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结束之后,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来追求我,尝试影响我的决定?如果我们是恋人的话,就算我离开舞台,也不会离开你的生活,不是吗?」江凌看着他,神态坦然,但目光却与往常截然不同,竟然有些罕见的柔和,「你大概没有仔细想过,在我面前,你是以什么身份存在,你又想以什么身份存在?对我来说,你不只是粉丝,我可以舍弃其他人,却未必能舍弃你。」
    「你……」沈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难以置信。
    「害怕我离开你的话,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我离不开你?这又不是什么被法律或道德禁止的事情,你连这一点努力都不愿意付出吗?」
    江凌语气平稳,目光却很亮。
    那一瞬间,他心里涌现的是错愕与狂喜。
    沈霄一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死忠粉丝中的其中一人,完全没想过江凌会对他另眼看待,说来自私,但在听到那句话的当下,沈霄只觉得庆幸。
    尽管江凌毫不犹豫地决定放弃其他粉丝,却不打算舍弃他。
    纵然没有直说,沈霄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对江凌来说,他是特别的。
    「你觉得呢?」
    不必问,双方也都对答案心知肚明了。
    「你又哭了吗?」
    两人在床上躺下时,江凌忽然道。
    室内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很暗,沈霄连忙否认,但微哑的嗓音却暗示了真相。
    江凌抬手开了另一盏壁灯,直直盯着他看,神态很难形容,但目光却带着一丝不会被错认的热意。
    「好丢脸。」沈霄摀着脸,「现在别看我……」
    「好吧,话说回来,你真的没想过吗?」江凌显然有些疑惑,「就算我出国,难道你会不知道我在哪里?就算不知道地址或学校之类的资讯,你也一定查得到我在什么地方,不是吗?」
    「我有想过。」沈霄还是没有把手挪开,反而放弃了所有顾忌,开口道:「即使你出国留学,我也可以在这个城市定居,就算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会在你看不到的角落注视着你……你打算去读的那所舞蹈学校有定期的发表会,也时常在各种场合表演,我还是能继续看到你的演出。」
    江凌笑了一声,调侃道:「你已经快要成为跟踪狂了。」
    「嗯。」
    沈霄感觉脸上滚烫,依旧不敢把手从脸上拿开。
    说出实话原来是这么羞耻的一件事,但是江凌刚才都已经说了那些话,他再隐藏自己的心思也没什么意思了。
    手被拉开,沈霄想躲,但又躲不开。
    「真的哭了啊……」江凌轻声道。
    沈霄有点尴尬地偏过头。
    明明每次都想好好表现,展现出成熟可靠的一面,但他却总是把自己置于丢脸的境地,刚才也是,紧绷的情绪一旦放松下来,泪水就忍不住溢出来了。
    「不用躲,我不会笑你的。」江凌顿了顿,「你流眼泪的样子还蛮……」
    ……嗯?
    沈霄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下文。
    江凌叹息着握住他的手,往下一拉,碰触到那个部位的同时,沈霄终于明白江凌想说什么。
    「我哭的样子……会让你兴奋?!」沈霄难以置信道。
    「不可以吗?」江凌微微歪头,「你现在整张脸都是红的,加上流眼泪,感觉很像是被……」
    江凌没有说完剩下的话,但沈霄懂了。
    自己对江凌究竟有没有吸引力,他一直无法肯定,有时觉得江凌似乎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有时又觉得是自己多心,现在对方的反应终于证明不是他想太多。
    「这么丢脸的样子,原来你喜欢啊。」
    沈霄低声道,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刚才激动之余流出的泪水居然是吸引对方的利器,他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江凌看起来是这副模样,实际上也是男人……对看起来脆弱无助的(交往)物件,或许会本能地感到怜惜也说不定。
    江凌并没有反驳,想了想,「不是被丢脸打动,是因为现在的你毫无防备,很真实。」
    沈霄迟疑半晌,不禁问:「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沈霄也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江凌对他究竟有几分在意,谁都说不清楚,目前能被另眼看待就已经是极限了。
    就算一个字都不说,他也开始能隐约猜到对方的想法。
    江凌很孤独,享受孤独带来的好处,同时也被孤独所困缚,沈霄大概是少数进入江凌私生活的人之一,以前他还不敢这样妄想,但随着彼此的交流增加,他愈发能确定这一点,江凌工作时认识的人不少,但有私交的(交往)物件几乎完全没有。
    虽然享受孤独带来的自由,然而旁人想要靠近时,江凌也不会拒绝,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不择手段地争取到与对方长期相处的机会,所以那些曾经对江凌有过兴趣的人最终都成了过去。
    况且,江凌不会主动与任何人建立关系,就算不得不建立关系,也不会积极地维系。
    并不是想不想这种程度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所以他们之间,沈霄永远是积极主动的那一方,而江凌总是摆出可有可无的态度,随波逐流,不考虑现在也不考虑将来,沈霄想靠近时不会被阻止,想离开也同样不会被阻止。
    江凌松口,给出结束之后可以重新开始这个答案,即使不能证明江凌对他怀有多少感情,也至少能确认一件事:江凌认为他们可以发展一段崭新的关系,而这段关系有未来。
    光是想到这里,沈霄又是一阵鼻酸。
    「真的可以吗?刚才我可是把想做的事情都说了,就算成为跟踪狂也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你不会讨厌这种人吗?」
    「你的收藏室不是早就证明这一点了?」江凌揉捏着他仍在发烫的脸颊,「而且,你不会做我讨厌的事情吧,至少,在我发现之后不会。」
    尽管谈的是这种话题,气氛却异常轻松。
    沈霄不禁笑了笑,「你要骂我变态也没关系。」
    不管是不是变态,会不会被批判,沈霄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江凌不会觉得反感厌恶。
    沈霄知道江凌说的是实话,也没有骗他的必要,这一刻开始,他终于意识到江凌确实是在意他的,哪怕彼此之间感情差距悬殊,但有这种程度的在意,他居然也觉得可以接受。
    ……在迷恋上江凌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大概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吧。
    第十九章
    如果情况反过来的话,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浴室里冲澡时,江凌思考着这件事。
    若他是沉迷更深的那一方,而沈霄决定离开众人的目光与公众的聚焦,对于这个决定,他只会赞同而不会反对。
    恋人受欢迎当然是好事,但江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宽容的类型,至今为止都还不曾对这段关系感到不满,也只是因为自己还没办法确认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很明白,自己的东西不想被外人碰触,连被看一眼都不想。
    因为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一旦真正握到手中,那就是连放开都不可能了,可惜沈霄好像完全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相较于男友,沈霄对他的感情果然更加倾向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几乎没有表现过占有欲,江凌本以为先前那几句对他与不算熟悉的人一起喝下午茶的微酸评语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不是。
    沈霄养尊处优,具备良好的教养,刚才在那张床上发生的事情,用粗鲁蛮横形容都有些不足,江凌却打从心底感觉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刺激。
    明明已经认识了几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霄露出那种神态,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感觉很新鲜,但同时也意识到沈霄的外在表现与内心情绪未必是相同的。
    沈霄也会不安,甚至绞尽脑汁想让这段关系延续下去,但却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连结束不意味着不能重新开始都想不到。
    那一刻,江凌明白了一件事。
    沈霄看似是成熟的成年人,但唯独在恋爱层面,经验并不比他丰富;也许他读小学时沈霄就已经不是处男了,但就处理感情的拙劣程度而言,彼此可说是不相上下。
    如果非得要有一个人先把话说清楚的话,江凌并不排斥成为那个人。
    江凌把自己想过的事情都说了,那一刻,沈霄从绝望中突然发现了可能性的呆滞表情,江凌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没有保证过什么,更加不曾剖白自己对沈霄的感情,最多就只是承诺彼此的关系可以在依约结束后有新的开始。
    只是这样,沈霄就哭了。
    虽然努力压抑情绪,但男人低头掉眼泪的模样却出奇动人,那是江凌被崇拜、被珍爱、被需要的证明。
    那是……自从双亲过世后,他从未再得到的东西。
    沈霄抬手关了灯,两人躺在床上,却完全没有睡意。
    江凌翻身侧躺,在一片黑暗中凝视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听着对方轻微的呼吸。
    「为什么一直看我?」沈霄突然道。
    「没什么。」
    「刚才……对不起,我太粗暴了……」
    「没关系。」江凌顿了顿,「还蛮刺激的。」
    「真的不生气?」沈霄语气谨慎,似乎还有点愧疚与自责。
    「嗯。」江凌忽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不过,你想补偿或赔罪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嗯……」
    沈霄只是这样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江凌总觉得对方像是松了口气。
    「快睡吧。」江凌轻声道,「明天还要录影。」
    这是他待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要拍的是他去片场探班,而沈霄向他介绍一下平常工作的环境之类的画面,在不妨碍旁人工作的情况下。
    事前已经打过招呼,导演也同意在休息时让他们拍摄,但沈霄工作时的画面,江凌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自然是相当新鲜。
    这一场戏是争执的画面,沈霄跟另一个他也知道的男演员起了冲突,两人一触即发的对峙着,随即扭打起来。
    两人滚在地上,不知道撞到哪里,沈霄突兀地叫了一声,表情也变了,这明显不是剧本里有的情节,导演立刻喊了暂停。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温远连忙上前询问道。
    「抱歉,是不是我太用力了……」对戏的男演员连忙道。
    「我没事。」沈霄的表情很微妙,甚至能称得上尴尬,「刚才撞到手肘有点痛。」
    导演确认过沈霄没有受伤,很快就再度开始。
    只有坐在一旁的江凌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那么尴尬,沈霄倒下时,背脊直接撞到了地上,那里满是他昨晚回应对方粗暴时留下的抓痕,跟江凌身上的瘀青与咬痕一样,只过了一晚,当然不可能恢复到完好无缺的状况。
    摄影工作结束后,江凌回到酒店,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因为只停留几天而已,除了必要的随身物品之外,也只带了几套衣物,花了半小时就整理妥当。
    沈霄在他身后站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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