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母笑道:“米老板是个好人,他可是整个寂城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郎君,能挣钱,又洁身自好,长得又好,叶小娘子要珍惜啊,这个世道好男人可是很难遇到的。”
叶青微挑眉,只可惜假母看不见,“这也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这个嘛……”假母微笑,“您不妨自己去问问米老板如何?”
叶青微慢慢展开信纸,冷淡道:“不管是不是他说的,我都不在意,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好男人,她就不能自己过活吗?”
假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随即又仿佛感觉很有趣的样子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若是叶小娘子的话,大概会过得很好。”
假母又忍不住道:“我在花楼这么多年,观人无数,我敢说,米老板绝对不会翻出你的五指山,当然,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一样。”
“因为我很美?”
“不,因为你的态度。”
假母弯起眼睛:“男人啊,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女人无比疯狂,而失去理智的男人更容易被女人掌握,所以,无情又聪明的女人才能玩转这些男人。”
说罢,她便退出了门外,关上了门。
叶青微抚平手中的信纸,自言自语道:“可是,我想要玩转的却是整个天下。”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花灯烛火摇曳,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拂起粉红的纱帐,叶青微拿着这张信纸,坐在窗口的栏杆边,栏杆下是如梦的灯火,如织的人群,喧闹声渐渐远去,信纸上的字如一粒粒黑珍珠再在银盘上,发出“格楞”的余音——
“流光易逝忆曾经,今生唯负一段情。若许来生相得见,君赠利刃吾同行。”
诗下还有一行小字——“阿软虽曾说赠我武器,我却无勇气前行,希望十八年后还能有幸与君同行,今生今世,即便身死魂消,我也无比希望能看到阿软所创的盛世。”
叶青微叹息一声,依靠上朱栏,朱栏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花灯,灯下同样系着彩色丝绦,她信手把玩,丝绦垂到楼下,正好落在一人的脸上。
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因为有面具的遮挡不怕被人找麻烦,她还故意继续将丝绦往那人脸上扫了扫。
那人一把揪住了丝绦,仰头望来。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回望。
花楼,花灯,丝绦,一切宛如一场梦境,而她的记忆中正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境,一模一样的叶青微坐在花楼的朱栏边,用花灯的丝绦钓到整个大周最难钓到的男人。
“哎,阿昭,我有没有钓到你?”
“你想钓我做什么?”
叶青微眯着眼睛笑,李昭身姿如雪峰,一瞬间,雪峰崩塌,他将她压在朱栏上,吻上了她。
“你早就钓走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具空壳。”
她沐浴在白月光和花灯烛火下,像个小妖女,用脚尖蹭他紧绷的小腿,甜腻道:“可是我看上的就是你这具躯壳。”
“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叶青微笑嘻嘻道:“我要你……的身体。”
李昭一把抱起了她,双手禁锢着她的纤腰,将她高高举过头顶。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就像是凝视着一场盛大而美丽的梦境。
“都是你的了,”他哑着嗓子,“心、灵魂、身体都是你的。”
“可是,我不信哎,”叶青微睫毛一颤,手指划过他整齐的衣襟,“除非你在上面刻满我的名字,没有我名字的东西可不算是我的。”
李昭叹息一声,将她拥进怀里,像是要将她挤进他的心,他的灵魂和他的身体中。
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遵命,我的主人。”
他这声“主人”穿透时空和记忆而来,让叶青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即便知道这是之前她失落的一段记忆,她的骨子里也忍不住一阵酥麻,这种让高岭之花低下头喊“主人”的愉悦快感,不是常人能够领会的。
叶青微再次向窗下看去,李昭目露无奈,一个旋身,跳上了花楼的朱栏外,下面众人还以为是花楼的什么余兴节目,顿时一阵欢呼,还有人鼓掌。
叶青微坐在朱栏内,他站在朱栏外,两人四目相对。
叶青微撩了撩头发,故意变了声音,软绵绵道:“郎君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此时就忍不住想要与我共寝鸳鸯帐了吗?”
她直起身,半跪在朱栏内的长凳上,手指隔空抚摸着他的脸颊,而后捏着他的青丝滑落。
李昭神色未变,依旧双手紧握朱栏,冷冰冰地盯着她。
叶青微假装花楼中的姑娘,故意撩拨他,她对着他的唇轻轻吹气,柔软暧昧的气泡在两人中间慢慢胀开,软媚的芳香撩过他的下唇,他的下颌,他的喉结……他的喉结急促一动。
叶青微再抬头,只见他眼中的坚冰骤然燃烧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昭瞬时翻过朱栏,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将她狠狠推到在长凳上,他如猛虎一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腿蹬在地面上,一腿跪在长凳上逼近她双膝之间。
叶青微眨眨眼睛,却只见燃烧的冰越来越旺,最终化作艳丽的红,他低头吻上了她冰冷的面具。
叶青微藏在面具下的嘴闷闷道:“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昭抬起头,目光澄澈而清冷,仿佛刚刚那场几乎燃烧掉自己的疯狂是叶青微的一场幻想,他嗓音沙哑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有这么厉害?”叶青微不信。
“这是本能。”他低下头,看进她布满星光的眼中。
一眼认出你,是我的本能。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说情话。”
“这不是情话,我从来不会说情话。”
叶青微眼眸藏着揶揄,用脚尖踹了踹他紧绷的小腿:“这不是情话是什么?可别告诉我这又是你的本能。”
李昭抿住唇,眸中闪过一丝认真的苦恼,坦然道:“看到你,自然会想说那些话。”
“那你现在也看着我呀,你想要说什么?”
他的背后是被风吹起的纱帐,他的眼眸是雪山上的夜空,清冷又熠熠生辉。
“我从未喜欢过人,你是喜欢。”
“我也未曾爱过人,爱是你。”
她是他的喜欢,他的爱,从遇见她开始,他的喜欢、他的爱都由她来定义。
叶青微语笑盈盈,双臂如嫩柳缠住他的脖颈,她贴着他的耳朵,软糯缠绵道:“你猜……猜我信不信你?”
李昭凝望着她,像凝望着捕不到的风,凝望着抓不到的水。
他退开,轻声道:“你心情不好?”
叶青微坐了起来:“嗯?”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说些什么,让别人的心情也不好。”李昭坦诚道:“没有关系,对我做吧。”
叶青微愣愣地盯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边摇头边道:“我真没想到剥开你冰冷的外表,下面竟隐藏着这样有趣的个性。”
她依着朱栏,仰头望着天空一轮明月。
“我心情确实不好,细娘死了。”
李昭想了一会儿,才从废弃的记忆中扒拉出细娘这个人。
叶青微将细娘的信递给他,他皱着眉接过扫了一眼,冷冰冰道:“自己没有勇气,还非要作出这副姿态。”
叶青微无奈道:“哀她之不幸,恨她之不争,寄托希望于来世,那可真是一场笑话,都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生吗?”
李昭声音低沉:“流光易逝忆曾经,今生唯负一段情。若许来生相得见,君赠利刃吾同行……君赠利刃吾同行。”
叶青微望向他,他看向叶青微。
“你想说什么?”她轻声询问。
李昭沉声道:“阿软愿赠我利刃,赐我同行的机会吗?”
“那你知道我要走的是哪一条路吗?”
李昭张嘴刚想要说,就听不远处一阵大喊——“阿软!”
两人同时蹲下来,透过朱栏小心翼翼朝外望去,只见王子尚一身男装新衣,大喊着“阿软”四处找寻伊人。
他在花楼下与同样找人的崔澹撞了个正着,崔澹毫不客气道:“叫叫叫,叫什么叫,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够丢脸,还要让阿软姐陪着你一起丢脸吗?”
王子尚笑道:“那也总比你不敢叫好吧?”
“你们也没有找到阿软姐吗?”李珉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不一会儿,李珪也来到了楼下,“我刚刚听人在喊阿软的名字。”
“阿软姐——”喊声又响起,众人立刻转身,却抓住了正焦急找人的崔泫。
崔澹皱紧眉,崔泫却不理会他,急切道:“阿软姐陪我一起出门的,可刚刚看花灯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踪影,阿软姐……阿软姐……”
“她陪你一起出门?”李珪惊怒。
“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阿软姐。”李珉立刻道。
李珪点头:“对,对。”
“我们分头行动。”崔澹立刻提议,众人此时也顾不得彼此情敌的身份,纷纷响应。
不一会儿,城中各处都响起了或高或低的“阿软”声。
叶青微头疼地扶额,等她重新放下手,却见李昭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叶青微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再胡思乱想看看。”
一本正经又冷漠如斯的李昭头一次被人敲脑袋,他有些懵地摸了摸被她敲过的地方。
“我要一个人走走,不许跟着我。”
李昭抿紧唇,冰雪化作水,水面还冒着委屈的泡泡。
叶青微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将信纸收拾好,重新拿起自己的花灯下楼。
楼下假母还在招呼着客人,看到叶青微下楼,立刻命人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酥饼递给她。
这逛花楼难道还有酥饼可拿?
看到她疑惑的神情,假母捂嘴笑道:“米老板真是贴心吧?”
“这也是他吩咐的?”
“米老板说你是替他出来花钱的,怕你花不好,花的不开心,就命我们店家看到你就把自己家的招牌拿来给您。”
假母笑嘻嘻道:“我家招牌的花魁娘子是银娘,我可不敢拿来招待您,有些人好吃醋了,还好楼里的酥饼可称为一绝,还请叶娘子好好享用,多在米老板面前替我们美言两句。”
叶青微:“……”米筠,你可真是太有心了。
她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拿着酥饼出了花楼,她脸上还带着面具,根本没有办法吃酥饼,可是,酥饼的香气又在不断跟她说“快来吃我呀”。
叶青微便又买了一个挡住半截脸的面具,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酥饼,与满街大喊她名字的小郎君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