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次白氏遭遇丈夫落井下石,竟不敢亲自找大嫂求助,反倒要明老夫人派张氏走盛惟乔的路子去托付盛兰辞,皆因白氏早年狠狠得罪过冯氏——要追根究底,乃是因为白氏在生下盛惟行后不久,就失了宠。
让她失宠的是二房当时的丫鬟、现在的侍妾若柳。那时候白氏还没看穿盛兰斯喜新厌旧的本性,以为自己既然是盛兰斯不惜赶走原配也要娶进门的“真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自不是敖氏能比的。所以知道这消息后,她毫不迟疑的打算直接打死若柳这个“趁本夫人专心抚养行儿时勾引夫君的小贱人”。
谁知她以为是敲打后院、树立威信的举动,却导致了盛兰斯的勃然大怒!
盛兰斯甚至当着若柳的面,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刮子,让她丢尽颜面!
寒心的白氏这才明白,她想尽办法坐上了原本属于敖氏的位子,却也步上了敖氏的后尘!
尽管接下来白氏收敛脾气,努力的想要挽回盛兰斯的心,但若柳还是生下了六公子盛念贤不说,至今都在二房好好的做姨娘——这种情况让白氏恨得咬牙切齿之余,也对自己母子仨的前途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本来盛家乃是盛兰辞一手发展起来的,盛兰辞又是原配嫡长子,于情于理,分家时都该占大头。
作为继室所出、又只是次子的二房,这些年来光是拈花惹草就开销无数,将来能拿到多少东西,真不好说。
而且二房还有个敖氏留下来的盛惟德,理所当然是二房产业的主要继承人。
如果白氏没有失宠,她当然是信心满满的干掉这个碍眼的继子,让自己的孩子独占家产。
但盛惟行还在襁褓里,白氏就已经失宠了,将来又怎么帮的上忙?
出于这样的担心,白氏接连几日不思茶饭,最后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说服无子的冯氏,将盛惟行过继到大房!
如此大半个盛家都是自己儿子的了,区区二房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白氏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好,却遭到了冯氏的一口回绝。
其实冯氏会回绝她也不奇怪,那时候盛惟乔才四五岁。冯氏也好,盛兰辞也罢,都不觉得他们会就盛惟乔一个孩子了,哪肯贸然过继什么嗣子?万一挡了自己亲生骨肉的路怎么办!
但冯氏认为过继的事情不急,白氏却很急,毕竟一般过继子嗣,都是挑年纪小、还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孩子。而她失宠之后,盛兰斯基本就不到她房里了,如此她很难再有第三个孩子——这事儿拖上三五年,盛惟行开始记事了,届时纵然大房还是无子,选嗣子时还会考虑盛惟行吗?
别便宜了若柳生的那个贱种才好!
白氏这么一心急,不免对冯氏纠缠上了——那么冯氏当然会想:“我正当盛年,且已经生了个女儿,你这么催三催四的要我过继你儿子,难为笃定我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了吗?!”
……虽然冯氏确实到现在都没能生个儿子,但她是肯定不会认为白氏有先见之明的,她只会觉得白氏当年的提议果然很晦气!
如此妯娌两个本来就冷淡的关系,哪能不急转直下?
回忆这段往事,盛惟乔脸色难看起来,暗忖:“二婶当年为了谋取富贵,不惜主动提议将尚在襁褓的五弟过继给爹娘,可见二婶虽然平时对娆妹妹跟五弟不错,但相比荣华富贵,却……”
她咬了咬唇,抬头看向盛睡鹤:“你……你既然对二婶的心思这么了解,可有什么法子帮一帮娆妹妹跟五弟?”
第六十三章 叔侄
盛惟乔这么问盛睡鹤时,是带着很大的希望的,毕竟在她想来,盛睡鹤既然目光如炬的看出了白氏的心思,又主动向自己提起,多半是想好了对策的。
谁知盛睡鹤闻言却极干脆的一摊手,笑道:“坊间有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这话流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多前人都没能解决的事情,为兄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对策呢?”
见盛惟乔一脸失望,他勾了勾唇角,又说,“何况从长远来看,二婶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好——当年二叔移情别恋之后,是怎么对待发妻的,妹妹想也有所耳闻?可见如今二叔既然厌了二婶,二婶即使在这个家里继续待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一走了之,好让儿女取得祖父祖母等长辈的怜悯。毕竟,二婶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子女的,但祖父祖母尽管管不住二叔喜新厌旧,却绝对护得住孙儿孙女,是吧?”
“……”盛惟乔想反驳又寻不着理据,语塞片刻,气恼的一跺脚,索性转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会进到这里来?我方才可是吩咐了,谁也不许来打扰我!绿锦她们居然当成了耳旁风?!”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脸色阴沉下来:之前在玳瑁岛上时,她确实当着绿锦、绿绮的面,流露出对盛睡鹤的善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从此允许盛睡鹤在她的地盘上畅通无阻,百无禁忌!
如果两个丫鬟这么没眼色的话,盛惟乔觉得自己应该禀告冯氏,换两个伺候的人了!
她虽然天真,然而父母都是当家之人,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近身之人忠诚的重要。
“妹妹的两个丫鬟自然是忠心的,徐世兄可不就被拦在了外面,到现在都还在小花厅里喝茶吧?”未想盛睡鹤闻言,笑眯眯的拢了拢袖子,坦然道,“还好为兄聪明,进门后看道徐世兄的待遇后,马上找借口告辞,绕了一圈,从后面翻墙进来,不然这会哪有人安慰妹妹呢是吧?”
盛惟乔看着他一脸“为兄这么关心你你是感动呢是非常感动呢还是非常非常感动呢”,简直不知道该在脸上摆什么表情:“哥哥,这里不是玳瑁岛!!!”
就算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吧,做哥哥的翻自己妹妹的院墙,传了出去岂是什么好听话?!
盛惟乔几乎是痛心疾首的给盛睡鹤普及岸上默认的道德规范,“我也有十三了,父兄都是要避讳了——你就是担心我,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妹妹放心吧,为兄身手这么好,根本没人发现的。”盛睡鹤云淡风轻的提醒她,“倒是徐世兄,他在外面估计喝了两壶茶了,妹妹打算让他这么继续喝下去吗?”
……目送盛惟乔匆匆离开后院,盛睡鹤含笑的眉眼瞬间恢复了成淡漠,他抬指掸去衣襟上飘落的紫藤花蕊,低垂的长睫下,眸色深沉,头也不回的问:“你还要在那儿趴多久?”
片刻后,随着落花簌簌,一道纤细袅娜的人影,从花架上轻巧跃下,公孙应姜彩衣珠饰,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尽是肆无忌惮,巧笑倩兮的走上前来,腻声道:“爹爹让我跟好了姑姑,免得姑姑着了什么算计,偏偏姑姑方才不让人靠近,我自然只能悄悄儿溜进来,藏在这花架上了呀!”
说话间,她已走到盛睡鹤跟前,忽然脚下一绊,踉跄着向盛睡鹤怀里倒去!
盛睡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见他不避不让,公孙应姜心中暗喜,谁知就在她即将触及盛睡鹤衣袍的瞬间,盛睡鹤朝旁稳稳的踏了一步。公孙应姜将他动作看得分明,忙深吸口气,使了一个铁板桥,试图稳住去势,然而盛睡鹤偏在此刻长袖一拂,恰恰拂在她腰间的要穴上,生生震散了她这份力道——满怀悲愤的公孙应姜尽管不甘之极,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啪叽”一声,脸朝下的平摔在盛睡鹤足前。
盛睡鹤负着手,冷冷的看着她四肢着地的狼狈模样,眼底无情无绪,平静得令人心悸。
“小叔叔,咱们好歹是一块长大的,又是正经叔侄。”公孙应姜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才爬起来,揉着摔疼了的鼻子,幽怨的看向盛睡鹤,委屈道,“人家不当心要摔了,你怎么能扶都不扶我一下?”
“你还记得咱们是叔侄?”盛睡鹤长睫微抬,淡淡看着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虽然玳瑁岛上没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你信不信,若你爹知道你这份心思,不说活活打死你,打断你一双腿却是肯定的?”
公孙应姜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惧色,反而“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一脸恣意的甩了甩丝帕,慢条斯理道:“所以我趁这回的机会,打着保护姑姑的幌子跑出来了呀!当初小叔叔可是拼了性命才把我从十面埋伏里救出来的,总不可能因为我老是往您跟前凑,就打死我吧?”
她凝视着盛睡鹤昳丽的面容,半是痴迷半是调侃的说道,“其实依我说,小叔叔您何必如此死板?毕竟您现在还没给我娶小婶婶,我呢也没许人!男未婚女未嫁的,相好一场又怎么样?横竖您又不会怀孕,是吧?”
见盛睡鹤无动于衷,她眼珠转了转,又说,“难道您是因为公孙家对您有恩,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那您就太老实了,您也不想想,我爹跟我祖父当年是给了您一个义子的名头,可是这些年来,您为他们爷儿俩卖了多少次命了?远的不说,就说年初那回,要没您,慢说我们姐弟了,连我爹都活不了!您欠公孙家的,早就还清了!”
吃吃一笑,公孙应姜边试探着再次靠近盛睡鹤,边甜蜜的诱惑,“如果您觉得还没还清的话……我这个公孙家的亲生女儿,希望您用这样的方式偿还恩情呢……”
正要点到盛睡鹤胸膛上的纤指,毫不意外的被拨开。
“应敦跟你都尚且年幼,而且你们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海主之责。”盛睡鹤看着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来的侄女,平淡的神情里不见丝毫波澜,只冷漠道,“所以之前你们爹爹才会宣布,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继承海主之位。说到底,也是怕你们姐弟上台会成为他人傀儡,甚至因此遇害。而现在我已是盛家子弟,你跟过来的这段日子想也看明白了:盛家大房无嗣,是不可能再让我回玳瑁岛去的。是以你很不必担心我会威胁到应敦的地位!”
“小叔叔竟然以为,我从年初被您救下来之后,一直缠着想跟您尽一夕鱼水之欢,是因为怕您跟应敦争位?”饶是公孙应姜此刻正满心大逆不道的想法,闻言也不禁一呆,末了才哭笑不得道,“且不说我跟应敦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海主之位既然落不到我头上,我亲娘也已经不在了,随便落到哪个兄弟头上,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区别;单说我跟他的生母当年可是情敌这点,我怎么可能豁出自己去给他铺路?那样的话,我亲娘说不得要气的从海底爬上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