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6章 跟随诊脉
    就算成为了闫重义的弟子,顾楷依然还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太医,除了多个有名的师傅、住所搬到闫太医附近外,和之前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所负责的嫔妃还是熟悉的那几个人,宸妃依然每次都会给他不菲的打赏;他还是每天低着头从御花园旁边行过,在笑闹声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还是每天抓自己的小徒弟们去空无一人的学堂学习,多次遇到路过的闫重义,两个人一起探讨问题,到最后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教导孩子,效率明显提升了许多……
    时间长了,闫重义对高经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除了想法新奇之外,悟性也是很不错的,特别是在开了几次小灶后,顾楷的知识面增长了不少,给孩子们讲解知识的时候,也更加深入浅出了。
    看起来,这是一个适合被重点培养的年轻人,和大众同步接受教育只会掩盖他的天赋。
    其实顾楷偷偷显露出的这些本领,若是单个拎出来,无论哪一点都不能被称作惊为天人,但当这些优点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并且同时展示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一颗宝珠,珍贵而稀有。
    现在闫重义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偶然发现的这个小徒弟,聪明懂事、认真向学、颇有悟性、还极负责任,能够完整细致地将自己所学讲给孩子们。
    若不是这个徒弟过于恪守师徒尊卑,看起来有几分死板,他几乎就是完美的。
    不过这个所谓的缺点在闫重义眼中,也不算是什么缺点,他只是觉得顾楷对自己尊敬有余,亲近却不足。可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不能操之过急。
    顾楷虽然没能见到自己的目标,但时常去找师傅询问问题的他,也能够拐弯抹角地探听到些许有关颜贵人的消息。
    闫重义不可能议论皇帝的妃子,所以他讲话时,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但从他的话语里,顾楷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对颜雪亦的不喜……比较规矩的古代人,看起来不大喜欢这种偶尔活泼偶尔宁静,抽风一般的性格啊。
    顾楷在闫重义身边站着,他拿来请教的药书正被摊开摆在桌子上,而闫重义却并没有看它,只拿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然后目光悠远地继续顺着顾楷的话往下,开始讨论宫中的那些知名太医。
    说到知名太医,就不得不提一下他们的丰功伟绩,除了发现某种药材、改良了某个药方外,肯定会有“救治了某妃子”“治好了某皇子的陈疾”一类的功劳。
    对于有关这些妃子的事情,闫重义大多是一带而过,因着是在皇宫里,所以不欲也不敢对皇宫里面的主子们妄加评论。
    知道闫重义的想法,顾楷也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对后宫妃子们的兴趣,他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点着头,问闫太医,某位妃子得的病症是什么,听名字很古怪。
    顾楷好学,闫重义也不会辜负他想进步的心思,便给他稍稍讲解了一番。
    这些事例本来就是别人的经历,闫太医不甚了了,所以讲解得也不算特别的清楚,只能把病症和起初的一些治疗手段说出来。
    顾楷听着闫重义的讲述,又将自己几百年的记忆拉出来,从中寻找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想法,占为己有,最后提出。
    闫重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经过都讲给顾楷听,但他却唯独没有将解决方法说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徒弟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果然顾楷不负他望,说出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点子。
    他根本没想到,这两种药材也可以结合在一起使用……似乎也从没有前人或今人有这种想法……
    但没人想到过不代表这个想法就是不可行的。
    闫重义眼睛一亮,首先在脑海里闪出的却不是这个已经被解决的陈年旧事,而是自己最近有些发愁的一件事。
    宁贵妃因为以前曾掉入冰湖,致使体虚气寒,每到冬天更是手脚冰凉,就算在屋子里摆满火盆也是无济于事。
    其实这种病症虽然不大好治疗,但对于闫重义来说,也只是稍稍棘手而已。
    可这位宁贵妃——她怕苦!
    娘娘怕苦,但是闫重义开的药方里面,最重要的一味药,味道是出了名的苦,宁贵妃明明已经在各方劝导下决定捏着鼻子每天一碗药地喝下去,结果刚喝了一口,就喷了侍女一身,接下来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她也不愿意再喝一口药了。
    这种事情算是宁贵妃的责任,太医给她开了药她却不愿意喝,的确怪罪不到闫重义身上。
    但另外一个太医,和他的情况差不多,娘娘也是喝不下苦药,那个太医却把那味苦药换成了几味味道稍淡的药,妃子忍着喝下去,虽然效果没有之前的苦药好,但时间渐长,也慢慢显出疗效来。
    那边的那味药材容易换成其他几种,而宁贵妃碗中的药材却是难以用其他药材来代替的。
    他们这些熟读药理的人明白这种问题,而妃嫔们却并不了解,她们只知道其中一个太医成功用几种不太苦涩的药材代替了原本极难喝的药材,而闫重义却没能做到。
    这样一比较,高下立判。
    闫重义已经在这件事情上发愁很久了……也算是他的攀比心思作祟,总想证明自己不比老对手差劲。
    此刻突然听到顾楷的话语,他只觉茅塞顿开,原本无解的难题在解决了最难的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顾楷不知道闫太医为什么忽然就抚掌大笑,连连说了几声“好”,但闫太医眼中的欣赏,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既然老师傅态度的变化对他有利,他也就没有去探寻变化的原因,而是将思维扯回来,想要和闫重义就着病症的问题继续讨论。
    但闫重义已经对这个小太医有了一个新的评价,就没有接着顾楷的话题继续讨论,而是突然询问:“经艺啊,”他抬头看了一眼恭立一旁的顾楷,继续说下去:“我想带着你去给娘娘们诊脉,你可愿意?”
    其实就是想把顾楷放在自己身边,带着,让他帮忙干活。
    顾楷这种“放在身边”,和之前那个去接人的太医的“放在身边”,听起来差不多,本质上却有很大的差别……甚至可说是云泥之别。
    闫重义愿意带顾楷去见见贵人,若是贵人喜欢顾楷,或许顾楷还能被提拔一下。
    而且这种热爱学习的年轻人,要是能经常在闫重义身边待着,定将学习到许多知识,更进一步。
    闫重义这么想着,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他面前站着的年轻人,表情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逐渐转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欣喜。
    他原本一直低垂着的脑袋突然微微昂起,眼睛也被他用力睁大,看起来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喜悦。
    “您的意思是……”顾楷将自己的嘴唇缓缓向上挑起:“我可以一直跟在您的身边,有什么问题都能够及时提出?”
    顾楷把这个形象塑造得实在是太好,就算自诩阅人无数,人生经历丰富的闫重义,也没有发现顾楷这层皮囊下面的空荡冰冷。
    欣喜的他第二天就带着顾非去给各位嫔妃诊脉,很遗憾,顾楷没有见到颜贵人和卞小萍,但他却在跟随闫太医走出宁贵妃的宫门时,遇到了皇上。
    路修杰见到闫重义,便叫住他,询问宁贵妃的身体。
    闫重义的回答和以往几乎是一模一样——体弱体寒。
    路修杰眼睛也不眨,又问闫太医,说这个病症可想好如何治疗?
    往日闫太医定是额头冷汗直冒,一直低着头,回复说这药方虽然有,但药汤实在是太苦……接着便是几句无用的、表忠心说自己会继续努力的话语。
    可这次他在研究过后,心中有了八九成的把握,觉得自己再实验一下,这把握的几率更高。
    心中有了底气,闫重义瞬时觉得在路修杰面前,自己的腰板挺直了不少。
    他将眼神调转过去,看了一眼身旁的顾非,然后把身体压得更低一些,回答:“回禀圣上,近日老臣与爱徒经艺探讨药理时,发现有几味药可代替这药方中最苦的那味……老臣正在研究,不日便能得出结果,让娘娘早日摆脱寒疾困扰。”
    看得出闫重义真的很喜欢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便宜徒弟,此时在皇帝面前,还将顾楷拎出来在路修杰面前晃了晃。
    路修杰知道闫重义是个心高气傲的老太医,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有“爱徒”。他心下好奇,就向顾楷那里多看了两眼。
    顾楷一直低着头,路修杰也看不到具体的五官,只能看出这个人长得很秀气文雅。
    路修杰对男人没兴趣,所以也只是往顾楷身上瞥了两眼,见没能看到正脸也不好奇。
    他将目光收回来,随口称赞了二人几句,让他们继续努力后,就甩袖进了宁贵妃的宫殿。
    第7章 现新植
    路修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殿深处,而顾楷和闫重义两个人却还保持着跪立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弯腰拍拍两腿上沾染的灰尘,然后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齐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顾楷原本打算继续自己往日的作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却发现闫重义直着腰板在御花园旁边走过,不仅没有一点儿要避讳的样子,甚至还伸手点了一下路边的某种植物,侧过身对顾楷说,这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皇宫里面的这株,看着毫不起眼,实际上是很多同种植株的祖宗。
    闫重义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
    顾楷看了闫重义一眼,又扭头,眼神一转,将附近走过的宫女太监们的表情尽数收入眼中。
    他发现,周围的这群人,不但没有对闫重义的这种行为说三道四,甚至还特别敬畏地看着闫太医,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似乎都被下意识地放轻,好像害怕惊扰到他们一般。
    这是……因为闫重义的地位比较高,所以大家对他都分外敬畏?
    顾楷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稍后他试探着应和了几句话,声音很大。与此同时他也注意着周围人的神色,结果发现了与之前一样的敬畏。
    ……所以……
    其实他以前从御花园旁边走过时,根本不需要那么小心谨慎?
    顾楷表面上是在仔细观察植物的外形,心中却在唾弃自己,竟然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发现——他一直以为皇宫内院的气氛就是如此,所以他也就入乡随俗,跟着乖乖地做一个小太医。
    可现在他才隐约发现,自己脑海中的这些想法,好像都只是高经艺的幻想……他觉得皇宫分外可怕,便在任何地方都谨言谨行,以至于让接了他的摊子的顾楷也这么以为,所以根本不敢在这个似乎遍地都是监控者的后宫里做出任何不雅的行为。
    本就该想到的,连王爷都能随意出入的皇宫,能有多么严肃?
    顾楷在心中暗暗嘲笑完自己退化的脑子,接着终于认认真真地观察了面前这株药材的外貌,然后回身问闫重义,这是什么药材?
    闫重义让他看这株植物,就是为了介绍它,所以根本没有犹豫,就和顾楷讲起这株植物采摘下来之后应该怎么处理,他的各处都是什么样子,它们分别是什么药材,都有什么用处……
    这株植物不愧是极其珍惜的存在,它从叶子到根须,几乎每一处都有自己独到的价值,闫重义介绍的时候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植物的芽尖,这动作竟然难得地充满了爱意。
    这些小细节,顾楷都没有注意到,他一直微微合着眼睛,思考这种植物、这种药材的用途。
    当闫重义已经将所有功效都讲解完,顾楷在一旁艰难地消化时,顾楷脑中不知为何忽然灵光一闪,有一个看起来很奇怪却又似乎很可行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出没。
    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让顾楷的眼睛猛地一亮,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闫太医,然后飞快地把目光调转回来,在脑海中摆出表格,开始计算自己独自去实行这个计划的利弊。
    最后的结果是弊大于利,顾楷便清了清自己的喉咙,开口:“师傅。”
    看到闫重义将目光投向他,顾楷继续说下去:“您可曾想过,它,”顾楷指了指立在他们两个身边的这株珍惜植物:“它的叶子对于治疗体寒也有极好效果,而且其药性是有名的中正温和……我们能否借此重新拟出一个药方?”
    听到顾楷的这个建议,闫重义原本闲适的表情也被收敛起来,他在脑海中回忆着这种药材的特性,最后觉得顾楷的这个想法确实很可行。
    在之前,他都被自己的第一感觉所误导,一直和自己首先想出的药方死磕,却忘记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换另一条路行走,或许道路会更加畅通。
    不过虽然他没能想到这种方法,但顾楷却想到了,并且还将这个主意告诉了他,他也就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闫重义的脑海里有一大排的想法,需要他去验证,在这种情况下,连知识他也不想给顾楷讲了。
    他拉起顾楷的胳膊,说了一声“快随为师一起回太医院”,便带着身后人快步离开。
    顾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年轻人身形灵巧,磕绊了一两步后,顾楷就能够跟上闫重义。他的脚步虽稍显急促,却走得算是平稳有力。
    闫重义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就立刻坐在座位上,砚台里的墨早有小童准备好,他随手扯来一张宣纸扑在桌面上,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后,转瞬就在纸上印下一片字迹。
    顾楷不是本世界人,辨认本土字体本就不大轻松,更加之闫重义此刻写的字体飞扬跋扈,就算把原装的高经艺摆放在这里,也不一定能看懂闫太医写的东西,更别说顾楷了。
    顾楷不知道闫重义正在写什么,但见闫重义没让自己离开,还特意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了一个凳子,就知道这纸上的东西,一会儿自己应该能明白是什么,也就心情放松地坐了下来。
    他坐在凳子上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给他拿凳子的人,却没想到,竟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给他拿凳子的正是那天的“准徒弟”,他在发现自己竟然是给顾楷拿椅子后,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表现在脸上便是一阵黑一阵白,仿佛黑白无常合体,分外喜人。
    顾楷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他甚至还轻轻将自己的嘴唇勾起,对着这位“准徒弟”笑了一下。
    顾楷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没什么,“准徒弟”却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狠狠地瞪了顾楷一眼,然后气哼哼地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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