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虽然刚才对沈清蓉态度有些转变,可她心里清楚,沈清蓉必定是不想瞧见自己的,想了想只开口道:“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只是……我今日暂且不去了。”
沈清萱也知道沈清蓉和沈清薇素来有些嫌隙,便只点头道:“那我去二姐姐那边瞧一眼,一会儿再过来找三姐姐。”
沈清薇便点头允了,沈清萱便带着丫鬟,往大房去了。
通往大房的穿堂门口,依旧还是有老婆子们把守着,瞧见沈清萱过来,两个老婆子都觉得有些奇怪,只陪笑问道:“四姑娘这是要进去吗?”这儿都好些日子没来人了,如今瞧见猛然有人过来,两人心下还都有些惊讶。
“我进去瞧瞧二姐姐。”
沈清萱虽然不谙庶务,却也知道府上一些小规矩,只往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便从袖中拿出几块碎银子,只递给那两个婆子道:“我家姑娘请两位老奶奶喝酒。”
那两个婆子一边笑着接了银子,一边道:“那怎么好意思呢,那就谢谢四姑娘了,如今大房这般光景,也难得只有四姑娘,还念着二姑娘,真真是菩萨心肠。”
沈清萱也没空去听她们瞎唠叨什么,只带着丫鬟就往里头去了。
说起来只不过半个多月没有跨足这个幽芳阁,可也不知道是沈清萱的错觉,还是如何,如今分明是百花竞放的三月间,可这幽芳阁却有一种死气沉沉之相。沈清萱瞧着花园中那些开着颓靡的鲜花,非但没有欣喜之感,只越发觉得心头的难受了起来。
幽芳阁里的几个小丫鬟正在廊下玩翻绳,大约是平常这儿就没什么人来,见了沈清萱过来,却也不出来迎,倒是沈清萱的丫鬟看不过去了,只开口道:“还有没有规矩,四姑娘来了,连个迎的人也没有了吗?难道这儿除了走了的白露,竟没有一个管事的。”
这时候门口的帘子一闪,里头出来一个丫鬟,正是以前老太太房里的绿枝,见是沈清萱来了,忙笑着迎了过来道:“四姑娘来了正好,方才白露姐姐走了,二姑娘心里难过,奴婢正劝她呢!”
绿枝一面说,一面引了沈清萱进去,又将那些小丫鬟数落了一顿,命人去沏茶来。
丫鬟挽了帘子引沈清萱进去,沈清萱只觉得房中黑洞洞的,又阴冷异常,通往次间的帘子只挽了半边,沈清蓉就这样歪在次间的大炕上,一张脸早已经瘦得脱了形。况且如今她足不出户的,也懒怠得梳妆,不过松松挽了一个发髻,脸上脂粉不失,看上去竟老了许多,就像是一朵鲜花忽然间就枯萎了一般。
沈清萱见沈清蓉落得这样的光景,只忍不住落下泪来,几步走到她跟前道:“二姐姐,你就算心里不痛快,也要保重身子,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沈清蓉这里嫌少来人,忽然听见脚步声,冷不丁就抬起头来,瞧见沈清萱一身鲜亮的衣衫,打扮的容光焕发的站在自己的跟前,愣是愣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来了,原来你还记的我。”
沈清萱听了这话,想起往日里大家伙虽都互相玩笑,也有吵闹的时候,却如何是这样的光景,又想起沈清蓉这些事情,虽然是咎由自取,可如今却也得了教训,落得这样凄惨,便哭着道:“我怎么就不记得你了呢,二姐姐,你浑说什么。”
沈清蓉见沈清萱哭了起来,心下却无动于衷,又想起那日在老太太房中,便是沈清萱抢白的自己,心里对她还有几分怨恨,只撇过脸去,冷冷道:“你不也觉得这事情是我咎由自取罢了,如今也犯不着在我跟前装好人,我现在这样,你们都高兴了吧?你们一个个嫁王爷、嫁世子的,独我一个人要去给别人做小……”沈清蓉说到这里,只呵呵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如今还要过来看我的笑话,何苦来,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若是以前的沈清萱,听了这话必定一头火气,不多半句话必定提起衣裙便走,可如今瞧着沈清蓉这般落魄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半分怨恨,只觉得她越发可怜,便任凭她骂。
沈清蓉见沈清萱听了这话,居然也没个回嘴的,心中也觉得奇怪,便也不再骂她,只拧着帕子,咬着唇瓣默默垂泪罢了。
沈清萱便哭着道:“二姐姐,如今任凭你如何骂我,我也不说一句,我原也不知道那镇南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是二姐姐要跟着他的,我心中虽责怪二姐姐,可更多的是心疼二姐姐,但凡没惹到那个妖魔星,二姐姐何苦这样!”
沈清蓉听了这话,又想起那日的事情来,越发觉得委屈万分,只拉着沈清萱的手道:“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去招惹他,是他故意要来害我,我就算有那种心思,可也没那个胆量,这个你最清楚不过,我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害我,把我打晕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回正房去!”
沈清萱也是头一次听沈清蓉说起这些,只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问道:“二姐姐,原来那一日,竟不是你自己晕过去的?”
第235章 抗旨
这件事情在沈清蓉心中憋了良久,只苦于没人信她,如今终于有人信她了,她只越发觉得委屈了起来,咬着唇瓣哭道:“老祖宗不信我,只有你信我,我为什么这样命苦,遇上这样的人,如今还要去给他做妾,我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小谢氏以她姨娘的经验为沈清蓉分析了一下未来,可是作为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沈清蓉,实在还没有做好要去当别人妾氏的心理准备,一想起这事情来,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沈清萱更是无法想象,堂堂卫国公府的嫡女,真的要落到去给别人做妾这步田地。
“二姐姐,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除了这一条路,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走了吗?”
沈清蓉听着沈清萱的问话,整个人亦是呆呆愣愣的,只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默默饮泪。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若是嫁给别人,非但不能嫁得好,这件事情,也将成为沈清蓉一身的污点。但凡在婆家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旧事重提,揭一辈子的伤疤。与其这样,还不如给镇南王世子做了妾,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沈清蓉虽说平时颇有些脾气,可真遇上这样的事情,却也没有自戕的血性了。
沈清萱见她哭得厉害,也知道必定是别无他选,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又拽着她的手道:“二姐姐,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大家一处玩一处闹的,为何现在要变成这样呢?二姐姐,你说你这都是为什么呢!”
沈清蓉听了这话,只冷冷一笑,拉着沈清萱问道:“怎么,今儿只有你一个人来瞧我,三妹妹为什么不来?难道她是怕见我了不成,我如今弄成这样,难道不是拜她所赐吗?”
沈清萱原本想着沈清蓉如今这般可怜,便一心想劝服了她,兴许她知道自己错了,如今还能听进去几分,到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认个错,出门的时候也好体面一些。可谁知道沈清蓉这心里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句句都责怪到了沈清薇的身上,沈清萱心中便多少有些无奈。
“二姐姐怎么事到如今还想不明白了,三姐姐何尝有错?就算三姐姐有错,难道也是错在了她投生在了二婶娘的腹中,当了卫国公府正房的嫡女吗?”
沈清萱推开沈清蓉的手,站起来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她已经被仇恨完全迷失了双眼,根本分不清这世间的善恶了。
“二姐姐可曾想过,当初在书院,别人欺负我们,有三姐姐为我们撑腰,外头的那些太太奶奶们,看在三姐姐的份上,对我们两个,也从来没有不敬的;便是三姐姐比我们更讨人喜欢了,那也是因为她有她的讨人喜欢之处。哪个长辈不喜欢容貌出众、品行兼优的孩子?哪个长辈又会喜欢整日里拈酸吃醋,心胸狭窄的姑娘?”
沈清萱这一席话,只说的沈清蓉无言以对,呆愣得看着自己半晌。沈清萱便低下头去,又重新坐到了沈清蓉的边上,小声道:“其实二姐姐,我跟你是一样的,我小时候也忌妒三姐姐,她聪慧貌美、才情横溢,可是……我便是再忌妒她,我也成不了她,与其这样让自己不高兴,不如开开心心的接受她,承认她比我自己优秀,这样,我们才可以过的更开心些。”
“四妹妹你……”沈清蓉压根不知道,看似心无城府的沈清萱,今日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记得小时候,大约是我五六岁时候的事情吧,三姐姐一小就不爱哭,描红、念书、抚琴、下棋,她样样都好,可我样样都不喜欢,还总是哭鼻子,后来我娘告诉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便是我一直哭鼻子到十几岁,我也都是她的宝贝女儿。因此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跟三姐姐比了。”
沈清蓉听完这句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小时候听的最多的话便是:你怎么连抚琴都不会,还比不上你三妹妹?你怎么描红写这么难看,怎么比得过你三妹妹?
其实年幼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和沈清薇比,只是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到后面即使小谢氏不再说那些话,在她心里,早已经烙下了烙印,这一辈子都要和沈清薇较个高下……
“你说的没错,怪只怪她是国公府正房的嫡女,而我们……”沈清蓉低下头去,此生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再也没有和沈清薇相比的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卫国公府的门口就已经停留满了七八辆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宫中而去。
沈清萱昨日去看过沈清蓉之后,见沈清蓉虽然可怜,却还是执迷不悔,心中也是又气又恨,因此也没去找沈清薇,便直接回了自己房中。
这时候马车已经动了起来,沈家三姐妹都陪着老太太坐在一辆马车里。沈清薇见沈清萱心绪不高,也猜出大约她昨日去看望沈清蓉又没得了好脸色,故而也不去问她什么,倒是老太太瞧着沈清萱一早就唬着个脸,只笑着问道:“怎么了?谁又让我们家四丫头伤心难过了?我替你去锤他!”
沈清萱冷不丁听老太太这么说,以为老太太误会到了谢玉的头上。原来前日谢氏从平宁侯府回来,也依稀提到了周琦的事情。老太太是个过来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心思敏锐的,单从谢氏说起周琦的口气来看,想来那位周七姑娘,应该是眼界颇高,未必能看上谢玉的。
只是……连谢玉都瞧不上,那她到底要瞧上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既然周琦瞧不上谢玉,那好歹也算是沈清萱的福分了。不然若真是来了这样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只怕沈清萱也是招架不住了。
“老祖宗又浑说,才没有人招惹了我,只不过……”沈清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昨天的事情说了出来,“昨儿我去瞧了一眼二姐姐,见她怪可怜的,身子骨也不好。”
沈清萱很想在老太太跟前为沈清蓉说几句好话,可一想到她至今对沈清薇还抱着那样的态度,又觉得心里闷得很,又不想多说,便索性垂着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