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那个……”
    聂昕之静静地看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语。
    郁容犹疑了半晌,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不由得暗叹,他真是从没有过这样纠结过。只是,原本想着顺其自然,甚至有些意动的事,因着圣人的突兀造访,让他不得不产生质疑之心。
    尽管优柔寡断,可有些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容不得他随随便便地作选择。
    “为什么圣人喊你‘勺子’?”
    话一问出口,郁容就囧了,他是想转移话题,可怎么就问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好吧,也不是莫名其妙,他确实挺好奇的。
    聂昕之有问必答:“出生之初取的贱名。”
    郁容恍然大悟,旋即想到了聂暄:“所以二公子也叫瓶子?”
    聂昕之淡声道:“缸儿。”
    哎?
    聂昕之解释了句:“他嫌缸儿难听,自己改了。”
    郁容默了:缸儿是难听,可瓶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听起来都是厨房里的东西?”
    “小辈之中尚有铲子、碗儿、锅子、盏儿、杯子等厨用物什。”
    郁容一下子被逗笑了,满心的纠结随之散去大半:“一家子‘餐具’啊?”
    聂昕之略是点头。
    郁容见状,乐不可支,半晌,忽地叫道:“勺子兄。”
    聂昕之微怔,随后,居然应了声。
    郁容笑得更厉害了——不妙,他的笑点也越来越诡异了。
    不过,真的好好笑,“餐具”就算了,昕之兄竟然还是勺子。
    笑着笑着,忧愁向来存不过一刻钟的少年大夫,心情便豁然开朗。
    “昕之兄。”
    “嗯。”
    “多谢了。”
    这人故意在逗他开心吧,尽管有些拙笨,但他确实被逗得开怀了。
    聂昕之凝视着郁容的笑颜,伸手在他的发上碰了碰,以着陈述好似不带情感的口吻,说:“你还小。”
    郁容一愣,继而又微微笑了,点头表示赞成:“我还没成年。”
    所以,再等等吧,他一定考虑清楚。
    不能辜负昕之兄,但也绝不辜负自己。
    “勺子兄……”
    之前憋狠了,郁容忍不住起了促狭之心。
    一直“逆来顺受”的聂昕之忽而在他眉眼边摸了摸:“叫兄长。”
    笑意卡在喉咙,郁容不由得张大双目:啥意思?绝不承认又想歪了。
    男人重复:“叫我兄长。”
    郁容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兄长?”
    “嗯。”
    突兀地想起匡英,以及跟他曾有一面之缘的弟弟匡秀,郁容微微勾起嘴角,学起匡秀对匡英的叫法:“大兄?”
    聂昕之依然应声:“嗯。”
    郁容又笑喷了。
    简直像是被笑点低的聂家人传染了。
    万一他被笑死了,谁来继承他的猫儿,和大熊猫?哦,还有大公鸡小红,以及实际上已经归属他的梨花。
    ·
    说定了回青帘,第二日,郁容便带着他的猫儿们,坐着马车回去了。
    ——引得他去京城的龙血竭,拿到了足有十斤多。
    聂昕之仍是他的“专用司机”。
    着实过意不去,郁容已经推辞了几遍,可对方一个轻描淡写的“公务顺路”,就让他没话了。
    炎炎夏日,在自家里当然没有王府别苑舒适了。
    刚回家的头两天,郁容被热得有些小后悔,分外想念起别苑的清暑亭,转而便想到了那看着和气、心思不明的圣人,顿时打消了惦念之心。
    算了,京城水土不服,他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窝在青帘这个小村子里吧!
    反正处暑已过,天气将会一天比一天凉,家里也不算待不住。
    很快,郁容没时间纠结有的没的了。
    何蛮子忽然上门。
    前不久成功栽培并取得收获的半夏,在这第二季才播种没多久之时,遇到了严峻的情况。
    不光是半夏,春季播种尚未到收获季节的丹参,甚至是原本长势良好的桔梗、白术等,或多或少遇到病虫害。
    虫害成灾,若不及早救治,届时怕是颗粒无收。
    第60章
    遇到大规模的病虫害, 便是种植好手,往往亦只能束手无策。
    郁容作为半吊子的农事专家, 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连夜翻起了那本药株培育大全,仔细阅读、揣摩并记忆各种病虫害的详情描述,及针对其预防、治理之方法。
    次日一早他便赶往了小儿山, 跟着何蛮子去到种植了半夏的坡地间,查看情况。
    在半夏种植的过程中,常见的主要有球茎腐烂病、绍叶病、病毒病等病虫害,除了气候与土壤这方面的因素,基本是由虫害、真菌性危害进而引发病害的。
    虽有些不事生产, 郁容的理论知识还是不错的,在请何蛮子种植药材之前, 就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早先便作了防治准备,比如在播种前,自配了药液浸种,用以防治虫害与真菌危害, 选的坡地,不仅土壤与土质适合种植, 同时也考虑过遇到高温多雨水等情况。
    事实上, 在第一季半夏收获前,不是没出现过病害的情况。
    何蛮子不愧是专业种植户,及早地便将染病的植株移除, 烧毁后深埋,又取了石灰水浇灌病穴……应急措施十分有效,然而却远远不够,毕竟病虫害的问题非常复杂,引发因素也有诸多不同,针对某一种情况行之有效的手段,遇到另一种情况,兴许不仅没用,更甚者适得其反。
    譬如,这第二季半夏遇到的病虫害,便打得何蛮子一个措手不及。
    郁容没有责怪对方的失责,到底是受制于生产力水平,这个时代的农业生产主要还是靠天吃饭,尽管旻朝在施肥、灌溉等农耕技术已经相对进步了许多,粮食亩产量由此也逐步得以提高,但是针对病害、虫害或是真菌性危害,便是顶厉害的种植好手,往往也就做到何蛮子这个程度了。
    ——主作肥料的草木灰在一定程度上具备防治病虫害的作用,除此便是拔除、烧毁病株,靠石灰水杀虫,顶多再利用上兔羊牛的粪便。
    理所当然,没有现代五花八门针对各种病虫害的农药、除草剂什么的,连郁容之前只是大概有个概念的“土农药”,在这时也尚未被应用于生产当中。
    回归到当下。
    坡地半夏遭遇的病害大多是蚜虫引起的,还有天蛾、蓟马等虫害。
    情况十分严峻,郁容当机立断,教何蛮子制作简易却有效的“农药”。
    乡野随处可见的野蒿,家家户户栽种的蓖麻,还有常见树木如柳树、苦楝等……取叶子、树皮或果实,捣碎掺水,放大锅里文火熬煮,滤液冷却后,再兑水稀释,喷洒到地里田间,对蚜虫、天蛾、蓟马以及菜青虫等皆有奇效。
    长年与药材打交道的何蛮子,对各类植物的药性十分了解,经由郁容手把手教导,顿时茅塞顿开,很快便上手。
    用了农药后,郁容又待在坡地间,观察了半天,渐渐便放松了心神。
    回到家,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餐,少年大夫便去药室取了数十种具备驱虫、杀菌或是含有毒素的常见药材,忙不迭地进了静室做起了研究。
    一是研究“农药”。
    不同的病虫害,适用的药物是不同的。
    比如,鱼藤对各类毛虫有特效;茶粕除了可杀死蜗牛、蛞蝓等软体动物,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防治锈病;蓖麻与桃树针对地下害虫;苦参和曼陀罗能够抑制某一些危害性真菌的繁殖;枫杨叶,某些动物粪便,以及草木灰,作农药与肥料两用……
    熬个半个晚上,郁容就拟定了十数种可用且效果不错的防治病虫害的农药配方,考虑到是为生产所用,选择的皆是山野田间最常见的药材。
    “农药”暂且搁置一边,具体效果还得经由实践检验。
    第二项的研究要麻烦多了,比农药的研制困难了无数倍——如何自制出“除草剂”。
    “土农药”的运用在天朝由来已久,哪怕郁容此先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在系统的相助下,初步的研究还算顺利。
    可以中药材制出除草剂,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哪怕在现代,有时候还得通过人力进行除草。
    郁容没想着研究出什么能杀死所有杂草的药剂——既不现实,又太过危险——无论农药或者除草剂,他不希望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
    若是完全不借用除草剂,有些寄生性的杂草则过于棘手了,便是投入再多的人力,也没法子清理干净,严重影响到作物的生长与收获。
    最典型的便是菟丝子。
    郁容种的丹参就遭遇到了菟丝子的危害。
    与第一季半夏差不多同步播种的丹参,基本上没受什么病虫害,却由于菟丝子的迅速蔓延,好几片地出现了药株叶子枯黄甚至近乎枯死的情况。尽管菟丝子本身也是一种药材,可在药用和经济价值上,其比不上丹参。
    若不尽早除尽菟丝子,尚未长成的丹参必会枝梢枯萎,严重的,可能会出现全株死亡的情况,大大降低采收产量。
    除草剂的研制势在必行。
    遗憾的是,药株培植大全上有一些关于“土农药”的运用,却丝毫没提及除草剂的配方。
    郁容只能先行摸索,好在农药的研究给他提供了一些思路,便取含有生长抑制成分——多数也具有杀虫效果——的药材,诸如雷公藤、艾叶、苦楝子等,利用渗漉装备进行成分提取,经过合成,浓缩成药粉,再用系统鉴定,评测药剂的性效。
    一开始是不顺的。弄出抑制植物生长的药剂不难,难的在于除草剂的针对性,必须不伤及到植株本身,却又能有效杀死有害杂草……要求苛刻,研究过程中各种问题不断。
    郁容没有气馁。
    想想就知道,现代那些农药、除草剂,是花费了多少时间与人力,经过了多少次失败,才最终取得成果。如不是没有系统,靠他一人之力,想在短短几天里,研究出什么所以然,简直是异想天开。
    幸而还有系统。虚拟空间里又储备着海量的珍贵资料,只要花贡献度,他就可以少走无数的弯路。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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