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起初以为黑斑只在额头,后来发现是身上任何位置。
    再后来得知斑不全是黑的,也会有颜色比较浅,怎么死盯着都看不出来形状的。
    高燃没想到还有“惊喜”在等着他。
    斑形成的时间竟然没个定数,不是杀个人就会出现。
    应该是跟什么因素有关,高燃不知道。
    一只蜻蜓慢悠悠飞过来,绕着少年飞了一圈,它往上飞,停在一片竹叶上面,从上往下的俯视着少年。
    有风吹过,竹林轻晃,斑驳的阴影也跟着晃,挺美,高燃却一点儿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谁晓得只是因为在家闷得慌就跟老妈回乡下一趟,赶巧了,碰上水塘抽干了水,凑热闹的下水摸鱼,就撞见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是高燃怎么也没想到的结果,他一直觉得村长是个好人。
    石河村跟高家庄离得近,说夸张点,放个屁被风一吹,都能送到鼻子里。
    高燃天天往石河村跑,他妈就站在田埂上喊他回家吃饭,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那时候高燃很喜欢去村长家,因为他家门前有一颗很大的杏子树,还有石榴,可以摘了吃,不会被打骂,被赶走。
    李疯子家破人亡,家财都被他的亲戚给一抢而光。
    从那以后,亲戚就不再是亲戚了,村长向上头申请给李疯子发放补贴,还给他饭吃,一吃就是好几年。
    李疯子家的地被邻居给占了,村长开过几次会当众指责那几家的不是。
    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也传了好些年,因为乡下都是些屁大点事儿,发生一件稍微大点的事就很新鲜,不得了。
    高燃长大记事了,还老是听人说,所以他知道的多。
    谁家有矛盾纠纷,村长都会去劝解,人缘非常好,没人在背后说他的不是,因为没得说。
    要修路,村长全力配合,不贪污一毛钱,按原则办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今天之前,高燃认为村长是村里最心善的人,结果那快黑斑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不是不搞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是计谋高深,没人察觉得出来。
    高燃通过表哥的死接触到了这些事。
    他相信了以前听说过的那句话,电视小说都来源于生活,要更戏剧,更好笑,更疯狂,也更可怕。
    一件事的背后,肯定背着另一件事,或者是好几件事。
    高燃抠着指甲里的泥,知道赵村长才是杀害表哥的凶手,证据呢?动机呢?
    到了法庭上,一句我能看到凶手身上的黑斑,也能透过黑斑听到案发现场的声音,不但不能作为证词,还会被当成精神病人关起来。
    高燃啃着干燥的嘴皮子,要反推!他必须根据李疯子的那条证据链反推出几个疑点才能告诉封北。
    不然他说什么都没有可信度。
    封北一问,他就哑口无言,那就没法聊了。
    高燃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过好多册柯南,还有卫斯理等悬疑推理类的小说,知道反推要容易得多。
    只要是人干的,就一定会留下破绽,之前村长不是嫌疑人,警方跟他都没有在对方身上下功夫,现在不一样了,反着推理,绝对能找到线索。
    想一想,先想一想。
    高燃闭着眼睛,思绪回到他来老家的第一天,所有的画面都倒退回去,他的脑子里像是有只手,在一帧一帧往后调。
    表哥出事那晚,李疯子脚上有伤,当时他有近距离看过,都烂掉了,很严重。
    以李疯子的脚伤,下水后会很痛苦,那条腿能使的力道顶多只有平时的一半,他没办法一个人将表哥弄到水里,并且打木桩把人绑上去。
    这是疑点之一。
    当初警方搜过李疯子的小屋,没查找出表哥的手表,却在第二次发现了。
    手表出现的时间是在村长家两头猪被害之后,李疯子的嫌疑也是那时候出来的,包括有关他的脚伤是表哥造成的谣言,以及他的报复心。
    这是疑点之二。
    这可不可以当做证据?
    高燃摇头,不行,还得再找找。
    他想起来了,刚来乡下的当天中午,李疯子喊恶鬼来了,自己在跑去大水塘的路上遇到了村长。
    村长对水塘很熟悉,提醒他有深坑,叫他千万不要下水。
    那会儿应该是怕他发现站在水底的表哥尸体。
    要泡上几天,尸体的腐败程度才会加重,警方能查到的线索也会更少。
    “你在那儿干什么?”
    后面传来声音,高燃的思绪骤然被拉扯回来,他把脖子往后扭,望了望过来的男人,“小北哥。”
    封北把摊在地上的少年拎起来,“站直了!”
    高燃两条腿发软,整个就是一受惊过度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吓到了。
    看恐怖片虽然会害怕,但高燃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假的,都是道具,拍的时候有很多工作人员在场。
    可他前不久看到的是真的,不是拍电影。
    你突然发现对你满脸慈爱的长辈其实是一个杀人犯,那心情没法形容。
    封北瞧着少年,脸青白青白的,身上又脏又腥,他沉声道,“你把你在电话里说的事儿再细说一遍。”
    高燃没细说,直接给他一个总结,“我怀疑村长有问题。”
    封北皱眉,“你怀疑?”
    高燃仰头看男人,“小北哥,你心里也有疑虑的吧。”
    封北不语。
    的确有,但他找不出反驳的证据。
    封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他点上一根烟,弯着腰背吞云吐雾。
    高燃不说话,封北也没有,竹林里寂静无比。
    一截烟灰掉在竹叶上面,封北拿鞋踩过,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高燃偏身抠一根竹子,拿指甲在上面划出几道毫无章法的痕迹,“表哥的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我一直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上午我妈要会老家一趟,我觉得无聊就跟过来了,正好赶上大家伙捞鱼,我也去了。”
    封北没打断少年,等着下文。
    高燃说,“村长知道哪儿有乌鱼窝,知道塘里有尖石头,他非常熟悉,而且他那个年纪竟然有肌肉,体格很不错。”
    封北盯视着少年,“就这样?”
    高燃将反推出的几个疑点全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他垂下眼皮,心跳的很快,怕男人盘问,“小北哥,我的直觉很准的。”
    封北沉默片刻,“直觉能当证据?”
    高燃撇嘴,“不能。”
    “好吧,现在我就根据你提的几个疑点做出假设。”
    封北抽口烟,“你表哥14号那晚跟王伟起冲突,失手将王伟推倒,你大姨埋尸,他逃跑,根据他跟王伟前后的死亡时间推断,他跑出家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村长。”
    高燃,“嗯。”
    封北往下说,“村长在哪里下的手?大水塘附近的小山林,还是……”
    高燃跟男人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地点,家里。
    封北闷声连抽了好几口烟,他的舌尖抵了抵牙齿,“你表哥遇害的那个时间段,村长说自己在睡觉,就算他老伴做了伪证,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高燃还没想出来。
    封北耐心分析给少年听,“李疯子跟你表哥之间有条人命,他对孩子的死耿耿于怀,疯了都记着,有明确的动机,村长呢?无缘无故会那么干吗?”
    高燃仍然没吱声,他在思考。
    封北弹了弹烟身,“村长没有精神病史,说话交流也很正常。”
    高燃的眼脸动了动,他把脸埋在双手里面,脑子飞速运转,一两分钟突然抬起头,眼睛又黑又亮。
    “小北哥,你记不记得挖坟那晚我跟你回局里,看到村长一家照片的时候说过什么?”
    封北的记性不错,他将那句话还原,“你说你不是不认识村长,是不认识他女儿,还说好多年没见了。”
    高燃揪着眉毛,“如果我没记错,在我搬去县里之前,村长的女儿就离开了村子,这些年我没听说她回来过。”
    封北看着少年,“这能说明什么?”
    高燃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为什么不回来?要是太忙,一年两年不回来还正常,但是一直没回来过,那可是她家哎。”
    封北刚要说话,就听到少年说,“肯定是有不回来的原因。”
    “早年村里人还议论,觉得村长女儿不孝顺,没良心,逢年过节都不回家,还要村长大老远的过去,慢慢的就没人说了,也没人提,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所以我看到照片的时候没认出来。”
    高燃问道,“小北哥,你经验多,能猜出来吗?”
    封北挑挑眉毛,“通常情况下,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多年不回家,应该是对家乡留下了心理阴影。”
    高燃被男人提醒,他一个激灵,“我注意到照片上的她手腕戴着一个护腕,很宽。”
    封北对少年抓捕小细节的能力感到惊讶,当事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高燃抓住男人的手臂,“你查过村长的女儿吗?”
    封北说,“调过她的个人档案,没细查。”
    村长不是嫌疑人,没有作案动机,勘察小组就没在他身上多花功夫,况且他女儿只是一个在外地打工的普通上班族,远离石河村。
    封北打了个电话交代几句,他问少年,“你妈人呢?”
    高燃踢着地上的竹叶跟石头子,“回家了。”
    封北把少年头发上的一片竹叶拨掉,“她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高燃说,“我扯谎了。”
    封北没多问,“走,我们去齐老三家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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