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适才到现在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这人的心脏没有一丝跳动,脉搏全无,试图证明人活着的生命体征已经彻底消失。
    但……
    郁容此刻无法说服自己。
    这是小叔哎!
    不管是脑筋或者身手,顶顶厉害的一个神经病,不说“祸害遗千年”了,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去了?!
    郁容忍不住再度探手,检查着聂旦的脉象。
    没有感觉到,哪怕极微弱的一点儿搏动。
    愈发地神思不属……等等!
    “二位力士,”郁容猛地抬头看向郎卫,“你们说小叔是在丑时三刻时便没了脉搏?”
    二人齐齐颔首。
    郁容瞬时眼睛发亮,强忍着狂喜,免得热血冲头,一个激动反倒误了事。
    为了确认自己没弄错,他果断揭开聂旦的衣襟,在其心脏方位摸索着,掌心触摸并感知到了其肤表隐约的温润。
    既然人“死”了近三个时辰,如何还有体温,哪怕只是诡异地在胸口这一小片有不明显的温热。
    此时完全也顾不得纠结科学与否了。
    郁容当即出声:“二位先莫要急着请罪,拜托帮我将小叔安置在床上。”
    “……公子?”
    看到了一丝不知是否为错觉的曙光,适才还茫然无措的年轻大夫找回了冷静,他没说太多,只道:“我想试着给小叔行针。”
    郎卫皆极具服从性,尽管觉得疑惑不解,行动上毫无迟滞。
    二人遵从郁容的吩咐,将聂旦转移到了草席之上。
    郁容深深地吸了口气,借着袖笼掩饰,拿出了在储物格里放着的,早早消毒好了以便随时取用的银针。
    刺穴百会,百脉之会者通达经络,是急救尸蹷者的主穴;
    再便是玉枕,为升清降浊之用,针对僵仆者,配合大杼等,治的是卒厥不省人事。
    另有金门穴主尸蹷暴死;
    隐白益气摄血、开窍醒神,大敦则有调理冲任、熄风宁神之能,选二者,点刺放血。
    这一套针法,正是专门救治尸蹷假死的,使病患的脉动恢复正常。
    不过……
    便是尸蹷,说得如何玄乎,所谓的“假死者”跟聂旦也不一样,到底不是真的没了脉搏。
    按压寸口脉,沉大而滑,是为尸蹷脉证。
    一般出现两种情况:血气入脏者死,入腑者可生。
    聂旦却是真真的“与众不同”,血气……好似根本就没有血气。
    郁容原本尚有几分不确定,在一套针法施行完毕,按压其颈感受到动脉重新搏动时,所有犹疑便烟消云散了。
    长舒了一口气,他仍不敢稍有疏忽,果断吩咐:“取雄黄、朱砂各二两研匀,用上一头大蒜先裹湿纸煨,再去纸杵成梧桐子大的药丸。”
    雄黄与朱砂皆有毒,此药劲猛,针对尸蹷之证却是颇有疗效。
    郎卫得令,几名擅药者同时行动起来。
    郁容缓了口气,定了定心,再度替聂旦作起了检查,渐渐恢复的脉搏说明其人尚有生息。
    一直跪守在草席旁的二位郎卫,少了一贯的沉稳镇静,面上皆是狂喜之色,个个眼圈隐约都红了。
    郁容放松了心神,目光扫过二人的脸庞,心里一软,温声劝慰:“二位力士快请起罢,给小叔医治之事一时三刻尚不得结束,得需你二人襄助。”
    二人异口同声:“但是公子之言,吾等悉数顺脑听从。”
    郁容也不与他们客气,支使着两人道:“你俩一人替我扶稳小叔两肩,一人按摩并推拿其四肢。”
    郎卫们齐声应诺。
    郁容自个儿也没闲,手上施力,有技巧性地在聂旦胸口按压、松弛,颇有节律,双手在其胸口与腹部交替动作。
    此法化用自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所探讨的急救法,是为昏厥者复苏呼吸,活络经脉、调节气血之外治手段。
    三人互相配合,动作有条不紊。
    “可以了。”
    郁容摸了摸聂旦的肢体,尽管仍是冰凉凉的,但比之前“手感”温和了些。
    给人换好干净衣裳,让其躺平了,遂盖好薄衾。
    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青年,郁容不放心地反复探查着其脉象,好在再没出现让人悬心吊胆的意外。
    但其人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到底让人无法安心。
    郁容默默地注视着聂旦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系统,看看有没有让人真正“活”过来的法子。
    遂不合时宜地囧了。
    早先推论聂旦可能是“尸蹷”而假死的前提,便是这人耍蛊玩毒的,体质与正常人极为不一般。
    可郁容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真的“非同寻常”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首先,通过系统鉴定,大体可以放心,这家伙命大得很,因受不明邪毒侵体,昏厥是机体的自我保护,在对抗、吞噬那不明的邪毒。
    之所以是“不明”,盖因毒素或病菌进入这人体内时产生了根本性地变异。
    而变异的原因则是……
    聂旦血液里可以析出数十种毒,五脏肺腑、四肢百骸寄生了数量可怕的乱七八糟一堆蛊。
    光是看到系统的文字说明,郁容便禁不住地头皮发麻。
    安睡在草席上,这真“不知死活”的家伙,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行走的、有自我思想的人形活蛊王!
    神经病不愧是神经病,把自己的肉身当“饲养场”育蛊养毒呢!
    关键是经由这般的“摧残”,这家伙除了气色惨白了些,活蹦乱跳的好似跟正常人一样。
    ……哦,还是存在着不同,正常人的脑子他大概没有。
    正因此,两名郎卫无法查明聂旦不省人事乃至假死的真相。
    其实郁容也没弄清楚缘由,便是有系统分析在,仍是晕晕乎乎的,感到极不真实。
    当然不真实了,聂旦这人就是不科学的存在。
    面对这不科学的特殊之极的体质,郁容哪怕有系统外挂在,也有些束手无策。
    左思右想,再看看聂旦气息业已平稳的样子,决定暂且就这样吧。
    按照治“尸蹷”之法救人,至少前一套针刺法证明,他的思路应该没错。
    理清楚了思路,郁容有些漂浮不定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替聂旦掩好被衾,他静坐着思考起一个问题:
    小叔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中了“不明邪毒”?
    关键是那“不明邪毒”,一看就特别厉害的样子,若非其体质变态,变态到可对抗、乃至吞噬侵体的邪毒,恐怕这人等不到今日,在一初时就……
    想到这里,郁容按捺下点点躁动的心情,问向郎卫:“二位可知小叔为甚变成这般吗?”
    二人皆微微摇头。
    长于医理的郎卫回答:“吾等循着誉王殿下的暗号,在黑水寨附近的一个地下溶洞,找到了他。彼时殿下已经意识近无了。”
    郁容微感失望,不由问:“小叔跑到西琴所为何事?”
    郎卫们有一瞬的沉默。
    见状,郁容心知他们有“保密条例”便也不想为难人,正要转移话题,便听擅蛊毒的那一位出声了。
    郎卫说:“前梁余党,百余年一如毒蛇暗潜,每每寻机便滋扰生事。
    “逆鸧卫一直在追查其巢穴所在,这回誉王殿下得了隐秘消息,道常氏在西琴纠集了一班人马,密谋颠覆我旻国之大事,便留了口讯,只身勇闯敌营。”
    郁容一时无语:小叔啊小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当自个儿是孤胆英雄吗!
    不对!
    他猛地抬头,神色不自觉地紧张:“兄长人呢?他如今可也是一人……”
    另一郎卫忙道:“公子安心,指挥使大人心思缜密,行动之前皆会思虑周全,绝不至于落入绝处无生的困境。”
    前一人补充说明:“此行吾等有周密计划,以指挥使大人心术与身手,不会有问题的。”
    这一伙郎卫还真迷信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啊!
    郁容有些焦虑,他不是不相信兄长,但想想小叔现如今的状态……
    好在郎卫们及时出言,安抚了他躁动的心:“有副指挥大人、安校尉左右驰援,指挥使大人绝非孤立无援。”
    知晓兄长不是学聂旦发扬献身精神作孤胆英雄,郁容终归稳住了心态:
    不是真就不担心了,但他心知那男人身为逆鸧卫指挥使,自有自己的责任。
    “早先不是将温阳常氏的后人一网打尽了?”
    他忆起了当初在堰海,那一回连副指挥使烛隐兄都中了招,有惊无险其实暗藏着无比凶险。
    郎卫摇头:“真正的常氏早就没了人,不过是一群居心叵测之辈,打着前梁的旗号,吃里扒外以谋私利罢了。”
    尽管说得不清不楚,郁容心里也能推测个大概:“乌云寨主所说的乱子,可是与他们有关?”
    郎卫道:“应是那伙逆贼借机搅乱浑水。”
    郁容默然。
    这时贺校尉端着一个陶碗:“公子,药丸已合好。”
    顿时敛起跑远的思绪,郁容定了定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专人做专事,兄长他一时操心不到,唯有竭尽全能救回小叔。
    哪怕眼前聂旦的情况好似稳定了,在人没清醒前绝不可疏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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