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醒,胥少夫人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
“这孩子是个有胆量的,臣妾看她不过是有些余悸,倒没受什么惊吓。只是这件事情,臣妾想好好查查,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宫中行凶?”
祈帝的目光在雉娘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掀开珠帘,走到外间。皇后轻轻地跟上去,就听到他平淡地道,“此事朕已查明,那宫女是受顾美人的指使,顾美人一直不满贤妃。原本是想害永莲的,谁知今日雉娘进宫,被雉娘给碰上。”
“陛下!”皇后不敢置信地道,“那石头分明是冲着雉娘而去的,怎么会是针对永莲?”
“好了,朕都说过,事情已经查明,顾美人那里,朕会给你一个交待,朕会将她打入冷宫。”
皇后缓缓低头,“既然陛下已有独断,那臣妾不敢妄议。”
祈帝嗯一声,随意地道,“你上回提的那位文进士,朕瞧着还算不错,准备给永莲赐婚,你意下如何?”
“陛下,臣妾只是随口一提,还未过问贤妃妹妹和永莲自己的意思呢?若是她们不喜,臣妾就枉做坏人。”
“朕已问过她们,永莲自己同意的。”
皇后略为吃惊,抬首迟疑道,“永莲自己答应的?那倒是可以,看来她确实喜欢书香世家的公子。臣妾就怕误人姻缘,永莲这身子一直不见好转,指婚也是好的,说不定冲冲喜,她的病就大有起色。只是之前永莲身子弱,臣妾想着,贤妃定然舍不得早早嫁女,那公主府的事情,也就没有和陛下提过。如今您给永莲指婚,那这公主府开建,多则三年,少则两年,耗时太长,臣妾担心永莲的身子。陛下,您看可有其它的法子?”
她用相询的眼神望着祈帝,祈帝略思索一会,“你说得没错,费时太长,确实是朕之前欠考虑。朕记得当年翟家被迁回祖籍,那宅子空出来,多年也没有人住进去,不如派人前去修葺,赐给永莲,让他们尽快完婚。”
“那宅子倒是极为合适,只不过之前是翟家住过的,臣妾怕贤妃妹妹不喜。”
祈帝轻哼,“有什么不喜的,京中的宅子,哪个不是历经几代主人,几番兴衰的?若真要忌讳,想想皇宫,由古至今,改朝换代,住过多少位帝王,又有多少的冤魂,朕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陛下是天子龙身,那些个魑魅魍魉怎么敢放肆。但贤妃妹妹和臣妾都是妇道人家,臣妾也是怕贤妃妹妹觉得晦气。”
“命内务府仔细修葺即可。”
“是,臣妾知道了。”
皇后恭敬地垂首,祈帝认真地看她一眼,丢下一句安抚好雉娘的话,就离开德昌宫。
他一走,内室锦塌上的雉娘就睁开双眼。
皇后走进来,看到她睁着的眼,柔声问道,“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多谢姨母关心。方才您和陛下的话,雉娘已经听到。”
“事情明摆着,陛下有心袒护而已。你放心,这事姨母记下,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雉女起身,给她行了一个大礼,“姨母,永莲公主针对的是雉娘,雉娘不想姨母夹在中间难做。”
皇后扶她起来,“傻孩子,姨母没有什么为难的,你是怜秀唯一的孩子。要是有个闪失,姨母如何向她交待。此事你不用多想,姨母心中有数。”
雉娘再三谢恩。出宫时,皇后命琴嬷嬷领着一行御卫军,护送她到胥府,后面跟着满满的赏赐。
赏赐流水般地抬进胥府,雉娘脸上挂着笑意,在胥老夫人和胥夫人面前,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和胥良川说起今日之事。胥良川一言不发,手紧紧地攥成拳。
科举已过,榜也放了。府中最近都在准备胥良岳和梁缨的婚事。雉娘有孕,两位婆婆婆都不肯让她费神,所有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她也乐得清闲。
永莲公主赐婚给文进士的圣旨第二天就传到文家租住的小院,相比文思晴的惊喜,文家叔侄受的就是惊吓。
文沐松在圣旨传来之前,都在书房中亲授侄子为官之道。而且他们已从太子那里得到消息,文齐贤有可能进户部当个主事。
文家好不容易现于人前,出了个进士,自然是想顺着这条路,慢慢地走进朝堂。不料却被尚主,封为从五品都尉。都尉奉朝请召,尚主之人以后难有作为。
文沐松连忙请示太子,太子正冲着平湘发脾气,他可是听母后那边传来的话,是平湘在母后面前提起过文家公子,母后才会在恩泽宴上留意文齐贤,还建议过贤妃母女。
平湘一脸的委屈,她瞧见太子踏进她的宫殿,满心欢喜,以为太子终于想起她的好,没想到等来的只有责备。
她不满地道,“这哪里能怪臣妾,臣妾也只是在母后面前随口提过。也是太子您对文先生赞许有加,臣妾才会留意文家人的。”
太子冰冷的眼中带着一丝嫌弃,这么一个蠢妇。自己欣赏文沐松,要换成是另一个聪明的女子,定然能明白他的用意。怎么可能在皇后面前提文家,害得文齐贤尚主。
他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模样,温婉知礼。纵使成为他人妇,也是满心满眼地为他打算。
平湘一副不知错在哪里的样子,太子看得更加来气,狠狠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派人送信给文沐松,皇命不可违,命他们准备迎娶永莲。
又过了几日,赵守和的任命下来,是临洲城的一个县,紧邻着渡古,名为百城。
临行那天,雉娘去码头送行。赵凤娘也跟着段家人一起,去给他送行。
赵凤娘看到雉娘的打扮,眼神闪了一闪,又瞄着她的肚子,道,“恭喜三妹妹,你进门没多久就有身子,真是好福气。”
雉娘轻轻一笑,“多谢大姐,雉娘确实幸运。不过大姐也很有福气,你看你和姑姑站在一起,简直亲如母女。哪个女子有这么个疼人的婆婆,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赵氏回过头,朝雉娘露出笑意。赵凤娘也淡淡一笑。
船已经开始起锚,赵守和站在船头,朝他们挥手。雉娘有些感触,仿佛她进京的情景还在昨天。
她朝赵守和挥手告别,嘴里说着一路顺风。
船慢慢地驶远,送行的人开始离开。
雉娘心生感慨,转身再看一眼。远远地看着船头上,赵守和的身边站着一位女子,女子的面容看不清楚,看身姿却是不错的。
她疑惑地问巩氏,“娘,大哥此行,随行的都有什么人?”
巩氏笑一下,“说来也巧,不知你还记得临洲蔡知府家的小姐们?她们也是今日启程回临洲,正好顺路。”
这倒是巧,雉娘心道。刚进京时,她和蔡家姐妹还一起到胥府做过客。自从年前赵氏和娘提过一次,蔡家有意许配二女儿给大哥后,再也没有听过蔡家人的消息。她还以为蔡家两姐妹早就离京,没想到现在才走。
也许蔡家人对于结亲一事一直没有放弃,眼见着大哥离京,两姐妹留在京中也没有什么意义。此次同行,倒是一个好机会。
巩氏捏一下她的手,轻声道,“蔡知府写过信给你爹,有意结亲,提的是大女儿。”
雉娘有些意外,蔡家人结亲的诚意倒是足。蔡家大小姐她是见过,知书达礼,和二小姐的性子截然不同。要真是她,这门亲事倒也还能结。
看娘的表情,还有从准许大哥和蔡家姐妹同行一事可以看出,便宜父亲对这门亲事也是很满意的。
她侧过头,就看到赵守才笑得一脸的满意。
母女二人亲亲热热的,赵凤娘和赵氏走在另一边,听到她们的细语,投过来一瞥,眼神复杂。
☆、第107章 荒唐
雉娘似有所感, 余光扫到赵凤娘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挽着巩氏,扶送巩氏上了赵家的马车。
自己则在青杏的搀扶下,进了胥府的马车。赵家和胥家不同路,两辆马车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分道扬镳。雉娘命车夫不作停留,径直回到胥府。
胥府的口门, 站着不停张望的海婆子。雉娘一下马车, 海婆子就迎上来,轻声告诉她, 永莲公主来访。
雉娘眼微凝,理理衣裙。海婆子扶着她, 后面跟着青杏和乌朵, 主仆四人前往胥老夫人的院子。
还未走近,就听到永莲公主的娇笑声, 也不知她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屋内,胥老夫人,胥夫人和山长夫人婆媳几人都相陪在侧。
她进去先行礼。
永莲公主面带微笑, 让她快快请起。
她起身, 抬头间看到永莲公主坐在上首, 胥老夫人离得最近。永莲公主气色不错, 与前几日见过的病弱模样判若两人。谈不上明艳红润, 但绝不像是病中之人。
雉娘半低着头, 坐到山长夫人的身边。
“胥少夫人一定十分吃惊见到本宫吧。此次本宫来得突然, 实在是前次胥少夫人受本宫邀请进宫, 却不想在御花园中受到惊吓。本宫几番思量,深觉过意不去,特上门来致歉。不知胥少夫人近几日身子可有不适,要真有什么不测,本宫愧疚难安。”
胥老夫人一听,大惊失色,“雉娘,你在宫中受惊?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永莲公主惊讶地望着雉娘,“胥少夫人竟然没有和家中长辈提过此事?你身怀胥家血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半分也没有和老夫人提起过?莫非本宫不该来这一趟?”
“公主无论何时来,臣妇都是极为欢迎的,不知公主方才所指雉娘在宫中受惊,是怎么回事?”胥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你不要怪罪胥少夫人。胥少夫人胆识过人,可能并未将那日宫中之事放在心上。那天本宫看到胥少夫人面色不改地用尖尖的簪子扎人,吓得晕过去。胥少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本宫心生佩服。”
雉娘依旧低着头,“多谢公主夸奖,实在是情况危急,要不是臣妇反应快,只怕已被人得手,命丧黄泉。性命攸关之时,蝼蚁尚且知道要趋利避害,何况人乎?公主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雉娘说得平淡,胥老夫人瞧出些许端倪,一言不发地喝着茶水,压压方才狂跳的心神。
胥夫人和山长夫人担忧的眼神齐齐地望向雉娘,雉娘报以让她们安心的笑。
永莲公主又道,“胥少夫人不必自谦,你的心计和胆识,是本宫生平所见最为出众的。放眼京中,没有一个女子敢和少夫人你一样。本宫猜想,那日你手中的是一根簪子,若是一把利刃,只怕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刺向那宫女,这份杀伐果决,常人难及。”
胥老夫人已放下手中的茶杯,对雉娘露出赞许的笑,“公主说得没错,危急关头,事急从权。莫说是雉娘,要是臣妇在场,也会那么做的。”
永莲公主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山长夫人和胥夫人也附和。
胥夫人道,“臣妇记得,年少时父兄教导臣妇骑马射箭,马场中突然有匹马发疯般地朝臣妇冲过来,臣妇当时想也没想,拿起手中的箭就射出去,那疯马当场毙命。要不是臣妇反应及时,恐怕不死也残。”
“这样的事情臣妇也遇见过,阆山春日气暖,常有虫蛇爬进院子。某日院中遇蛇,蛇昂头吐舌,想咬臣妇。臣妇也是没有多想,顺手拾起一根棍子将它打死。对于敌害,无需手软,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山长夫人也跟着道。
雉娘的嘴角微微翘起,心头一暖。
永莲公主的脸色又白了一些,掩饰般地捂嘴轻咳一声。
胥老夫人嗔怒地对两个儿媳道,“公主在此,你们说那些骇人的,吓着公主怎么办?”说完她转向永莲,问道,“公主方才的话,臣妇听得还有些糊涂,雉娘进宫陪公主说话,怎么会拿簪子扎人,那宫女做了什么?”
“这是本宫的疏乎,那宫女是顾美人的人,一直对本宫和母妃心生不满。她本意是想害本宫,谁知被胥少夫人撞上,少夫人识破那宫女的诡计,情急之下用簪子把那宫女的手扎出一个血窟窿,本宫听闻那宫女自己服毒自尽。父皇已查明真相,顾美人被打入冷宫。”
胥老夫人点头,“原来如此,照此说来,也亏得雉娘胆大心细,否则那宫女必伤到公主。公主金枝玉叶,雉娘奋勇挺身护主,臣妇深感谢欣慰,她不愧是我们胥家的好媳妇。害人之心不可有,那害人的顾美人罪有应得,既起害人之心,就应该能料到受到惩罚的一天。公主,您说对吗?”
永莲公主艰难地道,“老夫人言之有理。胥少夫人真是好福气,竟然能碰到老夫人这般通情达理的祖母。”
她说着,看了一眼屋内的沙漏,又咳嗽一声,她身后的嬷嬷轻声问道,“公主,时辰也不早了,胥少夫人您也见到,您看是不是该回宫?”
永莲公主歉意地点头,“本宫见胥少夫人一切安好,心中大定,改日再请少夫人进宫说话,定要好好赔罪。”
“不敢当公主的这句赔罪,臣妇在此要恭喜公主得觅佳婿。”
永莲公主看了雉娘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地道,“多谢胥少夫人吉言,本宫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胥家女眷恭送她出门,正巧碰到胥家父子下朝,父子二人齐行礼。
永莲柔声道,“胥阁老,胥修撰,快免礼。”
胥良川越过她,看到了后面胥夫人身边的雉娘,雉娘朝他眨了眨眼。
“胥修撰刚刚进翰林院,不知一切可还顺利?”
“谢公主关心,一切都好。”
胥良川身着翰林院的飞鹤服,藏青的底子,绣着白色的鹤鸟。他身量修长,面清如水,窄袖的袍服衬得他更加的挺秀如竹。
永莲公主紧紧地盯着胥良川,又问,“本宫今日上门,是为前几日胥少夫人进宫受惊一事,不知胥少夫人可有和你提过?”
后面的胥老夫人微微皱眉,这永莲公主怎么回事?她一个皇家公主,来臣子家做客,既没有事先知会,也没有拦着臣子拉东扯西的道理?
“自然是提过的,微臣恭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