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营长就要上前去叫人,被上官逸一把给拦住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头子,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五十多年了,咱们认识五十多年了。还记得那年的夏天,我从地里回来,黑灯瞎火的一跤就摔进沟里,夏天的衣服薄啊,膝盖往下都破了,站都站不起来,幸亏你从旁边路过,把我背回来的。没想到啊,这一背,倒背出感情来了。那时候觉得你可真帅,这一晃咱们都老了。你老头子整天就睡在这,还跟当年一样不爱说话。
你记得这件衣服吗?当时你要去前线打仗,偷偷的跑去集市给我买的,往我怀里一塞,红着脸就跑。我还没害羞呢,你先不好意思了。”李奶奶说着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一瓶酒出来,我这才发现,她还带了些吃的。
打开酒,拿了两个酒杯,分别倒满,相对着放在墓碑前。继续说道:“但是你真小气啊,五十多年,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件衣服,我都不敢穿,都怕洗坏了。诶,你说你就用这么一件衣服,就把我唬弄了一辈子,我亏不亏。下辈子,你要是不八抬大轿抬我,不给我准备十里红妆,别指望我嫁给你。”
“对了,咱家门口那棵枣树今年结果子了,可脆可甜了,知道你馋,我这摘了一把给你带来。”李奶奶说着又从篮子里往出拿东西,我看见绿色的脆枣,被她整齐的摆在了墓碑前,“对了,你说我种的黄瓜,怎么就不爱开花呢,结了没几根……”
李奶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的生活琐事,大到谁谁来家里串门了,小到她早上吃了什么,事无巨细,就好像面对面的聊天一样。
我听着听着,心里一阵酸楚,这才是真正的无怨无悔,生死相依。
我们三个站了半天,李奶奶没念叨完,上官逸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要不是肖营长咳嗽了一声,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我,这两天嗓子干,没忍住。”知道自己打扰了老人,肖营长急忙解释道。
上官逸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李奶奶已经被声音惊觉回过头来。上官逸走过去,对着墓碑郑重的敬了个军礼,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换了军装。
肖营长也一并跟上,敬礼。
我在旁边,鞠了一躬,看到那墓碑上写着:亡夫韩青裴之墓。喉咙一热,差点就哭出来,急忙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憋了回去。
李奶奶看到我们,没有先打招呼,而是扭头看向墓碑,笑呵呵的道:“老头子,你看看,部队来人看你了。”
然后才看向上官逸,“你又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看了眼他的肩膀,“几年不见,已经是少将了。”说着就要站起来,上官逸急忙伸手上前搀扶了一下,“李奶奶身体还好吗?”
李奶奶笑呵呵的道:“好,好。”
“这是当地部队的肖营长,以前您见过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肖营长立刻上前打招呼,“李奶奶好。”
李奶奶看了看肖营长,点点头,“好像有点印象。”
说着看向我,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笑眯眯的伸出手,我把手搭过去,老人握住了我的手,“你是上官的媳妇儿吧,好啊,好啊,趁着年轻,能在一起多好。”
我苦涩的笑了笑,叫了声:“李奶奶。”
李奶奶点点头,转身对着墓碑道:“老头子,你先睡吧,我明天再来跟你说话。”说完拉着我的手往山下走。我怕山路不好走,一直小心翼翼的扶着。
可我发现,李奶奶的腿脚真的很硬朗,也或者,是这条路走了太多次,闭着眼睛都知道一草一木的样子,所以完全不费劲。
“姑娘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好年纪。”说着拍拍我的手,“当军人的不容易,当军嫂也不容易,难得的缘分,要好好珍惜。”
我回头看了眼已经离我们渐渐远去的墓碑,郑重的点点头。李奶奶的意思,我懂,非常懂。
回到李奶奶家,我们一起在小园里摘了菜,李奶奶人很好,眉宇间自是有一股执着的倔强,我知道那是对爱情的义无反顾。
怕老人家挨累,肖营长让他带来的警卫员做的饭。
李奶奶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可精神很好,也很愿意说话。一顿饭吃得也是其乐融融。
饭后,我们又进屋聊天,李奶奶把我拉进一个房间里,给我讲她和韩青裴韩爷爷的故事。
这屋子里放的,都是对他们有纪念意义的物件,什么锄头啊,手绢啊,头绳啊,还有好多字。
屋子里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这倒是让我很惊讶。
按理说,那个年代的女人,认字的都少,何况是读书了,这李奶奶居然会写毛笔字。
她看见我看得出神,就笑着解释,“我父母也算是书香门第,父亲是教书的,家道中落,不过小时候我父亲就教我读书写字。”
我点点头,环视着屋内的东西,突然,一幅画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幅水彩画,画上是三个人的背影,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肩膀上骑着一个小孩子,一只手扶着孩子,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画的背景是海边的夕阳下,很唯美。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那句话:姑娘,我是军人,但我也有柔情。有一天,我也会用我敬礼的手,牵着你一起看夕阳西下,还有我们可爱的孩子。
“喜欢这幅画?”李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笑问道。
我点点头,“这是您画的吗?”
“嗯,好多年了,都褪色了。”李奶奶说:“这还是年轻的时候画的。”说着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
我难以想象,当时年轻的李奶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了这副画。这里,诉说着多少她的爱意衷肠。
“唉!”李奶奶叹了口气,伸手把画从墙壁上摘下来,“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吧,当做是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刚才聊天的时候,李奶奶已经知道,我跟上官逸是刚举行完婚礼。
“这怎么行,这……”
“老太婆我也没什么拿得出送你们的,这是一份祝福,你不嫌弃,就收下吧。”
老人已经这么说了,我再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谢谢李奶奶。”我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当我拿着这幅画走出去的时候,上官逸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的点点头。
“李奶奶,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您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当地的部队也行。”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我看了眼天边,这里的日照时间比较长,晚上天黑的晚。
“你们忙就不用惦记我了,我这什么都不缺。”李奶奶把我们送到门口,上官逸又嘱咐了两句,这才离开。
车子刚开到镇子的中心,上官逸就吩咐停车。
我不解的看着他下了车,朝着一家肉店走去,我也随后跟了上去。
“老板,这是今年的肉钱。”
上官逸一进屋,就拿了些钱放在一张收钱的桌子上,那个老板抬头一看,愣了一会儿,这才笑呵呵的说道:“去年的钱还有剩余呢。”
“没关系,继续送就行。”他说着转身就走,又进了旁边一家商店,这家店货物比较全,日杂水果蔬菜都有,照旧是拿了些钱给老板,让他继续送货。一连进了几家商店,都是如此。
☆、第240章 技术有待加强啊
小镇上的诊所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那个女的见到上官逸,打了招呼,就拿了一本笔记本出来。我看到里面记载的密密麻麻的,还夹着一些心电图之类的。
上官逸翻看后,又递给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放下一些钱,说了句,“按时检查,有事打那个电话。”转身就走了。
“你这是让他们照顾李奶奶?”
“嗯,老人家年纪大了,给她钱,她又不肯收,又不喜欢有人打扰,我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她能过的好点。”最后一家交代完后,我们上了车。
我点点头,“你就不怕他们收了钱不办事吗?”
上官逸笑着摇摇头,“这里都是小本生意,老板都是自己打理,而且,镇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相熟,他们不会的。再说,这都好几年了,他们都按照我的要求做的。”
“嗯。”我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细心。
车子一路开到了肖营长的营地,上官逸一直板着脸不说话。
我感觉这气氛有点怪,也有点压抑。
“首长,给您安排的宿舍到了,您先休息。”肖营长给我们开了车门,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嗯。”上官逸下了车,拉着我的手就上了楼,这个过程都没看肖营长一眼。
我狐疑的回头,却看到肖营长望着我们的背影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这一天又是上山又是坐车的,我当时还不觉得,现在闲下来,真心是觉得很累了。
洗了澡上了床,上官逸把我搂在怀里,一只手掌给我揉着小腿。
“没想到,度个蜜月也不能消停,委屈你了。”
我扭头笑笑,“我觉得挺好的,很充实,这比单纯的游山玩水强多了。”
上官逸苦笑了一下,“你啊,真是傻,肖宁特意把我截住,你觉得会有好事?恐怕咱们这假期,要在这里耗费几天了。”
我愣怔了一下,终于知道,上官逸为什么见到肖营长就一直摆脸色了,他这是既不满又无奈啊,虽然是在休假,可是老部下把他给截住,一定是有事,他也不能看着不管。
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俊脸,“没事,正好体验军营生活了。”
“你在南疆体验的还不够?”
“不一样嘛,我只见过特种部队,还没见过这普通军营什么样呢。”
他捏了下我的鼻子,“这里也不比咱们那差多少,是全军区的先锋营。最近陕甘地区要搞军演,肖宁这家伙,看来是抱着必胜的心思,专门堵我来给做战术指导呢。”
“哦?”我点点头,“话说这件事你早就知道吧。”
上官逸愣了一下,笑道:“纯属巧合。”
我扬了扬眉毛,估计他心里也是惦记的,毕竟肖营长是他手下出来的,要是不拿到好成绩,他也丢面子。
不过我猜,这个巧合也是真的。我们正好这时候结婚,我又提议来陕北,他也就顺水推舟,肖营长要是得到消息能堵住我们,那就过来看看,要是没堵住,那我们就继续游山玩水。
不过上官逸这心里也真是矛盾,一方面想让肖营长截住,一方面又想过二人世界。
这一晚,我因为路走多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是在一阵军号声中醒来的。
伸手一摸,上官逸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也不奇怪,虽然说他并不是来巡查的领导,还在休假中,可是既然进了军营,他就要发挥一个军官的表率作用,以身作则。
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房门响了。
“进来!”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又敲了敲门。
我知道肯定不是上官逸回来,我只好走过去自己开,一个战士站在门口,见到我敬了个军礼,“首长让我带您去食堂。”
我点点头,看他一丝不苟的拘谨样子,想说我又不是军官,不必这样。可想了想,他们这些人,都是有组织有纪律惯了,也不会听我的话,说多了,还会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到了食堂,外面已经整齐划一的站了好几排的战士。
看到我走过来,好奇的交头接耳,虽然声音小,我也听了个大概。
“这是哪来的美女啊,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切,你可别乱看,看这架势,估计是哪个首长的媳妇儿,小心被罚。”
“可真漂亮,不过从来没见过,难道是肖营长那个一直没露面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