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

    “如此规定……不会略显苛刻吗?”他还是不解,“别的不说,有人家境贫寒娶不到媳妇,结果再罚税,可不是雪上加霜了?”
    聂昕之回:“有例外不得为婚者。”
    郁容闻言有些汗,在这个时代,这种被律法明文规定不准结婚的感觉更惨啊!
    “所以,”他拉回话题,视线聚焦在密折上,“官家好意让咱俩少交点税?”
    聂昕之淡声道:“朝廷设有媒氏一职。”
    媒氏?
    郁容迟疑道:“官媒吗?”
    聂昕之点头,再没说甚么了。
    郁容偏了偏脑袋,回忆着之前看过的风俗志,想起了其中确实有提到过,官媒每年会固定在哪些日子,组织大龄未婚男女相亲会。
    现如今看来,这个大龄的标准就是男子二十咯?
    福至心灵。
    慢了这半天的,郁容总算回过味了,瞥着他家兄长,说甚么婚律纯粹是找理由吧,反正这家伙不也缴了这么多年的税吗,真正的用意怕是……
    “兄长担心官媒给我安排相亲?”
    私媒什么的,现在在青帘当地是没人(敢)找上门了,官媒的话……
    按照当朝昏义,总得要走一套程序,公事公办。
    聂昕之沉默了。
    郁容勾起嘴角,就说,这男人怎么莫名其妙地带他去宁泰寺求姻缘签。
    “还请兄长告知,这道密旨果真是官家主动下的……唔!”
    被堵住了嘴巴好半天,差点没断气。郁容费力地从他家兄长“嘴下逃生”了,急喘着气,“忿忿”地瞪了男人一眼——
    就会耍赖的家伙!
    这时,聂昕之一本正经地表示:“夜深,睡罢。”
    郁容不由得无语。到底是哪个大半夜的闹得他睡不着?
    吐槽了一通,倏而想起了昏义,他笑着打趣:“我与兄长如今算是无媒苟合吧?”
    聂昕之默了默。
    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回应,郁容不自觉地眯着眼,嘀咕起来:“在风俗志上看到,说正儿八经的男男结契,也像男女婚姻一般,有三媒六证、三书六礼。”
    不仅如此,还分初婚、再蘸什么的。像他和聂昕之这样“无媒苟合”的,如果想再找别人结契,往往被视为“残花败柳”,不值钱了……囧。
    意识到这个“残酷现实”,郁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语气含笑:“既是官家的旨意,那我回头是不得找个媒人到嗣王府说媒?哦,还得准备聘礼……”
    到嘴的话没说完,二度被“堵”住了。他迷迷糊糊地想道:莫非是晚上的饭食补过头了,兄长也太容易激动啦!
    既得了官家密旨,郁容便答应他家兄长,届时一同归回京城。
    尽管所谓“赐婚”,其实是聂昕之耍了些心机,但看在对方“求嫁”之心特别急切,且诚意满满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不拒绝了……咳,戏笑之言。
    纯粹是,经过这整整一年的“水乳交融”,初时对感情之事心存疑虑的郁容,在不知不觉间完全相信了他家兄长。
    按照昏义,自该正式结契,毕竟在这个时代,“无媒苟合”其实非君子之所为。
    况,情之所至,则向往合昏,是为理之当然。
    打定了主意,却没有立马动身。
    身为医者,郁容当是对病患尽职尽责,尤其这回的病人比较特殊,是一帮被拐卖的小孩儿,虽说能治的都治了,但或多或少都有筋骨伤,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留待观察一段时间,就这么紧忙忙地离开,难免于心不安。
    反正,官家没限定他赴京的时日,结契一事也得等行了弱冠礼,时间上不紧张。
    聂昕之对此自然理解,便也留理县,如非“出差”,勿论身在何方,不影响他处理公务。
    “见过公子。”
    正在翻晒着草药的郁容,闻声看过去,微微一笑:“原来是成力士……”乃是逆鸧卫内“快递小哥”一枚,“多日不见,一切还好?”
    成力士略略点头:“甚好,多谢公子关心,”遂是话锋一转,“吾等不日即经小雁京,公子可需捎带甚么?”
    郁容没推辞他的好意,道:“还是给匡万春堂的,一箱子药物。”
    成力士应下了。
    郁容笑着谢了声,视线上抬,不经意地看到对方武弁间的点点紫色,顿时囧了囧。
    原来如成力士这样的彪形壮汉,也喜爱戴花麽?
    旻朝男性的审美,真是“迷”。
    定睛细看,更觉无语了。
    犹疑了一下,郁容还是问出口:“冒昧相询,成力士你头上插着的花……”
    成力士笑道:“路过黄花坡时看到紫艳艳的一片花开得分外好看,我便折了一些簪在帽上。”顿了顿,又道,“公子若是欢喜,这个时候去摘最好,晚了怕就要凋谢了。”
    郁容确实喜欢这花,但不是喜欢它的外形,而是……
    “成力士可知是什么花?”
    成力士回:“这我倒不知了,屡见野地间生长,约莫最寻常不过了。往常多是夏日见到白花,没想居然还有紫色的,我独爱这颜色。”
    迷之审美。
    郁容按捺着吐槽之心,温声说明:“此即是曼陀罗。”
    显然,成力士对药草一窍不通,面露茫然。
    郁容说:“蒙汗药便用它制成的。”
    成力士惊讶道:“没想到这小小紫花,竟有如此之能。”
    郁容瞥着笑得有些傻气的汉子,嘴角微抽了抽,这家伙没理解自己表达的意思吗?
    他干脆直言:“曼陀罗花叶根茎尽皆有毒,成力士还是谨慎以待为妙。”
    当然了,寻常接触,不直接服用曼陀罗,也没那么容易中毒。不过,既是有毒之物,稍加注意点为好。
    成力士恍然大悟:“多谢公子提醒,我会留意的。”
    郁容微点头,没再多言。
    等成力士离开,他仰头看了看日头,想到暂且没什么要忙的事,果断寻了个篓子,离家去往黄花坡。
    成片盛开的曼陀罗花,不正是现成的药吗!
    这玩意儿可不光是用来制作蒙汗药的。
    大名鼎鼎的麻沸散亦由它所制——在现代时,大家对麻沸散的成分尚未确定,就推断是曼陀罗或莨菪子——郁容有系统药典,内里收录的麻沸散方,巧妙地将二者作配伍之用。
    这段时间,郁容一直在研究骨病,治骨病难免需得“手术”,麻醉药不可或缺,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做关二爷。
    他之前没专门研制过麻沸散,赶巧遇上了曼陀罗,有空暇时倒该琢磨琢磨了。
    没多久,人便到了黄花坡。
    说是坡,其实就在城内,距离他暂住的地方不远,是类似“街心公园”的存在。
    穿过细竹林,顺着池塘往前走,果见小坡上一片艳紫妖红的。
    艳紫是紫花曼陀罗,妖红是红花夹竹桃。
    好麽!一个更比一个毒。
    郁容摇了摇头,不多想了,采摘起紫色的花朵。
    一般而言,曼陀罗花会开放得更晚些,约莫是理县的气候偏暖,或者今年气温比较高,满坡怒放的花朵,着实精神抖擞。
    既是无主之物,郁容采摘起来就毫不客气了。
    “美人……”
    听到背后这一声叫唤,郁容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谁,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对流里流气的家伙十分不感冒。
    “美人!”
    年轻的男声靠近了一些。
    将采摘的鲜嫩紫花放入竹篓,郁容转身循声看去。
    丈余外,十八九岁的小青年笑得……大约是自以为风流的感觉?满身杂采,愣是撑不起锦衣,颇有种野鸡装白鷴的意味。
    “野鸡”青年对上郁容的目光,顿时笑得更欢,忙又开口唤:“美……咳,”像是意识到不妥,改口道,“见过大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郁容:“……”
    啥?原来美人叫的是他?大姐……
    靠……咳!喊谁大姐呢?
    “野鸡”青年见郁容没搭理他,殷切地出言提示:“想必您是不记得小生了,花朝之日,您曾仗义救了小生一命,大姐可还有印象?”
    花朝……对了,他救过两个捣马蜂窝的家伙。
    “大姐救命之恩,小生没齿难忘。”“野鸡”青年继续道,“小生一直四处打探大姐您的消息,可惜月余仍渺无音讯,”遂是喜形于色,“不承想,今日于花前美景中,竟与大姐重逢……”
    郁容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
    “大姐”“大姐”的,这家伙要是再叫一声,信不信他真要揍人了。
    第128章
    “大姐”是对年轻女性的敬称, 从这一点看,眼前这流里流气的家伙, 倒也算懂得礼数。
    可惜再知礼, 架不住他眼瘸!
    “野鸡”小青年还在滔滔不绝,热情洋溢地表达着,他满腔的感激与此番“重逢”的喜悦。
    “堪称缘分儿, 大……”
    “姐”字未来得及脱口,便是“扑通”一声。
    小青年眼白一翻,晃晃悠悠地扑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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