,快去吧。”
这侍从不敢耽误,连忙转身去了,江舟在屋子里站了片刻,扬声将门外的小厮叫了进来,“你,去吩咐一声,把老太爷请过来,就说大将军来信,让老太爷入宫探望王上的病情。”
老太爷段兴是段氏前任族长,虽然没有任官,可是辈分在那,再加上其人和王室宗族交好,他入宫去探病倒也没什么不合情理的,段兴被从别院之中请回来本就有满心的不快,那别院之中可是养着几个如花似玉的淸倌儿,他这一回府,人不方便带回来,便将那几个可人儿留在了别院,这可让他一日比一日焦躁,正打算要不要走的时候,却又说让他去探病?
段兴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到了江舟这里便是一通骂。
江舟到底是个下人,虽然是段祺最器重的幕僚,却也还是吓人,段兴有些怕段祺,却不怕江舟,待他骂完了方才气呼呼的坐下,江舟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却不怒,不仅如此,待他坐下还要奉上一杯清茶,段兴似笑非笑的看着江舟,“怎么?让我去探病?大将军呢?”
“老太爷,大将军这几日身有要事。”
有要事?什么要事?段兴眉头一皱,“为何让我去探病?要探也等他忙完了自己去探不就好了?他不是很牛气冲天吗?不是不将王上放在眼底吗?”
江舟苦笑起来,“老太爷这是什么话,您辈分高,您去探病最好不过了。”
段兴冷哼了一声,对这样的恭维之语他还是很爱的。
“什么时候去探病?探完了我可就回别院了啊。”
江舟十分满意,“后日,后日去探病,行,老太爷探病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段兴这一下子乐呵起来了,想到那几个淸倌儿顿时一阵激动,可随即皱眉,“大将军到底做什么去了?似乎好几日不见他回府了。”
江舟垂眸,语气十分平静,“大将军去做一件对段氏极其重要的事,老太爷莫急,此事早晚要告诉您的,再过几日便知道了。”
段兴不知江舟在卖什么关子,冷哼了几声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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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晔的病情稳定下来,唐术便离开宫里去公主府和洛玉锵住在一起了,而凤钦的病,还是如此前那般断断续续的不见好,这一日,朝夕和凤念依一起来探望凤钦。
崇政殿内殿之中,凤钦两鬓斑白的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床上摆着个榻几,榻几上放着个棋盘,凤钦正在和段凌烟对弈,说是对弈,却又不是,段凌烟棋力一般,凤钦从前却精于此道,可是现如今,他却只能和段凌烟打个平手,听说朝夕来了,凤钦微愣了愣才让王庆去请朝夕进来,朝夕入内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旁摆着的奏折。
那些奏折都是朝夕看过的,送到这里来让凤钦再看一遍,若有不对的决定,只管驳回便是,可是至今,凤钦还从未驳回过一次。
“拜见父王。”朝夕和凤念依一前一后的行礼。
凤钦挥手让段凌烟撤了榻几,身体往后一靠,“起来吧。”
朝夕和凤念依起身,走近两步,“父王可觉得好些了?”
凤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还是觉得疲乏的很,别的倒也没什么。”
朝夕看段凌烟一眼,段凌烟摇了摇头道,“王上这两日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太医院换了方子,恐怕要喝几日才能见效。”
凤钦如今是没什么大危险,然而却是要每天泡在药里面。
不过几月时间,凤钦不仅头发白了不少,面上的皱纹也仿佛更深了两层,双眸更是一点光彩也没了,凤钦是真的老了,凤念依看着有些担心,“父王日日躺在榻上瞧着也是不好,是不是应该下床来多走动走动?”
凤钦还没说话,段凌烟苦笑道,“走动过,可是没走几步王上就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