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本来被她的臆测弄得满腔怒火,听了这句话却差点笑出声,心情也平静点了:“好吧,那你快点去收拾东西,为娘就不耽搁你离开伤心地的时间了——老规矩,不许带丫鬟!”
于是,时隔两个月不到,盛乖囡再次回到了祠堂厢房的稻草堆上!
将手肘抵住双膝,托着脸,皱着眉,她恨恨的想:“以前听人说当父母的最爱重男轻女,我还不相信——明明爹娘那么疼我!结果现在盛睡鹤一来,果然他们就不喜欢我,专门喜欢那个盛睡鹤去了!!!”
她之前排斥盛睡鹤的时候,也想过如果自己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就好了,那样外面的私生子哪来的资格登堂入室?!
当年她姨母宣于冯氏,之所以能够在丈夫宣于勒去世后,将丈夫的私生子、庶出子,包括几个女儿,统统赶出家门,固然跟宣于冯氏手腕过人,又有冯家、盛家作为引援有关系,归根到底,却是因为她生有宣于涉这个宣于勒的嫡子。
不然,宣于冯氏手段再厉害,又哪能断绝那些人对宣于家的觊觎之念?
但现在,认定了盛睡鹤其实正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后,盛惟乔发现……她完全高兴不起来好吗?!
外室子顶多跟她争家产,了不起再分去亲爹盛兰辞的宠爱与关心,至少亲娘还是她一个人的——同胞哥哥那是全方位多角度无死角的跟她抢东西啊!
以独生女的身份做了十二年掌上明珠后,盛惟乔沉痛的感受到有了同胞兄弟姐妹之后,不再属于“唯一”的失落。
就在她又是自怨自艾、又是心若死灰时,厢房外的回廊上,蓦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爹爹,还是娘?”盛惟乔顿时竖起耳朵,边听边想,“哼哼,我毕竟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又一直养在跟前,他们再重视那盛睡鹤,至少目前肯定是舍不得我的……不过,不管来的是谁,想三言两语就劝我回朱嬴小筑去,却是不可能的!”
她都说了朱嬴小筑是她的伤心地了,怎么可以离开伤心地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回去呢!?
她一定要在这个祠堂好好的住几天,住到爹娘都心疼万分,再三押着盛睡鹤过来给她赔不是,她才屈尊纡贵的点头同意回去啊!
“古人说三顾茅庐——决定了!一定要盛睡鹤连续三次来给我赔礼,我才考虑回去!”盛惟乔这么想着,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外,她才昂起头,准备用一个骄傲的神情迎接父母的到来——不料,伴随轻轻叩门声响起的,却是盛睡鹤带着笑意的嗓音:“妹妹?睡了么?为兄给你送夜宵来了。”
“滚!”盛惟乔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她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啊!
她爹以前恨不得一天说八遍“爹最喜欢乖囡”的啊!
她爹在玳瑁岛上的时候,还劝她别对盛睡鹤太好,说盛睡鹤的重要性跟她完全不能比啊!
这才几天,乖囡一个人被关祠堂厢房一个多时辰了,亲爹居然连个人影都不见!!!
“姨母说的没错!!!”盛惟乔悲痛万分,“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当真的话就输了!爹也是男人,爹爹的话也不能信啊!”
“妹妹真的不吃吗?”然而盛睡鹤岂是那么容易赶走的?他完全无视了盛惟乔的恶劣态度,施施然踏进来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三层高的描金漆盒,“今儿个小厨房格外卖力,专门拣妹妹爱吃的菜做了足足一大桌子!有五侯鲭、牛濯胃、鲒酱、衔炙、蜜纯煎鱼、胡炮肉、浑羊殁忽、遍地锦装鳖、升平炙、汤浴绣丸、葱醋鸡、糖醋茄、松黄汤、鼓儿签子、芙蓉鸡、酿烧鱼、蜜酿蝤蛑、青虾卷鬣……”
他边说边走到旁边的长案前,将漆盒里的一盆盆佳肴挨个取出来——盛惟乔这天从午饭后就只喝了几口茶,她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间又跟盛睡鹤闹了一场,跟着就收拾东西来祠堂,这么一折腾,早就饿了。
再被这些美味佳肴的香气一勾,脸上还是愤愤然的模样,趁盛睡鹤不注意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于是她对盛睡鹤更讨厌了:“叫你滚,听不懂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这些菜里偷偷的吐口水掺沙子放蟑螂下巴豆了,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原来妹妹怀疑为兄对你的菜做了手脚?这可真叫为兄伤心啊!”盛睡鹤装模作样的拭泪,叹道,“那这样,为兄当场替你试吃,你可相信了?毕竟为兄可没有往自己吃的饭菜里偷偷的吐口水掺沙子放蟑螂下巴豆的爱好啊!”
盛惟乔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昂着头颅转过脸去不理不睬。
盛睡鹤也不尴尬,从漆盒里抽出一双牙箸,当真挨个把所有的菜都试吃了一圈,末了搁箸,掏出袖子里的锦帕擦了擦嘴角,笑道:“怎么样?妹妹现在相信了吧?”
“你叫我吃我就吃,凭什么!?”盛惟乔其实一直拿眼角的余光盯着他,见他果然每道菜都试吃过,心想这些饭菜看来是没问题的——不过她这么有骨气的人,是这么容易讨好的吗?!
所以闻言脸色一沉,将本来就昂着的脑袋抬的更高,差不多是盯着头顶的房梁冷笑出声,挑衅道,“你求我了吗?没有求我,我凭什么理会你!”
“求求你了乖囡囡,你就吃点吧!”她以为盛睡鹤听了这话肯定很生气,这只外室子,噢不,这只兄长生气了,她就高兴了!
然而盛睡鹤连眼都没眨一下,立刻高高兴兴道,“你就发发慈悲——唔,为了表达为兄的诚意,要不要跪下来求你?五体投地的那种?”
盛惟乔:“!!!!!”
他为什么不生气?!
他怎么可以不生气!
他他他居然不生气!!
她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好吗?!
第八十四章 内情与升堂
祠堂里兄妹两个一怒一乐之际,盛府的正房禁雪堂内,却惟有一片愁云惨雾。
“吴氏还没认罪吗?”盛老太爷疲倦的问,“确定是她?她说到底也就是个秀才的女儿,那秀才前几年还过世了,这样的人家……哪来的本事把手伸进二房?”
吴氏就是令盛兰斯想让白氏下堂的那一位,衙门的人怀疑到盛怜怜头上后,很快通过跟盛怜怜接触过的下人,追查到她头上。
不过这吴氏虽是女流,却意志顽强,从今儿个晌午前后被拿下狱起,三木来来回回过了两遍,数次昏死之后被泼醒,愣是紧咬牙关,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谋害白氏且嫁祸盛兰斯的罪魁祸首!
不但不承认,她还反过来说盛家依仗权势,想将她屈打成招好为盛兰斯顶罪:“我虽是秀才之女,然而先父去后家道中落,只余姐弟相依为命,家境清贫,连为幼弟延师教导的束脩都凑不出来。好不容易得盛二老爷垂青,喜不自胜都来不及!即使因为嫉妒,巴不得白氏那老妇早日魂归地府,又怎么可能掐着盛二老爷返家的时候对她下手?!如此即使我今日不曾下狱,害死了盛二老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番话入情入理,再加上她熬刑时表现出来的韧性,以至于辗转传到盛老太爷耳中后,老太爷都怀疑,是不是衙门的人弄错了,真凶实际上还是自己儿子,这吴氏是冤枉的?
“衙门负责此案的都是老手,世代吃这碗饭的,以咱们家跟衙门的关系,他们哪会不用心?之所以对那吴氏动大刑,肯定是心里有数。”但盛兰辞闻言,却摇头道,“至于说吴氏是怎么把手伸进二房的,其实倒不如说,是二房的下人,主动同吴氏联络的。”
盛老太爷眉心一跳:“你说仔细些!”
“二弟妹待下不算宽厚。”盛兰辞简短道,“尤其是在跟敖家世妹比的情况下。”
敖氏改嫁后,盛兰辞不便继续称她为弟妹,但凭着敖氏之父与盛老太爷曾经的从属关系,以世兄世妹相称却没问题。
盛老太爷沉着脸,半晌才长叹一声:“作孽!”
——他明白盛兰辞的意思:这件事情跟敖家有关系!
虽然当年敖氏没做几年盛家妇就走了,但她在盛家时,上侍公婆,中敬长嫂,待下宽厚,可以说除了喜新厌旧的盛兰斯外,没有不说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