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冲对方拱手:“便劳烦烛隐兄了。”
“望你别怪我就好。”
郁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说定了,赵烛隐不再废话,一个纵身,三两个跨步,跃上了墙头,忽又转头,微扬起嗓门:“小鱼大夫,你也别怪责老大……他,嗯,其实还不错,有时候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你就多担待一点吧?”
听罢,郁容朝墙头上的青年笑了笑,没作表态。
院门吱呀,被人从外头打开。
郁容下意识地看过去,遂又失望了。
不是昕之兄。
面相三十左右的汉子,身穿皮甲、头戴武弁,腰间挎着刀,对上少年大夫的目光,第一时间便垂下头,躬身行礼:“见过公子。”
习惯被叫“大夫”的郁容,乍一听到这人一本正经地唤自己“公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再纠结,他开门见山:“现在我能出去了?”
“请公子恕罪。”汉子一板一眼回道。
想到之前赵烛隐被气成那样,郁容也没跟他计较,点了点头,道:“那么,可否请力士转告一下昕……你们主子,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谨遵公子之令。”
郁容:“……”
奇离古怪的。
檀木门再度被锁上了。
小院复归清寂,郁容站在桃树枝下,发着呆,好半天才有动静。
看不进去书,又觉得一个人无聊,不如进虚拟空间学习罢。
这些天积攒了近万点贡献度,够他“临床实习”好一段时间了。
便喂食了猫儿,又备着猫粮与清水以防万一,郁容吃了些点心填饱肚子后,回卧室躺倒在床上……
意识浮沉。
霎时间,场景变换,是一家“医院”。
忙于给病证不同的“病人”诊治,郁容几乎不遑暇食。
直到系统发出提醒,他才意犹未尽地中止了实习。
考虑到虚拟空间与现实存在“时间差”,系统的服务十分人性化,在宿主身体或精神达到临界值,抑或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又或现实中遭遇什么突发变故,俱会及时地发出警示。
自觉在虚拟空间待得有些久了,郁容没多想,“存档”之后果断选择了退出。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每一回醒来都会以为又穿越了的感觉,着实一言难尽。
耳边风声呼呼。
郁容睁着眼,默默地盯着男人的侧脸,遂是悠然一叹:“终于愿意露面了啊,昕之兄。”
聂昕之沉默着,半天不出一言。
分明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臂加大了力气,郁容扯起了嘴角:“昕之兄。”唤了这声,他语气认真地表示,“我觉得很生气。”
“抱歉。”男人这一回回应得特别及时。
害得郁容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家伙,道歉也太果断了吧?
须臾。
郁容才又出声:“昕之兄可否先放我下来?”
浑身裹着毛毯还是什么来着,被人横抱在怀里,感觉也忒娘里娘气了。
有什么话,得先下了马,再慢慢说。
第49章
薄暮。寒意入骨, 郁容下意识地拉严衣襟,裹紧了披风。
道间人烟稀少, 目光环顾, 四野荒茫,让人心底油然生起一阵怆凉。
“这是哪?”
眼生的环境让郁容意识到这里绝对不在青帘附近。
聂昕之回:“荷蛰之郊。”
郁容默然了。
荷蛰距离京城沧平没多远了吧,从青帘到这边, 骑马的话,正常速度需得小一天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一觉睡了就跑到百多里之外了……简直是玩笑成真,趁着他睡觉,这男人把他卖了都不晓得。
半晌, 他没头没尾地问:“用药?”
聂昕之却懂了,道:“眠香。”
“……”
放弃追究自己是如何在睡眠时被换了地方的问题, 郁容转而问起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直截了当:“昕之兄为什么将我关了这些天?”
聂昕之语气平淡,不答反问:“你想成亲了?”
郁容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问:“你从哪听……”倏然顿住了, 便是张大双目,眼神带出一丝不可思议, “昕之兄你……”迟疑着, 十分不确定地问,“不会因为这个才……”
语未尽。他觉得自己肯定想多了,这男人一定会断然否认, 或者干脆不理会这种荒谬的猜测。
事实出乎意料,聂昕之不但点了头,还确定、肯定、不容置疑地应着声。
郁容:“……”
风声寥戾。
郁容撇开了脸,不再与男人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对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人一马不得不让道,迁移到官道之外。
踩着杂芜,郁容注视着路边的河水,许久不言。
“容儿?”
聂昕之这一声低唤,打破了古怪而沉寂的气氛。
郁容瞬间被这个雷人的称呼给惊过了神,表情一言难尽,口吻是难得的毫不客气:“能别这么叫我吗?”
肉麻死了!
聂昕之不语。
郁容猛然心生一股无力感,少焉,幽幽地叹了口气:“昕之兄……”
男人凝视着少年大夫的目光未有一刻游移。
“下一回不要再这样好吗?”郁容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语气轻柔,却是认真无比,“昕之兄赤心相待,郁容铭感五内,亦愿推诚相与。但是……”略作沉吟,斟酌着用词,“如果遇到什么事,尤其是牵涉到了彼此,私以为,应该事先沟通一下想法,或许是为上策……你以为如何?”
聂昕之安静地听着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听到了反问,却是沉默,看不出到底是赞同或者有异议的意思。
郁容没在意他的态度,嘴角弯了弯,继续道:“试问,若我为你,像今次这般,一言不合便将你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昕之兄你会作如何想?”
聂昕之这一回终于开口了,直言表示:“皆随君意。”
“所以说……诶?!”
郁容囧了,瞪着男人,无言以对:这家伙,难不成是“抖爱麽”吗?
“是我举错了例子。”须臾,郁容有气无力地表示,“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个男人的脑回路跟他不在一个次元,害得他完全提不起说教的兴致了。
聂昕之静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后,道:“我知道了。”
郁容看了对方一眼,心里犯着嘀咕:这人真的领会了他的意思吗?
像是察觉到少年大夫的怀疑,聂昕之复又出言,语气平静,似若承诺一般:“没有下次。”
郁容犹疑了少刻,终是颔首朝对方笑了笑。其实到现在,他的心里没多少生气了。
只是……
想到这一次遭遇的起因,心里瞬时又不好了,唉。
这个时候,再说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根本是自欺欺人。
素来老成的少年大夫,苦恼地在床上打起了滚……是难得的幼稚。
与聂昕之说开了后,他又跟着对方回到了之前的小院——天晚了,想赶回青帘一时来不及,反正家里有哑叔几个,没什么可担心的——其后知道,他在虚拟空间学习时,被男人误以为昏迷不醒,才会被抱上马,准备赶去城内,让国医“抢救”。
滚来滚去,郁容忽地坐起身,在腰间摸索了一下,摘下了那块玉牌。
之前没怎么在意,理所当然就受了这份贵重的礼物,现在心情不一样了,不免多想,便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了起来。
玉体温润,四角柔滑,表面没有一点新鲜的刻痕,绝对不是新玉。
指腹摩挲在润泽的玉身之上,郁容不自觉地皱起脸,越发犯愁了。
纠结。
却是纠结不出个所以然。
感到憋闷得慌,郁容从床上爬起,将玉牌往袖中一塞,果断打开了房门,焦虑的步伐突地一顿。
回廊之间,三只猫儿亲昵地蹭着男人的小腿。
看着聂昕之拿小鱼干喂猫的样子,郁容的心情十分复杂,一面觉得这场面实在违和,昕之兄铮铮铁汉的人设有些崩坏,一面心生出一股不忿,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就说,这几只的适应性也太良好了吧,换了个地方,丝毫没有畏惧不适,感情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某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收买”了吗?
有点心酸。
“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