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放手毛巾,看着柔妃安详白净就像睡着了般的面容,满意地笑了。转身看向身后跪着的宫女,说道:“给母妃换上这身衣服吧,记住,动作轻一点。”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柔妃才抬脚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两个宫女不禁哆嗦了两下,此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相视一眼,慢慢搀扶着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柔妃又都立马收回视线。互相推让,“你先去!”
“不,还是你先去吧!”
“……”
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愿先迈第一步。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缓缓靠近一道黑影,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只有一双如猎犬般的眸子露在外面。一手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刃,在她们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顿住,顿脚的动作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两个宫女忽然停下了说话,两人愣在原地,一脸惊恐,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眼神闪烁。
她们都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额前冒出了冷汗,因为太过恐惧忘了喊叫。
黑影因为自己发出响动而懊悔,眼神猛然一紧,毫不留情地就将手上的利刃同时插进面前的两具身体,并且都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宫女连喊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保持着惊恐的神情在他抽刀后倒了下去。
黑影嘴角勾了勾,走之前不屑地看了床上的柔妃一眼才飞快地转身从半开的窗子跳了出去,黑色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消失不见。
南宫瑾久不见宫女出来,心里已经升起疑惑,忽然听到两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推开门闯了进去。
宫人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面。
“啊!”待看清里面的情形,胆子小的宫女不由惊恐地失声尖叫。
那两个宫女面对门口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双目圆瞪,神色恐惧。她们身下一片血泊,新鲜的血液如河水的分支般蜿蜒流动。
南宫瑾也不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步子一顿,愣愣地看着地上。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忙向着床铺冲过去,将柔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和自己出去时并无变化才松了一口气。
复又看向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两名宫女,腿侧的双手不由攥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连母妃死了都不让她安生?!
“殿、殿下……”一名小太监大着胆子上前来,“要不要禀告皇上?”
南宫瑾沉默了一瞬,“告诉殷全就好。”
小太监忙点头,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南宫瑾看向另外几个团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清理干净。”
尽管害怕,他们还是走上前来,几个小太监负责抬尸体出去,几个宫女负责清理血迹。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死人,甚至还见过比这更恐怖的惨状,但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柔妃莫名其妙的中毒死了,尸骨未寒地躺在床上,刚才还活生生的两个宫女,突然就死了。他们这么多人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半点动静都没听到……
*
崇明帝等人出了永春宫,就一路往御书房而来,皇后、南宫璃还有景绣都一齐进去了。
崇明帝先唤来林枫吩咐了两句,林枫退出去之后,他才看向景绣,看到她疲惫的脸色,不容拒绝地说道:“今日留在宫中歇一宿吧。”
景绣没出声,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柔妃死前交给她的几封信,放到他的桌上。
皇后母子二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有着疑惑。
崇明帝看着泛黄陈旧的信封,心里复杂难言,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拿起一封脸色严肃地端详了一会儿。信封很普通,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因为时间太久,表面有些不平,在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清晰的弧度,摸在手上还发出了轻微的干脆声。
他从里面取出信,寥寥数语,只扫了一眼就看完了,并没觉得字迹有熟悉的感觉。
见景绣脖子伸地长长的,目光探究地看过来,就抬手将信递给了她。
景绣逐字看到底,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像是现代的印刷体,十分好看,但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她又顾自拆开另外两封,连同手上的这封一起摊开在桌上比对着看。
崇明帝见她神情有异,不敢出声打扰她。
皇后和南宫璃满心好奇和疑惑,见她将几封信一齐摊开在桌上,都忍不住上前来。
母子二人看到信上内容,脸上写满了震惊。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封信上,上面的内容是:证明淑妃清白,良妃亲自接回,如不照做,一尸两命。
下面还有几个字迹截然不同的三个字“我愿意”,再下面又是和最上面同样的字迹,“静待时机”四个字。
但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最上面的两行字上,这短短两行字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南宫璃本就不怎么清楚当年的事情,所以此刻眉头皱的紧紧的,脑中涌起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是有一点他清楚了,那就是有人抓住了柔妃的把柄威胁她帮助当初被贬到静安寺的淑妃重新回宫,并且怂恿良妃亲自前往静安寺接她。
皇后自然是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的,此刻能得到的信息量就更多了。很多一直没想通和不确定的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
看来当年良妃的第一个孩子的确是淑妃下的毒手,而且明显的有人在暗中帮助淑妃重新回宫,不仅如此还借机害了良妃性命。淑妃不仅回了宫,还因为育有两个皇子的缘故深受皇上宠爱。
与其说皇上宠爱她,不如说皇上宠爱两位皇子,尤其是三皇子,一直缠绵病榻,皇上一直觉得是寺庙的条件艰苦所致,所以一直对她们母子三人心存愧疚。再加上之前“错怪”了淑妃,所以一直尽力补偿。
……
想到过往种种和淑妃那张温柔甜美的脸,皇后身上一阵寒意袭来,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景绣想到司马濬曾经和自己说过关于这段往事的描述,在这件事里死的不仅有她的母妃,还有另外一位无辜的妃嫔。淑妃……好可怕的心思,好狠毒的心肠!
崇明帝也不由想起了那位被宫女指正是真正害得良妃小产的妃嫔,他已经记不清那位妃嫔的模样了,或者说他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她,当年她也不过和妍儿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年纪,因为他的糊涂就这样含冤而死香消玉殒……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震惊、唏嘘、悔恨、遗憾……
南宫璃像个局外人般不解地看着他们,对当年的事情的具体细节好奇不已。以前不止一次的问过,但是母后一直三缄其口,不过他从宫中一些老人的嘴里还是打听了个大概,不过都是很表面的东西。
如今看来,这很表面的东西完全不真实。
景绣收回神思,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的字迹上去,猛然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刻意!信上的字迹显得太过刻意了,这说明写这些信的人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字迹,怕被人认出来。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字迹可能很多人都认识,所以他(她)才会如此刻意地去改变自己的字迹,让别人怀疑不到他(她)身上。
是了,肯定是这样!
她看着信,越看越觉得刻意。
南宫璃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看出什么了?”
崇明帝和皇后听到声音都回过神来,一齐看向景绣。
崇明帝刚才就觉得她看信时神色不对,此刻见她眼中那种探究的神采不见了,心知她肯定是想明白了什么。难不成她见过相似的字迹?
能有能力插手宫中事务,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嫔妃寝宫并且胆敢威胁柔妃。除此之外,还能在他的御书房内动手脚……这样的人地位一定不简单并且胆大包天。
皇后也以为她是认识这字迹,期待地看着她,如果绣儿认识这字迹,那么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淑妃的同谋了。
景绣在她们或期待或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你们仔细看这几封信上的字,有没有觉得太过刻意?”
三人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她说的刻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绣一着急就直接走到崇明帝的身边,拖过他身后的椅子坐了下去,抬手去拿笔架上的笔。
皇后和南宫璃面色一变,皇后忍不住厉声开口:“绣儿,不得放肆!”
景绣拿笔的动作一顿,茫然不解地看着她,被她脸上严肃的神情震住了。
崇明帝轻咳一声,冲着皇后摇摇头,“无妨!”
“可是……”皇后还待再说什么,但看着崇明帝脸上那完全不以为意的神情就作罢了。
南宫璃震惊不已地看着崇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妨?景绣坐了龙椅,父皇竟然说无妨?
他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仿佛刚刚被激烈敲打过的鼓面,虽没了击打,依旧震颤。
景绣看看皇后又看看南宫璃,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们如此震惊。自从知道她的身份皇后一直对她很慈爱温和,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此刻竟然厉声呵斥?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崇明帝就亲自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沾了墨汁塞进她手里。
☆、第216章:接我娘子回家
她接过笔,也无心去继续纠结皇后和南宫璃为何反常,低下头,神色端凝,一笔一划犹如在认真雕刻什么精美的艺术品一样。
崇明帝三人聚精会神地往纸上看去,只见她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崇明帝和南宫璃父子二人不由细细咀嚼起这句诗,这诗中透出的自信和抱负实在让他们觉得震惊,实在不像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子能作的出来的。
但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觉得这诗不像她所作,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就是绣儿做出来的诗。
好像凭她的才华作出这样的诗也不足为奇。
真是矛盾的心理。
皇后就简单多了,她的心思不在诗上,她充满了疑惑,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作诗了。
景绣拿起纸放在嘴边吹干上面的墨汁,递给崇明帝,“皇上仔细看看这字与我素日所写有什么不同。”
他是见过自己的字的,并且十分看不上眼,还拿了他的墨宝让她临摹。她虽然练的不勤,但是书法比起当初刚进平阳城时已经精进不少。
不过也只是在她原本的基础之上有了进步,其实还是没办法拿出手的。
崇明帝见她问的奇怪,将注意力放到字迹上去,立马看出她的书法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是直觉告诉他,她不是为了告诉他们她的书法有所进步。
景绣见他不明白,拿起笔重新又写了一张,这次写的很快。将新写好的纸举在他面前,“这才是我如今真实的书法水平。”
崇明帝看了一眼,和手上这张一对比的确逊色很多,但也是比当初好很多的。
“你们看这两张像是一个人写的吗?”
听她这么一问,崇明帝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两张纸上的字都是她所写他绝对不会想到它们来自同一人笔下。
南宫璃盯着他们手中的两张纸看,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写信的人很有可能在我们身边,他在刻意改变自己的字迹怕人认出来?”
“对。”景绣松口气,“你们难道不觉得那几封信字迹显得太过刻意了吗,一笔一划工整的像是照着书上描画下来的一样,很多地方本该可以一笔挥就的,却在中间出现顿笔……”
之所以她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就是因为她有过切身的体会。从她初来乍到,在祥云寺中清竹师兄教她习字开始,到如今她都不习惯用毛笔。每次动笔手都打颤,很是羡慕那些想写什么提笔就能一挥而就的人。
这几封信上的字迹虽然看着赏心悦目,说明对方不是像她这样的的书法小白,那么一个笔画分成两次甚至三次写就太奇怪了。
三人一人拿起一封信看,经她这么一点拨真的发现上面的字多有顿笔,而且很多字还有一种仿佛被修饰过的感觉,比如有些横,好像被人后期加长了一些。
这说明对方写这些信的时候是非常谨慎的,一笔一划的写完后还不放心地回头去修饰。
皇后道:“也就是说写这些信的人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景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皇后有些难以置信,他们身边,不说后宫之中没人有那个能力,就算有,哪个妃嫔会帮助柔妃得宠,愿意费这么大的力气助淑妃回宫?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崇明帝和南宫璃都没有说话,脸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能滴下水来。他们的考虑的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后宫了。
殷全悄悄进来,站在门边踌躇着不敢上前来,欲言又止。
崇明帝看向他,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