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摊主正忙着吆喝呢,瞧见来了主顾自然高兴,一叠声的说着好听话。手上还不忘记那几个算不得贵但挺精细的簪子推销,张满囤不太看得懂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可听人说女子都爱打扮自然就开口让自家媳妇挑选起来。
    “我戴不惯这些,不过家里的木梳子也该换了,就捎带一把吧。”林宝珠翻看了一下摊位上的东西,多是木簪之类,瞧着好一点的也就是银簪。可一想起自家的光景,还有刚刚才换的三两银子钱,她就觉得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有些肉疼。
    现在她是没有什么技能补贴家用,张满囤身上又带着伤,而且想必这世道挣钱不容易,不然凭着张满囤的身手能过得那般清贫?
    也怨张满囤没跟她细细说过,以前是他一个人因着无所谓,所以在离开老宅时候什么都没带出来。加上有些他不愿意说的隐情,所以才没积攒下银钱。而如今既然娶妻了,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视金钱如无物了。
    张满囤瞧着自家媳妇细心的挑选木梳,又瞧见不少过来的妇人都稀罕那几支银簪子,干脆在付钱时候直接拿了个镂空的石榴花的簪子一起买下。
    他不会说什么巧面话,更不会为着哄人高兴说些甜言蜜语的腻歪话,只眼神闪烁着把包着簪子的布包递给媳妇,然后说道:“成亲时候也没给你买什么,这就算是成亲礼吧。”
    明明是好事儿,却因着他那皱得紧紧的浓眉弄得有些严肃,可就算面上有些别扭的神情,但眼神却执拗坚定的看向林宝珠。平心而论,他说不出自家媳妇到底哪里好,可就觉得有个人在身边能为自个掉眼泪,能等着自个回家是件他想起来就觉得心底里踏实的事儿。
    林宝珠歪头,似是没想到这汉子还有这份心思,不想一抬头就瞧见他虎着个脸正认真的举着那簪子。加上边上摊主一个劲恭喜着,还说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可不就让她觉得羞臊起来,那脸蛋也忍不住红起来。
    “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呢,你也不知道收敛着点。”林宝珠嗔怪的瞪了那习惯性冷着脸的男人一眼,然后伸手接了簪子过来。不是她不懂浪漫,只是周围那么多人呢,若是真要他亲手给自个戴,甭说他会怎么样,就是林宝珠自己都得羞的紧了。
    有些发呆的看着空落落的大手,张满囤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沮丧,脸上的神情不由的更加冷漠了。那紧紧蹙着的眉,似是泄露了他心底里什么疑惑一般。
    说起来也是,他经的男女之事极少,最多就是听兄弟们吹牛皮时候说几句。再有就是六子那个狗头军师帮着参谋参谋,说是参谋其实不过是照着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之类的给张满囤说几句。其实六子哪里想到,自家这个黑脸老大,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去讨好一个女人啊。若是知道,指不定他会教给老大,直接霸王硬上弓,拿出当初跟别的山头打仗的架势来呢。
    反正不管怎么说,张满囤想照本宣科的按着六子教的,买了珠钗亲自给自家媳妇带上的愿望是落空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沉吟品客,忍着别扭心想过些日子再去找一趟六子问问。
    对于张满囤的心思,林宝珠并不清楚,更不知道那个看似粗鲁没有情调的汉子,会为着这么点事儿纠结闹心。而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不远处一个摊子前正有一个眼泪汪汪的女子不住的瞧着这边,尤其是在看到张满囤时更是万分伤感难过。
    有着如野兽般敏锐感觉的张满囤察觉到有人的注视,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空的面摊,四下打量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若是别人或许会觉得人来人往的许是产生了错觉,可张满囤不同,他凭借着自己的这份灵敏死里逃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顿时,刚刚产生的那边忸怩心里就消散了不少,甚至面上淡淡的红晕也再度冷却。
    林宝珠瞧见他的模样,也跟着四下张望了几下,没看出哪里不对,才一头雾水的看着黑脸的男人问道怎么了。
    因着这么一出事儿,张满囤的心思也就不在了闲逛上,他琢磨着莫不是他安排的张二宝那事儿出了什么差错?不过就算是有了差错也是无所谓的,甭管是张二宝还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只要敢对上自己,就叫他有来无回。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就又投向了摊子前瞧稀罕的媳妇身上。若是那人再敢打自家媳妇的主意,且叫他尝尝悔不当初的滋味。
    说起张二宝来,如今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找林宝珠的麻烦啊。他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这不,刚刚钻进十里堡杜寡妇家,还没来得及得了甜头,就被个来找杜寡妇串门的婶子给堵在了屋里。那婶子也是个大嘴巴,当即就不嫌热闹的吵嚷起来,更是把刚去地里给自家老头子送吃食的杜家婆婆给喊了回来。
    如今俩人可不正光溜溜的被人围在炕上,就连杜家婆婆那般老实好性子的人,这会儿都气的扑上去一边骂街一边打人。而杜老汉更是撂下家伙事儿,提着扁担就抽了上去。
    十里堡虽然姓氏杂,可到底是一个村的人,大伙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着也不该让个外来的人给欺负了。瞧模样,那人来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然咋能摸着杜家老两口不在的工夫钻进屋子?偏生那杜寡妇也没见叫喊。
    有了这个共识,这会儿围着的人 哪个敢给杜寡妇说好话?如果说你守不住孝,早早就离了婆家也就罢了,或是婆家因着你没了男人低看了你一眼也是个由头。偏生你吃在婆家用在婆家,公婆又因着儿子早逝觉得愧对你,处处紧着你,吃喝用度但凡有的全送到你跟前,甚至下地做活儿全都不用你插手,只求你安安稳稳的把一年的孝守到头。哪知道,那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是伺候出了个白眼狼。
    这会儿十里堡的里正也来了,那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尤其是瞧见来看热闹的还有外村来串亲戚的人时候,更是撕了杜寡妇跟那奸夫的心思都生了。真是混账之极,他甚至能想象的到转头附近的村子会把十里堡传成啥样。
    别说是里正了,村里有些新守寡的,还有一些没了汉子多年还守在婆家的妇人更是厌恶杜寡妇的做派了。如今若是这事儿闹出去,指不定外面人看她们的神色都会不对呢,这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会受影响了。
    第二十一章 糙汉心思
    第二十一章
    念着这些,大伙儿对杜寡妇跟张二宝真是恨不得抽筋扒皮呢。又有哪个会着晦气去说求情的话?别说现在只是挨打呢,就算是打死了,只怕也没人同情的。
    “杨倩桥啊杨倩桥,我老杜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让你这么糟践我们。”杜家婆婆黑着脸,气的双眼通红,捂着胸口看向炕上衣衫不整的人,瞪着眼骂道,“就为着让你给我儿子守一年,我们老俩省吃俭用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可就算这样也从没断过你的零用,更没少让你往娘家扒拉东西。你......你......你这是要把我们老杜家的脸面撕下来给人踩才高兴啊。”
    杜家婆婆这一番话说出来,瞅热闹的人也都忍不住唏嘘起来,大伙儿看着炕上那对奸夫淫妇愈发的神色不善。要说杜家老两口在村里也算得上是老实巴交的厚道人了,只可惜就生了一个儿子,还闹了大病。就为着让儿子能留个后,他们才定了杨倩桥那个媳妇,虽说是定下了可老两口可连田产都卖了二亩才凑够的聘礼呢。农家院里的庄稼人,那田产可是命根子,若不是看中杨倩桥,哪里会把命根子给卖了?
    大伙儿也都知道老两口不容易,尤其是临下聘礼那些日子,每日里愁眉苦脸的生怕到了日子凑不齐钱来。后来人娶来了,儿子没了,可就算这样老两口也没错待了这个外来的儿媳妇。
    哪知道那儿媳妇不仅早早的就跟人勾搭在一块了,这还睡了杜家小子活着时候睡得炕头。
    大抵杨倩桥被看热闹的那些人不停的挤兑,加上害怕,脸色自然苍白的难看。她身上就穿着个肚兜,这会儿裹着被子真捂着脸不知该怎么是好呢。甚至都不敢看一眼被自家公爹拽下炕用扁担抽的龇牙咧嘴不停求饶的张二宝。
    见杨倩桥不吭声,杜家婆婆心头越发气恼,尤其是看到那裹着那小骚蹄子的被子,还是当年儿子活着时候他们新给做的。那背面是鸳鸯戏水的绸缎面,比一般人家用的粗布背面可是贵的多,可他们一来想让儿子舒坦二来也想高看儿媳妇一眼,让儿媳妇舒心,这才咬牙买下来的。可现在儿子没了不过一年,这小贱蹄子就把人招引到了家里......
    越想,她心里越不是滋味,甚至觉得难保儿子在的时候她就跟人勾搭上了,指不定儿子突然没了还有这贱人的事儿呢。想她一大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算是凄惨的了,却没料到家里还供养着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呢。
    “杜家媳妇,你咋能办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啊!这事儿提起来我都嫌脏了嘴,你说说,你这能对得住死去的人吗?”
    “可不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杜家小子做了也不是一天的夫妻了,就算想嫁人也得熬完一年吧。”
    “要我说,杜家小子还真命苦,死了死了都不得安生啊。”
    不管是跟杜家老两口搭得上话的,还是跟他们私底下闹不对的人家,这会儿都附和起来。倒不是说他们偏向谁,而是杜寡妇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听。更有几个跟着里正过来的年纪大的身子,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杜倩桥连声骂道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张二宝那边被打的几乎快断气了,杜老汉才在别人的拉扯下住了手,只是那眼神瞧着他依旧像是要吃人一样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
    瞧着大伙儿纷纷数落起自己来,杜倩桥心里知道讨不得好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拔高了声音嚷道:“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们敢说哪个想嫁给一个病秧子?哼,自个没本事,活该死的早,怎的你儿子没了,还不兴我找人啦?”
    杨倩桥这话一落,可是把来看热闹的人震了半晌。呵,还真是没脸没皮了,当年杜家去提亲时候,可是亲口问过她乐意不乐意的。那时候她趁着杜家急着娶亲,亲口让媒人要了八两银子的聘礼还要了一个金镯子,这会儿倒说起自个不乐意来了。天底下哪里有受了人聘金聘礼以后不乐意嫁人的说道?就算是有,那也不该着还没过孝期就偷人。
    本来还压着心头火的杜家婆婆这会儿可是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刚刚扶着自个的妇人就直接冲着杨倩桥扑了过去,也不管有没有把她的被子给扯开,只管抡圆了胳膊狠狠抽起巴掌来。她本就是在地里干惯了农活的,打起娇养了近一年多的杜寡妇简直算是单方面虐打。
    “你个贱人,自己水性杨花的就算了,还把奸夫招引到我们老杜家,现在还敢污蔑我那苦命的小子。老婆子今儿就打死你,就算是死了也得给我儿子讨个说法。”杜家婆婆心里烧着一团火,干脆压在杜倩桥身上掐着她的脖子用力。左右闹出这用脏眼的事儿,她也没脸再活了。
    里正见都要闹出人命了,赶紧的让人上去把杜家婆婆拉开。然后挥手让伸着脖子想要沾点眼上便宜的汉子们把张二宝拉到祠堂关起来,又冷着脸沉声说道:“给她穿上衣裳,也拉去祠堂等着,没得丢人现眼。”
    说完这话,又扭头让人去招呼了杨倩桥的爹娘来。然后领着一片人呼啦啦的就大步往祠堂去了,瞧那模样,这事儿可不会善了了,张二宝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杨家爹娘来了,刚开始还心疼自家闺女,后来跟杜家老两口一对质,竟然发现自家那个看似乖巧的闺女,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做下了那么多混账事儿。不说别的,每次杜家老两口给她回娘家拿的肉跟吃食,他们杨家可是一星半点都没见着,不光是没见着东西,一年半载里可也没见过自家闺女几回。就更谈不上闺女时不时的回娘家住十天半个月的了。
    话说道这份上,哪个还猜不出里面的蹊跷。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跟难听的议论声,杨家爹娘恨不能没有生过这个闺女。可不管怎么说,闺女再不好也是自家的,最后还是杨家老爹脑子转得快,扭头就抽了半死不活的张二宝两巴掌,涨红了脸替闺女辩解着把责任就推到了张二宝身上。
    亏得这会儿正好有桃树湾村的人来串亲戚,跟着凑了凑热闹,当即就认出地上躺着鼻青脸肿的男人就是他们村的张二宝。得了,这回也不用再多费口舌了,直接让人拉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桃树湾去了。
    刚刚多嘴戳破张二宝身份的婶子,瞧着那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子,也顾不上再去串门子说闲话了,一个转身就赶紧的小跑着往桃树湾方向去了。
    等张满囤跟林宝珠回了家时候,村里的热闹也已经平息下来了。不过经过村子时候,不少人瞧着他们的眼神都有了些许的变化,这让林宝珠有些摸不到头脑。尤其是走到田大娘门口时候,有几个正洗洋芋的婶子冲林宝珠招招手,然后擦了一把手就从边上框子里提了一把北瓜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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