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玉楼沐浴到一半的时候, 只听到外头丫鬟们的声音忽而响起了, 正齐声恭恭敬敬的道着:“世子爷···”
浴房里头的秦玉楼微愣,这晚丈夫倒是回屋早。
不多时,只忽而闻得那戚修似低声应了一声。
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似乎是那锦瑟的声音忽而响起了,只隐隐一脸殷切的道着:“世子今个儿倒是回的巧,夫人刚好在里头浴房沐浴了···”
锦瑟说着忙扭头往屏风那头瞧了一眼, 又偷偷瞧了戚修一眼, 方小心翼翼笑吟吟的道着:“许是还得有一会儿,世子爷您请坐,奴婢立马给您沏茶去···”
戚修闻言,亦是随着往屏风那头瞧了一眼, 少顷, 只低低咳了一声,方只手捏着手中的书坐在了太师椅上。
锦瑟立马泡了杯茶递了过来,戚修没有接,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锦瑟也不气馁,只双手将茶轻手轻脚的搁置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见世子爷正垂着眼一本正经的在读书。
锦瑟在霁修堂伺候多年, 早已熟悉了戚修的脾性及习惯, 便也不曾多话, 只默默地退到了一侧,轻手轻脚的未曾发出丁点声响。
只偶尔悄然抬眼,悄悄地瞧上一眼,只见世子爷通身贵气, 英武不凡,往日里大伙儿皆有些发憷,不敢轻易靠近,可是锦瑟历来便仰慕通身威严的戚修。
这会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世子爷微微低着头,许是夜里的灯线较暗,只觉得那刚毅的面部线条好似比往日里柔和许多,锦瑟目光有些痴,心登时砰砰直乱跳了起来。
世子历来警觉,锦瑟不敢多瞧便立马收回了目光,待戚修吃了口茶,锦瑟便又立即眼明手快的提着小银壶轻手轻脚的前去添满。
戚修的心思不在书上,便也一直没有察觉。
倒见那芳菲悄悄的立在那屏风后头,伸着脑袋往外偷偷瞧了会子,旁的燕兰茹兰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做着手中的事物,偏生只见那锦瑟双眼只冒光,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世子爷身上,芳菲见状不由低声“呸”了一声。
忙转身几步走在浴桶跟前,伏在秦玉楼小声愤愤不平的禀了几句:“姑娘,那个贱蹄子果然没安好心,这会儿那两只狐媚眼只一个劲的往世子爷身上偷瞄着,您这会儿还在屋子里呢,便这般勾勾搭搭的,那小贱人也忒张狂了罢,甭以为有那乔妈妈撑腰,便没人治得了她,姑娘定好好生惩戒一番,挫挫她的锐气才好···”
戚修历来不怎么理会内宅之事,因着乔妈妈守院,锦瑟以往在这霁修堂一贯是横着走,直至秦玉楼嫁进来后,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
但仅仅也唯有在知湫、芳苓芳菲几个跟前忌惮几分,在旁人跟前依然还有几许轻狂。
秦玉楼闻言,脸上神色倒是未变,只隔着模模糊糊的屏风下意识的往外瞧了一眼,心里却又愤愤不平的想着:得了,这不又添了一条?
面上却是瞪了芳菲一眼,漫不经心道着:“怎地一口一个贱蹄子,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
芳菲不由急道:“哎哟喂,我的姑娘,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吧,再说了,您以往哪瞧见奴婢说过这么不着调的话,若非实在是瞧不上眼了,怎会如此——”
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那锦瑟的厌恶。
这霁修堂大大小小的事儿如何能瞒过秦玉楼的耳目,那锦瑟虽为人有些张狂,但行事间并无过多差池。
往日里她的跟前大抵皆是由着芳苓芳菲几人近身伺候着,若非这日芳苓染了风寒,打从杨家回府后,便立即打发人下去歇着了,不然也用不着将这锦瑟顶上进屋伺候着。
秦玉楼默了一阵,方靠在了浴桶的壁上,只悄然闭上了眼,半晌,方懒懒的低声道了句:“尽管将心落到实处吧,你家姑娘心里有数了···”
芳菲听罢,这才满意。
过了一阵,便听到向来胆小话少的归昕忽而鼓起勇气小声道着:“姑娘,泡了有一刻钟了,该起了···”
秦玉楼闻言眼睛只眯开了一条缝,想到丈夫这会儿在外头,秦玉楼只皱了皱鼻子,便又漫不经心的说着:“再去添点热水来,多泡会儿···”
心中却是哼了一声。
芳菲归昕对视了一眼,方领命称是。
却说外头戚修侧耳听着,方才明明还听到里头正窸窸窣窣的说着话,本以为人稍后便要出来了,可等了一阵,里头却又悄无声息了。
戚修翻了一页书,苦等了一阵后,视线只百无聊奈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只见东侧的梨木镂空花雕大床上铺着那张鸳鸯戏水的大红色锦被,床罩换成了猩红色纱织锦罩,床榻上床头床尾还各摆了两个大红方形软枕,一瞧便是女子喜爱的装饰,与原先他一整套青乌色的喜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见整个屋子,不知何时,早已被秦玉楼的私物给填的满满当当的了,原先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屋子空荡得紧,这会儿却觉得便是再大上几分也够得着似的。
屋子里少了些许冷清,多了些温馨及···温暖···
戚修瞧了一阵,眉眼中不自觉的渐渐染了抹极淡的笑意,然下一瞬却又忽而下意识的宁起了眉,只频频抬着眼直往屏风那头扫去。
那里头静静地,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便是连方才那些个哗啦啦的水声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戚修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该不会是泡着泡着睡着了罢?
这般想着,意识还未来得及跟上,身子反倒是下意识的立马起了,随即,戚修只将手中的书往一把往旁边几子上一扔,只立即踏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浴房走去。
步子虽快,但戚修自幼习武健身,步伐其实很轻。
以至于,待戚修人已经立在屏风旁时,里头归昕正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在替秦玉楼揉捏着太阳穴,好替主子缓解这一整日的疲惫。
而芳菲这会子正背对着在整理着秦玉楼的衣饰。
并无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浴房里光线昏暗,雾气缭绕。
远远地只瞧见妻子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上,闭着眼,头往后仰着,将那对仿若削成的玉肩裸·露在水面,只见那修长的脖颈,如玉般玲珑细腻的香肩,及微微荡漾的水面下,那对饱满浑圆而玲珑剔透的高耸。
戚修双眼一眨不眨,只见那目光似有些发痴,不多时,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
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芳菲将衣裳整点好了,双手捧着一转身,便被突然出现高高杵里在那里的黑影给唬了一大跳,尖声呼着:“我的天···”
差点没将手中的衣饰给一把抖擞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待瞧见竟是世子戚修,芳菲先是一愣,随即忙战战兢兢的道着:“世···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浴桶里的秦玉楼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便准确无误的对上了一双略微呆愣的眼。
许是在温水中泡久了,秦玉楼的脑子微微有些转不过来。
只见她先是轻轻的眨了眨眼,不多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下一瞬只见秦玉楼霎时瞪大了眼。
水声哗哗四溅。
秦玉楼只一脸羞愤的飞快抬手抱起了双臂,紧紧环住了胸前迤逦春光。
戚修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只嗖地醒悟过来,然后便对上了那张恼羞成怒却分外美艳的脸。
浴房里主仆三人同仇敌忾,主子愤怒,奴才埋怨,三双六只眼齐刷刷的看向他,好似他是采花贼似的。
戚修这才稍稍有些尴尬,只将手握成拳置于唇边低低的咳了下,又伸手摸了摸鼻子,方一本正经,自作镇定的低声道着:“我···我是怕你睡着了,便特来瞧瞧···”
说话间,目光只缓缓下移,还挪到了秦玉楼似遮非遮,似露非露的肩颈上,流连了一阵。
秦玉楼只强忍着怒意,咬着牙却一字一句笑吟吟的道着:“妾马上好了,烦-请-夫-君-回-避-一-下——”
面上虽在笑,但却给人阴测测的感觉。
戚修有些心虚,只又上下瞧了她一眼,方微哑着声低声道了声“好”。
说完,便立即转身。
面上虽一派镇定,只转身时却未曾留意到一旁的屏风。
于是,秦玉楼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瞧见丈夫在她眼前一把准确无误的撞到了那副髹漆雕画的屏风上。
然后只听到“砰”地一声。
屏风轰然倒地。
只惊得整个屋子里瞠目结舌。
秦玉楼原本阴测测的脸,顿时黑了。
第87章 八十七章
贵妃榻上, 秦玉楼端坐一隅。
中间隔着一道四脚矮腿小几, 几上摆放着一应茶具, 茗碗等器具,几子的另一侧, 戚修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 手中捏着那本书。
下人们将屏风、浴房等一一收拾妥当后, 便立即鱼贯而出了。
芳菲走在最后,合上门时悄悄往里瞧了一眼,见自家主子难得身子坐得直直的, 面上表情不多, 猛地一下,只令人瞧不出丝毫情绪。
芳菲瞧了,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自上回自家姑娘露出这幅表情时,是多久来着?是所为何事来着?唔, 好像还是姑娘初次掌家那会儿,一口气辞退了秦家三个掌柜,打发了七家铺子里十二名伙计。
那个时候姑娘还小,不过才十三四岁,但面对着那样一群经验丰富、偷奸耍滑的老江湖丝毫不曾怯场, 正如现如今这般, 一动不动的正襟危坐在那里, 明明一句话未说,却无端令人心神一紧。
芳菲只轻手轻脚的将门给合上了。
想到曾经那般懒散、漫不经心的主子,自嫁到这京城戚家后, 是日日在老夫人跟前,在世子跟前伏低做小,劳心劳力,镇日天方亮便立马起了,这小半年以来,便是连一个懒觉也不曾赖过了?
芳菲私底下总觉得这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还可以,若长此以往,依着姑娘的性子,怕总会有撂下担子撒手不管的那一日罢,这不,这一日,可不果真就来了么?
但又想着世子那个威严说一不二的性子,芳菲心里头不由有些担忧。
话说这芳菲怕是有些想多了,撒手不管之类的这般大逆不道的作为秦玉楼目前还是有些不敢的,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心里头有些怄火倒确实是真的。
瞧瞧,这一日日的,发生的这一桩桩都叫啥子事儿?
明明方才早已累得阖不了眼了,坐在浴桶里时还一时不慎眯了会儿,可现如今却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见丫鬟们都退下后,秦玉楼只垂着眼,既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笑容,就那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戚修只瞧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等了片刻,见屋子里气氛似乎有几分微妙,戚修犹豫了一阵,抬眼看了妻子一眼,方试探的低声道了句:“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
话音未落,便瞧见那秦玉楼只嗖地一下抬眼,直直的看着他。
戚修喉咙里那句“歇着罢”便下意识的咽进了肚子里,又偷偷的瞧了一眼,似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随即只一脸心虚的移开了眼。
然后,便又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只一本正经、一脸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待瞧了一阵,还煞有其事的翻了一页。
屋子里静悄悄的。
秦玉楼只咬牙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向来随性得紧,轻易不会动怒,自认自个的脾气算是极好的,可近来也不知是怎地,怕是天气太热了罢,总是忍不住无端冒火。
深究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
起因自然是昨晚,没完没了的折腾了一宿,任凭她如何求饶都无济于事,直至最后秦玉楼气不过,抽抽搭搭的直哭喊了一声“娘”,他的身子陡然一抖,这才完事儿。
随后便是一系列歪七八糟的琐碎之事儿,她可气着呢,他却都不带哄一声的,一天到晚的歇歇歇,几时好好歇过一晚?
每回都是由她起着话题主动周旋着,这日秦玉楼心里有气,只闷不吭声的坐在那里,倒要看丈夫要如何?
大不了,两人干脆枯坐着直到天亮罢,她是铁定了心思,横竖今晚可甭想着再要···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