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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徐绮裳说:“章绍池,你如果早说出来这些事,假若我早就知道,我绝对不让琰琰去参加那些打拳的比赛,打什么拳,这是要命呢?我也绝对不让琰琰进你的公司。你就瞒、瞒、瞒!”
    “什么叫我的公司,”章绍池把燃烧的烟蒂攥进掌心,也瞪着一双发红的眼,“事儿是我一人干得?嘉煌姓谁的姓,不是姓徐吗?“
    徐绮裳红着眼:“对,是徐绮跃干的,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了我先抽他俩嘴巴然后再把琰琰抽回来跟我回家……坑谁不好你们专坑自己人、坑我的琰琰。”
    “我坑他了么,你们家这是得了便宜卖乖么?”章绍池眼底一片暗潮汹涌,“琰琰现在红了,红得都发紫发黑了他,钱也赚了不少。红了你现在才说你后悔让他进这个圈儿,没红的时候都拼命想红呢。当初如果不是看在徐绮跃面子上我会拿整个公司资源去捧他吗!”
    “再想红也不能昧着良心赚这个钱,不能害别人家小孩!”徐绮裳说,“我相信我的琰琰就不是那样的人,他就跟你、跟徐绮跃想得不一样。你们发你们的财我们娘儿俩走我们的路,为什么要跟你们搅合一起?”
    “搅合一起脏了您裙子了?”章绍池冷眼道,“那场比赛怎么回事不也明摆着,还不是为了让你儿子能赢!”
    争执时皆口不择言,伤害更深。说到底,谁都不能容忍被人背后捅刀。这一刀结结实实,让每个人都很难堪、不愿接受。
    “妈。”裴琰叫了一声,阻止那俩人继续斗嘴。
    都别说了。
    这事的实情不用辩了,额日勒图也是“不够听话”,不听从老板的指挥赢哪场输哪场,不愿参与“做比赛”,所以被教训了。恰好那场比赛对阵对手还是徐老总的亲外甥,当然是要让老板的外甥赢啊……这件案情的初始脚本极其简单,就是让不懂事的小孩打输比赛挨一顿揍,没想到裴琰打拳那么凶,出手就致残了,就无法掩盖。
    裴琰缓缓蹲下来,蹲在他老妈面前,垂下眼皮:“妈,出事确实也跟我有关,怨不得别人,是我干出来的事儿。”
    徐绮裳眼眶立刻湿润:“是徐绮跃的责任,他最混蛋了跟你无关!”
    “妈,”裴琰摇头打断徐绮裳,“说真心话,第一,不需要任何黑幕我能打赢那场比赛,我本来就能赢。第二,我当时真的不应该那么打,我现在特别、特别后悔。”
    徐绮裳呆怔:“……”
    母子俩几天不见,裴琰表情里也像换了个人,跟以前是不太一样了。
    裴琰说:“我觉得,假若当时在场上打拳的是我啸哥,是庄啸那样的人,他就绝对不会把人一脚给废了。庄啸也打过擂台赛,他功夫比我高得多我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这么多年也没踢废了谁,他就不会那样办事……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知道错了。”
    喊着仁义为本侠义为怀的口号时,不会想到这样打脸的事。有些过失只能事后自责弥补,无法挽回遗憾。
    好在他们工作室和公司没有从他大舅那里拉钱,脱离了嘉煌那个圈子,双方没有生意、金钱的来往,两不相欠。
    小猴子低头认错说“我知道错了”的时候,徐绮裳心疼得掉泪了。
    这顽固的、要强的、最在乎面子的宝贝,什么时候跟谁认过错啊?
    徐绮裳用手帕擦了擦鼻尖,整理好裙子,吵完架腰杆还是板儿直的:“琰琰,我就是觉着,我们也很对不住阿啸他们家,很对不住他父亲……改天,改天我们去登门道个歉,请他父亲一起吃饭赔罪吧。至于钱的问题,我们能赔多少就赔多少,徐绮跃那个混蛋王八蛋跑了,以后就当不认识这人,他不赔我们赔吧。”
    裴琰自己叹了口气。
    “咱家不是都已经赔了么,”他说,“我都把我自己赔给啸哥了。”
    “你值钱啊?”徐绮裳迅速白了他一眼,这便宜话说的。
    “我不值钱,但我赔得也是真心诚意么。”裴琰皱个眉头,小声嘟囔。
    ……
    首都剧院正门前,魔幻大片的首映典礼开场了。
    八方媒体云集,粉丝山呼海啸。
    这部片子在内部试映期间被业界影评家批了个体无完肤,人物塑造苍白无力,情节漏洞千疮百孔,特效只顾烧钱毫不感动观众,群演抢戏如同在体育场里跳大型团体操。但这毕竟是一部群星荟萃的贺岁大片,宣传方把杰森·班纳这个好莱坞大牌都请来了,声势浩大,赚足了眼球。这类影片总会有它的受众群体,观众们过年闲暇时嚼着爆米花不用动脑子就把两个半小时坐下来了。
    记者们在栏杆外伸长胳膊递过话筒,助阵的十八线小明星在红毯上莺歌燕舞,迟迟不撤。
    红毯压轴的就是庄啸和杰森两位主演。两位硬汉从喧嚣的尽头走过来,都穿一身很酷的黑色西装,还故意戴了墨镜,不苟言笑地从镜头前走过,惹得许多人尖叫。
    随后,演员进入剧场内部,在舞台上跟记者和影迷互动。
    裴琰那天就一直躲在舞台的布景板侧面,角落里,偷偷地看人,看他啸哥。
    这部电影里没他,今天的舞台也不该有他,正值风口浪尖之上,他就别出来现眼了。
    他一出来,既给庄啸找麻烦,又是给章总添堵。庄啸当街拦狗仔车队那事,已经遭人闲言冷语。不少人挤对庄啸,嘲讽他俩的关系;说庄啸确实不孝,明明和嘉煌两代掌门人都有仇怨,还跟裴琰混在一起暧昧不清,专门就是要气死自己亲爹啊。
    舞台上的庄啸还是那么帅。
    笑起来有个酒窝,但气场强大,特别能“压台”,压得住场子。
    凭《龙战天关》大爆以及年底各大电影节积攒的人气,庄啸家的粉丝在现场声势爆棚,甚至盖过身价更高的杰森·班纳。
    杰森大佬语言不通,现学了两句“你好”和“我爱你”其他的就全不会说了。
    庄啸就临时客串翻译,还时跟那老小子逗乐。一个怯怯的男生在舞台边上问杰森能不能在恤衫上签个名,杰森转头问庄啸说什么呐,庄啸用英文给他翻译,“孩子说他是李小龙亲戚会双截棍想跟你当场较量一番你肯定打不过他”,杰森吓得夸张地双手抱头往后跳开几个大步,全场哄笑……
    两位主角离场,插科打诨的配角上台唱跳。那俩人是去换装,很快就再次登台,就是以电影里中世纪武士的孔武形象现身了。
    现场沸腾,这才是今天的看点。
    庄啸戴了长假发,黑色发辫垂肩,以油彩涂面,裸了上身出镜。这一年热恋之中心情相当不错,掉的膘全都长回来了,浑身喷出的就是荷尔蒙气息。
    舞台也做了布景,就是让两位大佬在台上秀几下子人类英雄的绝技,重现影片中经典场面。台上搭了奇高的布景架子,平地也放置了海绵垫,这是要玩儿空中飞人了?
    大屏幕中呈现大峡谷中红色岩石绿色雪松的美景,非常壮观。
    裴琰躲在幕布后面,使劲地看,宣传方是要让主演现场重现影片里的特技,飞身腾空跳入峡谷,在空中拈弓搭箭,如后羿射日般勇武,中途再来几个旋儿,最后落上垫子。
    相当高难度,但对庄啸来讲是一碟小菜。
    只是,裴琰往上瞧着那高度,以内行人经验,有点担心临时装置的安全问题。
    他往前跨了两步,顿住,又默默退了回来,影子掩在舞台一侧……
    他咬着嘴唇,突然很难过,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假若是在往常,他早就上去了。
    特技组正在给庄啸穿威亚衣,鼓捣安全绳。以前在剧组里,只要他裴琰在,这活儿都由他来做,别人他信不过。他一定会为庄啸固定绳索、检查周围的各项保护,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能让他啸哥上去。
    台下不断亮起闪光灯。
    庄啸回头,像在找人。
    裴琰往幕布后边躲一躲,生怕被镜头扫到。
    庄啸再次回头,这次看到裴琰猫腰藏身的地方了。庄啸盯着他伸手一指,对他勾勾手。
    裴琰一愣:你要干什么?
    庄啸的身影半逆光,表情看不太清,整个人是个剪影。庄啸再次勾勾手掌:老裴你过来。
    裴琰迟疑,镜头已经纷纷转向这一侧,让他无所遁形,完全暴露藏身之处。他低声说:“你干吗?我不出去!”
    庄啸对他说:“老裴你过来,你帮我弄绳子。”
    裴琰:“……”
    众目睽睽,全场所有的灯光、视线和镜头,全部对着他们两个。裴琰也快疯了……
    第九十章 射日
    顶棚灯光映在庄啸脸上,没什么激动张扬的表情,就是看着裴琰,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从灯火聚焦的幕后出来。
    裴琰从舞台侧面的大块阴影中走出来,也好像一步迈出心底的阴霾,再一脚就跨入了光明之地。他曾经在漫漫无际的洋面上漂浮,彷徨,最终还是游向那指引他人生方向的“灯塔”,游向那处港湾,四周的海水都变得温暖了……
    他一声不吭过去了,直奔庄啸身后,低头给对方弄绳子。
    他想把听觉感官整个儿都关闭,最好把插销天线都拔了,什么都别听见,因为四周剧场里那动静已经燃了……
    他能想象所有人注视他二人的表情。在场的娱记,观众,粉丝。
    庄啸回头说:“你不检查一遍,我还真不放心。”
    裴琰小声嘀咕:“你就非要曝光我,我脸皮这么厚么。”
    庄啸说:“你不帮我拽拽绳子,我觉着悬,我不敢跳。”
    裴琰绷着脸很想吐槽某人,至于么你逗我呢?他鼻子却有些发酸。
    “好了,没问题。”他比了个大拇指,对现场特技导演也比个大拇指示意完美,就像每次他们两人在片场做准备那样,ok了。
    他然后又一路跑到场地中央,用视线定点,确定垫子的摆放位置。刚才就瞅着那块垫子不牢靠,特担心,总觉得位置不对。
    这是他们每个干武行的特别在意的事,现场检查许多遍才敢往下跳。
    垫子如果摆不正,这是要命的。曾经就有动作片片场出过这类事故,垫子摆歪了,武行演员做跳楼镜头,一头栽在垫子边缘,头部撞地,当场就没命了。
    他凭经验目测,垫子大概歪了十公分。
    他开始扯那个巨大的垫子。一个人扯不动,他招呼旁边人:“帮个忙,往这边拖,再过来一个手掌的长度。”
    “可以了吧?”有人小声嘀咕,“不用搬了,几厘米不影响啊。”
    “歪了!”裴琰说,“再过来一点!”
    特技组一群人“哼哼哧哧”地搬大垫子。裴琰站起几趟,又再蹲下,调整角度和位置,操心劳力累得他直喘。
    有人在他背后吹口哨了。
    有记者直接挤到前排,拼了老命把话筒伸过来,杵到他嘴边,“裴先生您说两句”。裴琰一声不吭躲开那支话筒,走开了,就是不说。
    观众席的前排正中,除了到场的几位有分量嘉宾、文化界领导,就是章绍池。
    离得很近,咫尺之距,章绍池望着裴琰,也看着庄啸,看那俩人对视的样子。视线都是有温度的,整个舞台是烫的,烧他的眼。
    他也悄悄窥探过裴琰和庄啸最近那档新片的剧照视频,那电影讲的不就是清末“刺马”奇案,三个男人为了功名利禄背信弃义,兄弟相杀手足相残么!
    他自个儿现在品尝的,就是剖心挖肝之痛,一刀一刀在他身上都见了血。裴琰真应该邀请他这个二舅舅,去片子里客串那位“二哥”,他章绍池一定能把那倒霉的便当角色演绎得出神入化入木三分,因为感同身受。
    少年时代,在大院里,他与徐绮跃、杜名军那几个人坐在红砖“长城”上,喝着汽水,吹着口哨,称兄道弟,笑看天边红色的云……那样单纯义气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
    化妆组在最后补妆,临时还要给两位主演身上抹油,营造舞台效果。肌肉亮起来上镜才好看。
    杰森老小子被晾半天了,溜达过来,表情意味深长:“哎,那人谁啊?”
    庄啸说:“你不认识么?”
    杰森打个眼色,一乐:“我认识他,但你是不是重新换个方式介绍一句?”
    庄啸那时就说:“my partner。”
    这词通常意为“搭档”,但在法律条文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一语双关。杰森听明白了,咧开嘴大笑,用力拍打庄啸的肩膀。坦白,爽快,爷们儿。
    庄啸从化妆小哥手里拿过油盒,丢给裴琰:帮我抹个油。
    裴琰很听话地干活儿,就用手掌把油化开,给庄啸前胸后背抹油……
    “你也疯了吧。”他一边干活儿一边小声埋怨,“大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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