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失笑,问方容华:“你想要什么?”
方容华红扑扑着脸,想了会儿,不知道要什么。
比起那两回去清秋阁看她时的样子,方容华的气色已经好了太多,脸颊又恢复到了刚入宫时肉嘟嘟的样子,发怔的时候尤其讨喜,沈嫣见她想不出来,便开口:“本宫赏你一套面饰,你可喜欢?”
陆婕妤在后头轻拉了她一下,方容华恍恍惚惚回了神:“喜欢!”末了察觉到不对,忙又添了句,“娘娘赏赐什么妾身都喜欢。”
“好,明日本宫就叫人给你送过去。”沈嫣想起皇上那边的几盏灯,既然又的讨赏,也别浪费了,便提醒她,“皇上的几盏灯可去猜了?”
别说猜了,走过时看都没看呢,方容华摇摇头:“妾身猜不到。”
沈嫣本想给她做个弊,但想到她对皇上的惧怕,正好那边姜淑妃又到了那几盏灯前,沈嫣便打消了这念头。
过去半个时辰,还是没人猜到,沈嫣回了永和宫。
此时已经近亥时,宫内不如宫外热闹,回廊里的这些灯谜猜的差不多了,便各自回了宫中,陆婕妤和方容华相伴回去,一路的,陆婕妤就见她笑,没好气道。
“从你上回病了开始,皇上就没再去清秋阁,你倒好,养的越发润了。”
方容华伸手捧了下自己的脸:“有么。”
“你回去照照镜子,再这样下去,皇上都不想见你。”
方容华愣了下,随即脸上那笑意更甚,没说出口,可都写脸上了,皇上不想见她那才好呢。
“傻瓜,你和皇后娘娘亲近有什么用,她待你再好,皇上不去清秋阁,在这宫里你就过不好。”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有人明里暗里说起,她们可没几分真心,就想等着看清秋阁那儿彻底失宠,她倒好,没心没肺的。
“阿怡,今天皇后娘娘问我要赏赐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
陆婕妤拧了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有有有!”方容华忙求饶,“你说宫外那么热闹,每年都要闹上三天三夜,我们要是能出去逛就好了,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出去玩过。”
陆婕妤松手,方容华连忙抬起手保护好自己的耳朵,委屈巴巴看着她:“你就不想出宫?”
“你说什么傻话。”陆婕妤提了气,随即整个人松了下去,眼底闪过几分茫然,看着前方,“我们这样的,怎么出宫去。”
方容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还是给忍住了,拉起她的手:“皇后娘娘说这几日不用请安,不如你去我那儿睡吧,我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今天十四啊。”陆婕妤想了想,皇上是歇在永和宫的,遂答应她,“好。”
…………
此时的永和宫内,皇上来是来了,穿的却是一身便服。
和上次一样,沈嫣看到就明白了:“皇上要出宫去?”
“市鹤桥上的元宵灯会很热闹。”
热闹是热闹,沈嫣担心被人认出来,到时人潮拥挤的,万一伤着皇上怎么办:“人太多了。”
“坐在楼里看不影响。”
纪凛让她去换衣服,木槿找出了沈嫣姑娘家时穿的衣服,重新挽了发,不到半时辰,就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了。
这时辰宫里的人早已经歇下,从西侧的宫门出去,没见几个人,倒是比上回还隐蔽。
马车从长兴街那儿绕过去,到百丈街时前进开始缓慢,快到市鹤桥时直接停滞不前,车夫拐了个弯,从小巷过去,一刻钟后才到酒楼后院,下了马车,后头的伙计也当是贵客,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包房。
松鹤楼在市鹤桥的中段,视野极好,从窗户看下去,入眼是整条花灯铺满的街市,从头到位,亮如白昼,十分的漂亮。
在这些亮光下是涌动的人群,拎着花灯的,还有头上戴着的,有些齐聚在一些商铺外的架子前猜灯谜,有些往街尾那儿赶去,还有不少是朝另外的街市过去,和市鹤桥相连的锦云街也是十分的热闹。
沈嫣的记忆里,这样的热闹要持续到后半夜,四更天时,开始摆早市,等到夜幕降临时就会恢复这样的热闹,接连三日,算得上是大晋朝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几日。
纪凛走到她身旁,低头看去,正好有几个孩子在那儿耍花灯,沈嫣的声音传来:“皇上出的那几个灯谜,可没人猜着。”
纪凛嗯了声:“你可猜着了?”
沈嫣抬起头望向天空,元月皎洁,静静垂挂在天空中,像是在观这一热闹,沈嫣笑说:“皇上写的是折桂令。”
“皇后可是要讨赏?”
“皇上莫不是故意这么出的。”意会过来后沈嫣扭头看他,说好的是字谜,即便是知道这是什么诗,也不会想到那就是答案,到最后谁也没猜到,讨赏自然就免了。
“你以前不是喜欢这样出题。”纪凛没有否认这么做的意图,偏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神情坦然极了,就这么望着她。
以前在宫中书堂里时,她是喜欢这样考阿诗她们,后来她也这么考过他,但想到他这么做的目的,沈嫣心里隐隐有别的涌动。
妃子们的讨赏,无非是想皇上留下。
楼下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窗外,包房内很安静,沈嫣微仰着头,咫尺的距离,他的眼中都是她的身影。
纪凛微欺身,正待靠近时,门外响起了李福公公的请示声:“老爷,孔公子求见。”
沈嫣回了神,朝后退了步,退出了窗框边沿,纪凛还要快,逼近一步低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下,这才开口:“进来。”
门开了,孔令晟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喊了声皇上,皇后,抬起头,总感觉这包房内气氛怪怪的,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皇后娘娘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
沈嫣微红着脸,颔首:“孔大人。”
孔令晟小心看向皇上,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这包房里太热了,不应该啊,窗还开着。
“在外不必如此称呼。”
“是,老爷。”
纪凛背过身去看向窗外,人潮涌去的街尾,花灯塔已经搭好,点起了几盏灯,正在进行猜灯比赛:“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孔令晟答的很快:“老爷,今年的彩头是杨勉大师的画。”
“谁拿出来的。”
“是荣昌世子。”孔令晟也没想太多,添了一句,“今天也在。”
半响,孔令晟听到皇上开口:“走,下去看看。”
第37章
从松鹤楼出去后, 看到前面的情形, 孔令晟就觉得自己这回是死绝了。
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在得知登基为皇的是六皇子时,过往在书堂内的事一页页从他脑海里翻过, 全是他带头欺负六皇子的情节。
一点儿也不夸张,当时他就惊出了冷汗,完了,六皇子登基,翻起旧账来, 他第一个跑不掉。
后来皇上非但没找他麻烦, 还提拔了他, 可把他那迂腐老爹给乐坏了, 可他高兴不起来啊, 伴君如伴虎, 他之前还拔过这老虎的胡须, 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 孔令晟一直以来都是提心吊胆的。
现在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孔令晟心里一阵凉。
皇上和皇后走在前面, 皇上还牵着皇后娘娘,那姿态, 饶是他现在尚未娶亲也看明白了, 可朝堂之中不都在说皇后娘娘一年无所出,帝后情谊并不深厚,现在皇上却偷偷带着皇后出来光元宵灯会, 还叫他给看到了。
这么不得了的秘密,孔令晟感觉是要带进棺材才保险。
若是沈嫣知道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也是能理解孔令晟,当年带头将容婕妤给皇上绣的荷包挂到树上的人就是他,取笑皇上是冷宫出来的,欺负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前前后后做的事儿加起来没有百也有十,换做是她,见到先前被自己欺负的人登基为皇,也会吓的睡不着觉。
一路这么战战兢兢的,快走到花灯塔那儿时,人变的越来越多,皇上搂住了皇后娘娘,护着她朝前走去。
这样子还十分的自然,明显不是第一回这么做,孔令晟的神情有些惊悚。
知道的太多,要完蛋。
若是能溜,这会儿脚底抹油走的也很快,但不行啊,他还带领着皇上挑个好的位置方便两位主子看猜灯比赛,顺着人潮往前缓缓移动了会儿,终于到了花灯塔前。
每年元宵,市鹤桥这儿都会举行猜灯比赛,特色就是眼前用无数盏花灯搭建起来的花灯塔,每盏灯都已经摆了蜡烛,大大小小依着形状扎起来,呈塔尖往上,有两个半人这么高,远远看去就很惹眼。
部分花灯挂着纸牌,这些灯还没点,所为猜灯,猜的就是这些纸牌,每猜到一个灯谜,相应的灯就会点亮,这样猜一盏点一盏,每一层都有数个纸牌挂着,参加的人比猜的速度,一层层往上,谁先将最上面的花灯猜出来点亮就算赢。
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就算是只猜到了第一层纸牌上的灯谜也有奖励,所以大家都十分的踊跃。
孔令晟带着皇上和皇后到了距离花灯塔比较近的一个看台,看出去视野好,别人看进来又隐蔽,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能办到着实不易,等皇上和皇后娘娘坐下后,孔令晟抹了一把汗,冬末寒峭,他却热得很。
前面的花灯塔已经点到了中间,有七八个人你追我赶的猜着灯谜,越往上是越难的,速度也越慢,人们的呼声却不低,都等着看最上面的一盏灯被点亮。
早几年时,沈嫣和家里的兄弟姐妹一块儿出来,致奕顽皮,时常跑一跑就没人影了,到街尾这儿时,通常是二哥陪着她和韵儿。
后来定下亲事后,她与二哥哥和他也来过两回。
看着看着,沈嫣忽然见着个眼熟的,抬了下手,只给纪凛看:“您看那儿。”
纪凛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个人站在台子上正苦思冥想,在他旁边有两个人已经猜到了上面一层,他时不时看花灯塔,捏着手里的牌子,努力想着。
“是不是觉得眼熟。”
纪凛看清楚,嗯了声:“是那个年年都来的人。”
沈嫣笑了:“原来您记得。”光是沈嫣记得的,就看到他不下四五回了,这个人年年猜灯会都会来,但从没赢过。
纪凛见她高兴,心情跟着愉悦,从容着神色靠在她身旁道了句:“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有些不一样的滋味,人声鼎沸呢,沈嫣微红着脸没作声。
站在后面的孔令晟:“……”
尽管他听不见皇上和皇后说了什么可光看娘娘的表情他就知道肯定是什么亲密之言他终于明白在松鹤楼里时为什么进包房时皇后娘娘神情不太对和这是一模一样他回家之后一定要将看到的忘干净否则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没错,都不带停顿的。
正当孔令晟意识神游时,耳畔传来了皇后娘娘的声音,梦的回神,皇后娘娘正善笑看他:“孔大人怎么不去试试,杨勉大师的画很值得一藏。”
孔令晟抬起头,皇后娘娘说话时皇上也看过来了,他即刻端正了脸色:“这次的彩头是荣昌世子出的,我与他相熟,若是去了,别人会觉得有舞弊嫌疑。”
“花灯上的字谜怕是连荣昌世子都不清楚,不过你说的也对。”沈嫣提过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的,坐在不远处比他们低一些的荣昌世子忽然转过头来。
先是看到了皇上,再是看到了皇后,继而视线落到了孔令晟这儿,露了个惊恐的神色。
他看到了什么!
荣昌世子坐不安稳了,皇上何时来的,来了多久了。
亏的他机灵,不动声色吩咐了身旁人几句后,从看到底下绕上来,绕到了孔令晟的身旁,低声行了个礼。
沈嫣看着他们俩在那儿咬耳朵就想笑,若再加上黎大学士家的公子,就是当初书堂内的带头欺负人的三个。
纪凛没在意他们:“饿不饿?今晚没有宵禁。”
没有宵禁,巷子内的摊子就不会收,但若两次出来都是他陪她,有些过意不去,想了下后道:“这次换一处。”
纪凛没有问去哪里,她说好的便是好的。
这样的画面到了孔令晟和昌荣世子的眼中,又是一阵惊恐,不过孔令晟这会儿心情适从多了,多个人知道,在同一条船上了,一个人也不寂寞。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穆哲成收回了视线,心有余悸,元宵灯会是热闹,来看的人也很多,但没包括皇上和皇后娘娘啊,而且是这样便装出行,见着了也得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