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它捂在心口处,脑海浮现起一些事,唇角两个小酒窝深深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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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婉天未亮便起身去接应守夜的俩人,卫太妃习惯了由她近身伺候,洗漱穿衣梳发样样不能少。
“阿婉,你说安王这会到缙州没有?。”
今日是大太阳,纵是如此,也不见得暖和多少,外头正是融雪。
她陪着卫太妃去院子里走动,院子很大,花草也多,只不过大都枯萎了,生机寥寥。
“太妃娘娘,今天若没到,那明后天差不多可以到,总会到的,您别担心。”
“拖一天,本宫这心里就紧着一天。”
阿婉扶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又让绿荷拿了小毯过来,铺在她膝盖上,“许大人不是说殿下会平安到缙州吗?他应该不会唬您。”
“你倒是信他。”卫太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您那日直接让奴婢去与许大人说,不也是拿定了他会允诺吗?虽然奴婢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缘由,但既然您已经有了把握,那奴婢自然会信他。”阿婉不慌不忙地说完这番话,再看卫太妃已经移开的眼神,心里这才稳下来,又赶紧添了句别的话 “娘娘,安王殿下会没事的,您现在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将来没准还能和安王殿下见上一面。”
“就你这小嘴会安慰人。”卫太妃终是笑了,她起身,“这太阳晒的人发困,本宫还是回屋里睡会。”
阿婉过去扶着她,“娘娘,奴婢一会去一趟御药房,上次太医给了药方,可都没见那边的人送来。”
“他们这是看人脸色办事,依本宫同太后娘娘的关系,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做,你怕是去了也没用。”
“上次去御膳房,奴婢不也给您带回了新鲜的参汤,您放心,您是太妃,便是暗着不给,奴婢这明着去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阿婉带了绿荷一道去的,她其实也就是安慰安慰卫太妃,没准这御药房没御膳房的好打发,真要争论起来,她还有点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从前她说的话,宫人们还当回事的,这会卫太妃落势了,大家伙都等着看她落魄的模样呢。
果然,她俩才到御药房门口,那在门口值班的侍卫便将她俩拦下。
绿荷性子急,一急便直接将缘由说了去,“我们是太妃娘娘宫里的,之前拿的药方子,没拿到药,这会来取一下。”
那侍卫嘲讽地笑笑,“什么太妃娘娘,我们只听过太后娘娘,走走走,别打扰院使们做事。”
绿荷一听他这略凶的语气,便是再急也不敢开口了,她拉了拉阿婉,示意她要不回去得了。
阿婉皱着眉头,大概也是没料到太后娘娘会做的这般明显,看来是已经在内务府各局各院招呼好了,她转身过去,在衣袖里掏出了先前卫太妃给她的那枚令牌,往那两个侍卫眼前亮了亮,随后那两人便跪伏在地。
这是先帝赐的那块,可随意出入皇宫,也可随意进出皇宫里边任何地方,她方才来之前留了个心眼,给它带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进了药房便顺利多了,院使们见了药方,上边有太医的章印,又加上那块令牌,没多久便将几味药配好,包裹的整齐又严实。
两人提着药包准备回衡阳宫。
一路上碰到几位宫中的贵人,先帝信佛,不喜做什么殉葬之事,留了旨意,妃嫔中有皇嗣的留在宫里,无所出的则前往护国寺剃度出家,侍奉香火。
这些旧日里妃嫔留下的不多,只替先帝诞下公主的四位,住的地方大都同卫太妃一般,在宫里的偏僻处,公主们都已经嫁出了宫,在这深宫里,最后徒留她们这样寂寞地过完余下的一生。
阿婉看着她们的背影,眉眼间多了一些旁的情绪。
深宫里的女人,大都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结局,如太后那般,哪怕是宫里最尊贵的太后,同时却也是最可怜的女人,如卫太妃这般,表面上安稳闲适,可阿婉晓得,她心底下是藏着不安定的,再如她这般,她想,最后的结局可能便是老死在这高厚的朱墙内某个角落里。
绿荷见她突然没了神的模样,拉了拉她的手,“阿婉姑娘,你怎么了?”
她收回思绪,看着因为拿到药,脸上一直挂着笑的绿荷,心下平复了一些,有时候还是简单点好,想的太多,愁绪也多。
两人才进了御花园,便见对面的入口处,跑进来一道小小的明黄身影,瞧清了来人,忙跪下,“奴婢参见陛下。”
小皇帝进来之后,后边又跟着进来几个太监,搬着两个箭靶子,寻了一处空地放好。
“朕突然又觉得有些口渴,”小皇帝拖着沉重龙袍,才六岁,步子走的晃晃的,后边的小太监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手上捧着一把长弓。
“奴才给您倒去。”
“罗公公,你得拿着朕的弓呢。”小皇帝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阿婉和绿荷,道,“就你们去吧,等等,那个绿衣服的留下。待会给朕拾箭。”
绿荷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退出去弄茶水。
阿婉不晓得陛下为何留她下来拾箭,这周围站着一片太监宫女,不过,她也是宫女,自然是要听皇帝的。
“奴婢遵命。”
小皇帝没再看她,挂着冕旒冠的脑袋不时往入口处看,白玉串珠晃的人眼花,“罗公公,太傅怎还未来?”
阿婉眼皮跳了跳,她站直了身子,双手规矩地放着,低着眸子,眼底翻涌的情绪被适当地掩了去。
“陛下,快了,快了,等御书房里议完事,许大人便过来了。”
这时,入口守着的小太监喘着气跑过来,“陛下,许大人来了。”
阿婉眼角跳了跳,趁大家伙不注意,退到了周围的人群里,仍旧保持低着头的姿态。
没多久便听见那边传来的脚步声,沉稳的像寺庙里每日一下一下敲着的钟声,阿婉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快起来,她捏紧手,跟着周围的人给许砚行行礼。
他的模样她看不到,入眼的只有弯下身子那一刻,他滚着一圈精致金丝的衣摆。
“陛下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许砚行扫了一眼周围的太监宫女,随后从罗公公手里拿下那把长弓,“臣前几日教您怎么开弓,陛下还记得吗?”
小皇帝懵懵懂懂地点着头,这弓太大太长,小皇帝哪里拿的动,许砚行让人又取了一把小弓来,等东西拿来,便让小皇帝拉给他看看,那箭在小皇帝手里捏的歪歪扭扭的,前边站着的宫人们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一支出去,没中靶心。
许砚行倒是有耐心,又给他教了几下,手把手将弓射了出去,每支都中了靶心,小皇帝心满意足,小孩心性变得快,兴趣过了去,便喊着想睡觉,许砚行摆摆手,让人送他回宫休息。
送走了小皇帝,御花园里人只剩下一个小太监和阿婉,许砚行手里握着长弓,朝他俩看了看,“去个人将那些箭捡回来。”
他话一落,小太监的目光直接转向阿婉。
阿婉顿时无所遁形,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快步走到箭靶那,把插在上边的拔了下来,有几支进的深,她使了点力气才弄下来,地上也是东一支西一支,她沿着它们的轨迹蹲在地上挪着步子,挪着挪着眼底突然出现一双黑色靴子。
她抬头,脸上表情有几分促狭,一只手还窝在怀里,抱着箭。
男人正垂首看她这幅模样,阿婉视线挪开了,这才发现御花园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俩人。
“怎么跑到御花园来办事了?”许砚行背着双手,黑色朝服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姿,如同一勒挺立的大树,突然生长在她眼前。
阿婉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后来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起身,恭腰道,“回许大人,奴婢和绿荷去御药房取药,回来时经过这里,结果恰好碰到圣上练习射箭,圣上说口渴,便指了绿荷去奉茶水,让奴婢留下来拾箭。”说到这里,她有些奇怪,怎么这圣上都走了,绿荷的茶水还未送来。
许砚行往箭靶前边走去,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弓弦,阿婉猜测他这是又想射箭了,于是赶紧跟上去,站在他身后。
才站好,许砚行便朝她探出手,阿婉不慌不忙地将箭递到他手中,指尖不不知轻重地在他掌心划了划。
她有些心虚,却见许砚行没什么反应,又放了心来。
“本官听说你前阵子去御膳房给卫太妃弄了一些补汤?”他边说边搭箭放弓,长箭倏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红心,“你是衡阳宫里有品级的大宫女,这些事还由得你亲自去做?”
阿婉紧接着给他重新递了一支过去,手上动作很利索,心里却犹豫着,她可不能直接说因为太后娘娘的原因,她们衡阳宫如何如何,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他,阿婉有些懊恼的耸拉着脑袋。
又是一支射了出去,许砚行回头看她,突然问她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如今二十了?”
阿婉有些错愕,微微抬头,看着他有些深邃的双眸,张了张嘴道,“是的。”
许砚行嘴角微微上扬,又问了一句让阿婉失措的话来,“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出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看着他扬起的唇角,心里突然有些落空。
她二十岁了,他开了口便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多少宫女盼着能在自己如花的年纪里离开皇宫,若是她们,早该跪着谢恩了,便是方才,她还在想自己老死宫中的结局。
可阿婉却从来不是这些人之一,就算结局已经注定,她也没想过离开。
“回大人,奴婢从未想过。”她的声调恭顺却又带着一份执拗,“许大人,太妃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许砚行面无表情,眉宇冷然,捞过她手中最后一支箭,从容拉起长弓,双眸紧盯着远处的红靶心,“退下吧。”
阿婉僵着身子小步小步走着,听着身后的那一道倏响,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这一次,他还是能稳稳地正中靶心,八年来,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做什么事会失手过。
先前被许砚行挥手退下的太监见阿婉出来了,这才佝着腰进来,不料才走进一步,便瞧见他们百发百中的太傅大人这次竟失手了。
小太监觉得自己这想法不对,拍了拍自己的脸,抬头又见许砚行正冷着脸看着自己,他哆嗦了一下,道,“许……许太傅,奴才觉得这园子里风太大了,您瞧,这箭都不由人控制了,奴才给您将它们拾掇拾掇,再让外边几个送新的来。”
许砚行将长弓扔到他怀里,没了什么兴致。
小太监心里舒缓了一口气,这意思是不继续玩了?只是这气还没吐出来,又听那向来阴晴不定的人放了话来,“让尚总管来御书房一趟。”
第3章 指示
尚青云在外边徘徊来去,手中拂尘左右颠着,颠得底下的小太监看不过眼了,大着胆子上前道,
“哎哟,干爹爹,您老别转悠了,许大人他……他又不吃人。”小太监缩了一下脖子,嘀咕道,“您再不进去,估计真要吃人了。”
“去去去,边上去,咱家这是在酝酿酝酿,方才走的太急,得缓缓,缓缓。”尚青松在他头顶上敲了敲,“没长眼的。”
正说着,御书房的门豁地被打开,只见许砚行大步走出来,脸上似覆着一层冰霜,尚青松往后退了几步,垂下眼,规矩行了礼,这才道,“许大人您怎么出来了?奴才正准备进去呢。”
许砚行抚了抚衣袖,语调轻描淡写,“尚总管事务繁忙,本官还怕扰了你。”
“哎哟,许大人,您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这天大的事也抵不过您的事要紧呀,”尚青云往前挪了一步,脸上笑的谄媚,“您呀,有事尽管吩咐奴才,那就是刀山火海也给您办妥当了。”
“衡阳宫近况如何?”
尚青云颇为吃惊,这许砚行如今在外朝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管的事儿多,倒也能理解,只是,怎么连这内宫中事也插上一手?再不济这里头还有太后娘娘坐着呢,问的还偏偏是那衡阳宫里头的,他皱了眉,又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他们做奴才的,尤其是做到他这般地位的,更应该晓得谁的权利大,听谁的,哪怕他越距了,也得乖乖在一旁伺候着,这么撩顺了,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许大人,衡阳宫里诸事尚可,只不过您懂的,供给方面多少要比其他宫里紧上几分。”
许砚行没应他,只是唇角始终紧紧抿着,指尖在衣袖处轻轻抚着。
外头风真是大,尚青云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大人,要不奴才去打点打点?”
许久都未曾有回应,尚青云有些迟疑地抬头,白净的脸面更加白了,他转身又给那小太监脑袋上敲了敲,“你个小崽子,许大人走了你怎么不提醒咱家?”
小太监摸着后脑勺,低声埋怨,“奴才哪里敢开口说话。”
尚青云没再与他打绕子,他边抚着拂尘边思忖着事,良久,才轻咳了几声,将小太监喊到跟前,“天气冷了,各宫里的吃穿用度赶紧布置起来。”
小太监领了话,又问他,“干爹爹,太妃娘娘那里——”
“蠢东西,衡阳宫里一点都不得少,不仅如此,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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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太妃用了药便生困,午时不到就和衣睡下了,衡阳宫里几个婢女得了闲,琐事做完,便坐在殿前,吃着主子打赏的瓜子小声嗑唠。
“不久便是腊花节了,宫里到时候定是热闹。”
腊花节是大邺朝的传统节日,大邺开朝皇帝喜欢在腊月里在宫中邀臣工们赏花,后索性定了个日子,取名腊花节,宫中更是有规定,凡一等宫人在这日可出宫探亲。
宫人们每年早早便盼着这日子了。
绿荷碰了碰阿婉,笑道,“阿婉姑娘,你如今是一等宫女,倒是可以回家探亲了。”
“阿婉姑娘,真是羡慕你,”绿兰叹口气,“不过,我在外头也没爹没娘的,没什么可惦念的。”
“那你羡慕什么劲儿。”绿荷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