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试探道:“嫣儿啊,你告诉娘,你二哥他是不是还与瑞珠那孩子有联络。”
沈嫣摸了摸大宝,反问:“娘为何这么说?”
“你大哥说起,致铭他时常去顺州,何家的祖宅不就是在顺州,瑞珠那孩子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何府也让人给卖了,我之前派人去看,何老夫人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
沈嫣笑笑没有承认:“二哥的差事本就要到处走,去几趟顺州也没什么。”
“你不说也罢,这些事我也不会去和你二婶提起。”沈大夫人管不着,也懒得管二房的事,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侯府里事情多,娘还要顾看颂姐儿。”
沈大夫人嗔了她一眼:“旁的事我也不管,你的事我可要管。”
沈嫣也知道躲不过,低头看大宝:“娘,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你爹与我说起,当时林中乱箭,皇上是为护你才受的伤。”沈大夫人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道,“皇上对你有心固然是好,嫣儿,你切莫恃宠而骄啊。”
沈嫣怔了怔,眼眸微垂:“娘放心,女儿不会。”
“今年虽然没有小选,在后宫空虚,添人是早晚的事,往后这后宫只会越来越热闹,你身为六宫之主,什么该拿什么该放,应该最是清楚。”沈大夫人倒是不担心女儿的处事能力,十二三岁时,偌大的沈家放到她手里,也能做的像模像样,沈大夫人是担心皇上待她的好,会让她失了心。
沈大夫人即便是没有在这宫里呆过,也听多了宫中的事,失了心的,哪个又有好结果。
“皇上如今与你亲近,你该把握机会才是,早日诞下皇儿,才是保障。”
沈嫣握着杯子的手微松了下,状若无意说了句:“皇上也不常来后宫,也许往后不添人了呢。”
沈大夫人笑了:“先帝在时,至多时有四五十人,前些年时还有二三十,这也不算多。”
身为帝皇,哪个后宫之中能是一枝独秀的。
沈嫣嘴角微动,最终笑着道:“娘说的是。”
沈大夫人这才放心的点头。
…………
在永和宫又坐了片刻后,快至傍晚,沈大夫人告辞离开,红莺送沈大夫人出宫,沈嫣进了内屋,靠在卧榻上休憩。
过了会儿大宝走了进来,黏到了她怀里,喵喵叫了声,沈嫣睁开眼,轻指了下它的鼻子笑骂:“孩子爹都不知道是谁,可知道错了?”
大宝蹭了蹭她的手心,讨好的叫着。
“大宝犯了什么错?”门口忽然传来皇上的声音,沈嫣忙起身,纪凛已经走进来了,沈嫣行了礼后便让大宝去他那儿,示意他自己看。
纪凛有些不明所以,将大宝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身子后问沈嫣:“怎么了?”
“你摸摸它的肚子。”
纪凛朝它肚子那儿抹去,大宝还特备配合,翻过身来让他摸,几下之后,纪凛察觉到了不对劲:“是不是误吞了什么,肚子有些硬。”
“五月末,最迟是六月,就该生小猫了。”见他神情微怔,沈嫣这才笑,“不知去了哪儿,这几日才发现的。”
纪凛反应过来后问了句:“哪家的公猫。”
这语气,颇有当爹的见自家闺女让人给拐了的不愉快。
沈嫣笑眯眯伸手逗弄他怀里的大宝:“我也不知道。”
纪凛还重复看了几回,就如沈嫣那会儿才发现时的样子,最后大宝不乐意了,从他怀里跳下,离开了内屋。
木槿端了茶进来,沈嫣斟了一杯:“皇上今日来得早。”这些天几乎都是等天黑了才忙完吗,若不是手臂有伤,怕是还要晚。
“这几日请安时,白贵妃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与她们一同进出,也没留下。”沈嫣很快想到了他问这个的缘由,“围场的事与白家有关?”
“还在查。”纪凛派人暗中截了封白贵妃送回白家的信,问的都是家中父母亲安康,并未提起围场的事。
皇上说还在查,那便是白家有疑了。
沈家和白家不算交好,沈嫣对白家的印象,最多的是关于白家兄妹俩,未出嫁时,白玉滢操办的宴会是阜阳城中有名的,能被邀请去的,多也是阜阳城中有头有脸人,多少人想求一张邀请函都求不到。
而这白家大少爷么,沈嫣对他的印象也很深,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听了不少这位大少爷的“事迹”,香柳弄中的花坊艺楼,没有一家是他没去过的,花魁头牌,没有一个是他没碰过的,大约是天赋,他就是会讨女人喜欢,家中还养了许多通房美妾,正房夫人还能忍得,这才是绝。
白侯爷家中子女众多,嫡出的只有三个,剩下那些,听闻那庶出的白家二少爷为人倒是沉稳。
还有个白家三少爷,和白玉滢一母同胞,年纪和致奕一般大小,还在书院中念书。
皇上现在问及白贵妃,沈嫣不免想起送回宫当晚,白贵妃在殿外不肯离去时所说的话,莫非她也牵扯其中?
沈嫣清楚白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若真与白家有关,怕是不好断。
想到此,沈嫣笑着问:“皇上还未用膳吧?”
用过晚膳后天色已暗,木槿才刚备下水,乾清宫那儿一位公公匆匆来禀,刑部尚书常大人求见。
沈嫣替他换上衣服,嘱咐木槿去厨房里装了些点心让李福带过去:“这一忙,说不定是半宿,皇上您注意休息。”
纪凛抚了下她的头发,欲言又止,最终道:“明日让左信送你过去。”
沈嫣点点头:“好。”
送了皇上出门,沈嫣洗漱过后靠在塌上看书。
一个时辰后李福公公来了一趟永和宫:“皇上今夜留在乾清宫,还请娘娘您早些休息。”
沈嫣这才歇下。
…………
第二天清晨,天将亮,沈嫣出宫去往皇陵。
第51章
四月天, 白日长了许多, 清晨出宫门时,百丈街那儿摆着许多摊子,这些都是早市剩下的, 再过去些,人流量大起来,不少铺子开了门,巡城的士兵经过,正在催促那些摊贩收摊, 以免影响行人。
出城门口, 到皇陵的路上会路过几个村落, 春日里, 碧绿的藤蔓从墙沿蔓上了屋顶, 在瓦砾间展了叶子, 四处都是郁郁葱葱, 路边野花清香, 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蝴蝶飞过。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在改道前, 还有几辆马车在同一条道上,直到三岔路口才分开, 沈嫣坐着的马车往上, 约莫半个时辰,到了皇陵外。
镇守的士兵看过令牌后放行马车,再往里慢走一刻钟, 马车停了下来,红莺拉开了帘子:“娘娘,到了。”
沈嫣走下马车,往前是先帝陵墓,二皇子的墓在后面。
这条路沈嫣说不上熟,却也走了好几次,每一次的心境都是不一样的。
快到墓前时,红莺停了下来,沈嫣独自走过去,望着墓碑后的山林,轻轻道了句:“这里倒是没怎么变呢。”
皇陵这边,这一片种的都是四季青,入秋时也是郁郁葱葱的,和去年她来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空气里多了不一样的芬芳气息。
沈嫣微蹲下身子,从篮子内取出酒杯放在碑前:“又是一年春,再过几月荷花就要开了,那时阜阳城里更热闹,前几年避暑山庄的荷花开的很好,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倒下一杯酒,浓烈的酒香肆意开来,随风飘着,弥漫到了空气里,沈嫣将几碟糕点放到酒杯旁,抬起头看墓碑上的字,静了会儿:“二哥哥,我你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了。”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一次都没有,老天爷应该是可怜他英年早逝,早早脱离苦海,送他去投胎转世才对。
沈嫣将酒倒在地上,一杯,两杯,第三杯是斟满,放在了墓碑前,沈嫣轻轻擦了擦雕刻着生平事迹的碑文:“二哥哥,我今天来,是想与你说件事。”
山风吹过,阴凉处还有些冷,沈嫣的声音轻缓而柔和,说着围场狩猎的事,说着皇上救他的事,还说着他们过去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静安寺中那一池莲,六月时开的正好,你说缺了几尾锦鲤,我们就去山下的池子中捞,可惜没捞着,最后还是在外头和别人买的,入宫之后鲜少有机会出去,也不知道它们现在长了多大。”
“对了,忘了告诉你,大宝要当娘了……你想不到是不是,当初你抱着它送来沈府时,它连路都走不稳,蹒跚在地上,如今却要当娘了……”
沈嫣笑着说起过往的一些事,认识之初,后来的种种,最后,沈嫣望着墓碑,轻轻道:“二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风静了,树叶的沙沙声都没了,山林深处似乎有动静,很轻。
沈嫣端起了酒杯,慢慢倒在地上,看着酒水渗透下去,她的神情微晃了下。
“我觉得他特别的傻。”沈嫣端起酒壶抿了一口,眯眼,她还是习惯不了烈酒,抿了一口后拿在了手中,轻笑,“二哥哥,我想对他好。”
皇家无情,他却不一样,沈嫣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尽管前路中没人有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多,是否危险,会不会到头来一场空,沈嫣还是想试一试。
这和祖父教她的,母亲教她的,也都不一样。
“你以前常说,不论在不在,自己都要过的开心,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
酒壶拿在手上有些冷,沈嫣又喝了口,有些呛到,便笑了:“我一直都喝不惯,以前总在想,你怎么喜欢喝这么烈的酒。”
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人走过。
沈嫣抬起头望过去,却只像是风吹过后发出的声音,莫说人了,小动物都瞧不见。
沈嫣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很多时候我其实都在希望你还活着,不论在何处。”起码是活着。
即便是不回来,即便是失忆,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否则一切都是泡影。
才不过两口酒,沈嫣的脸颊就有些烫了,她平时从不喝这么烈的酒,去年来时多喝了几杯就一路睡回了宫,沈嫣将剩下的酒都倒在了地上:“二哥哥,下回我和他一起来看你。”
沈嫣起身,红莺赶来的及时,扶着她回了马车:“娘娘,您靠会儿。”
沈嫣坐在马车内,朝一旁看去,那一次她是怎么回宫的?却是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模模糊糊的,皇上好像来接她的。
马车很快启程离开皇陵,进城后,街市上更加热闹了。
喧闹声传入耳中,沈嫣拉开了窗帘子往外看去,马车正好在市鹤桥,今天的天气正好,许多人出游踏青,逛街的人也不少,铺子门口都挂了风筝。
沈嫣想到了个打发时间的事儿:“今年是不会出宫去春山了,不如让内务府扎一些风筝来放,也好给她们打发时间。”
“娘娘以前在沈家时也喜欢放风筝呢,回宫之后奴婢这就叫人去办。”红莺见娘娘从皇陵回来心情还这般好,也跟着高兴,娘娘说什么都是好的。
正看着时,马车经过一间铺子门口,一道人影略过,沈嫣的脸色一怔,脱口而出:“停!”
马车外的左信反应也很快,驾着马靠了一侧不挡道,及时停下来后,红莺扶着门框看沈嫣:“娘娘,怎么了?”
沈嫣将帘子掀到最大朝那铺子的位置看去,人来人往的,早就没了她刚刚看到的人影,沈嫣又在铺子附近看了眼,最终收回了视线,是她刚才喝了几口酒,给醉的了,人都会认错。
“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呢。”沈嫣失笑摇了摇头,她真是看糊涂了,去拜祭的时候一直念叨着,看见谁都觉得像。
“走吧。”沈嫣摆了摆手,红莺和左信说了声,马车这才跑动回宫。
在马车离开市鹤桥后不久,刚才停靠的那铺子旁的巷子内,一男子走了出来,戴着白边面具,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之一还是个姑娘。
“少爷,为什么不将她拦下。”秋瑶不明白,少爷选在今天去皇陵,不就是为了想碰到她,可碰到人了却不出面相认。
“拦下她做什么?”直到马车尾都看不到了,男子才收回了神色,半边遮掩下的眼神温柔极了。
“告诉她您还活着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男子摸了摸她的头,“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以后不许在擅自做主,听到没有。”
声音是温温柔柔,却是不容置否,秋瑶听话点点头,又不忍辩驳:“少爷,早点杀了他不是挺好,为何还要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