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借着他身体的掩护,一边使劲掐着他肋下的软肉,一边用充满了母爱的目光看女儿:“乖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天可怜见,从你爹回来起,为娘跟他好说歹说,可算说动他放你出来了!”
“乖囡,你别听你娘的!今儿个可是爹爹去接你的,爹这么疼爱你,怎么可能关你祠堂?!实在是爹这段时间不在府里,不知道你的遭遇!”盛兰辞被掐的龇牙咧嘴,目光在“敢不背锅你就死定了”的妻子,以及“原来你是这样的爹爹我之前都看错你了”的女儿之间来回逡巡片刻,最终还是把心一横,试图辩白,“跟你说啊,你这次之所以会被关进祠堂……”
“夫君,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跟乖囡说实话吗?”冯氏揪着他腰间软肉使劲拧了一圈,无视丈夫倒抽一口冷气的哆嗦,挑眉冷笑,“是!你是疼乖囡,所以你才在明知道乖囡最想念你的那几天出门,好来个眼不见为净!乖囡是咱们的亲生骨肉,有道是血浓于水,即使知道你管她管得严厉了,难道还能恨上你?你又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倒显得信不过乖囡一样了!”
岂有此理!
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冯氏倒打一耙这么厉害!?
这还是我心目中温婉秀美的结发之妻吗?
总觉得自己当年是被骗婚了!!!
盛兰辞暗吐一口血,正要反击,未想冯氏却悄悄伏在他耳畔飞快道:“咱们两个总要有个让乖囡信任的,才好给另外一个圆场吧?现在乖囡已经信任我了,你若还要戳穿我,回头乖囡对咱们两个都大失所望,再把她哄回来得花多少力气?”
这发妻不但擅长倒打一耙,更擅长要挟啊!
盛兰辞泪流满面的转向正用愤怒目光注视自己的女儿,咽了咽心头血,艰难道:“乖囡,是爹不好!爹不该听你祖父的建议,对你从严要求……”
学习发妻好榜样——发妻找了自己背锅,自己当然也要找个人好推卸责任!
反正亲爹盛老太爷的病还没好,乖囡一时半会的即使到了祖父跟前,也不会就此事计较的——至于说盛惟乔会不会因此对盛老太爷冷淡,盛兰辞表示:那不重要!
只要女儿对自己亲热依旧就可以了啊!
至于说自己亲爹不受女儿待见——就丢给亲爹他老人家自己想办法去吧!
大不了被亲爹挽袖子暴打一顿!
反正从小到大都被打习惯了!
在爹娘的一番勾心斗角下,盛惟乔总算相信了自己其实没有失宠的这个事实。
松口气之余,属于掌上明珠心头肉的骄傲与矫情顿时又回来了——盛惟乔高高扬起下巴,正要开始一轮娴熟的“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你们都不爱我不疼我不关心我不重视我也不喜欢我”,未想这时候门外有丫鬟咳嗽了一声,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正坐在对着门的锦榻上的盛惟乔恰好看得清楚,认出那丫鬟是冯氏跟前很得重用的婉春,下意识的朝她点了下头:“什么事?”
“敖家人进府了,老太爷让大老爷大夫人去禁雪堂代为招呼客人!”婉春闻言松了口气,其实这种事情本该立刻进来禀告,不该迟疑的,但盛家上下都知道盛惟乔这位二小姐有多得宠,这会二小姐难得被关了小半个月祠堂,好不容易由盛兰辞亲自接了出来,正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她虽然是冯氏的心腹,却也不敢贸然打扰的。
毕竟盛老太爷不会直接处置儿媳妇的近侍,冯氏对她的感观比老太爷那儿的印象可重要多了!
现在趁盛惟乔发问的机会,她赶紧道,“敖家老太爷领着敖家大老爷大夫人还有敖公子敖小姐来的,如今人已经快到禁雪堂——二老爷在孝中,三老爷一早外出了,三夫人要服侍老夫人,所以老太爷请老爷夫人速速前往,免得怠慢了客人!”
第八十八章 望穿秋水的徐抱墨
“敖家来人了?”盛惟乔闻言非常惊讶,“是大哥生母的娘家那个敖家吗?他们为什么要来咱们家?”
她说这话倒不是对敖家有什么意见,然而敖家自从敖氏跟盛兰斯和离后,虽然因为盛惟德的缘故,没有跟盛家不相来往,却也疏远了不少。就是逢年过节礼尚来往,派过来的下人也只到禁雪堂跟乘春台等盛惟德被喊过来相见,从来没踏过二房的门槛。
现在忽然一反常态,甚至连老太爷都亲自出动了——偏偏拣的时间还是白氏新丧不到一个月的时候!
盛惟乔不免怀疑,这是专门冲着白氏,或者说盛惟娆、盛惟行姐弟落井下石来的了!
“敖家老太爷早年落了痼疾,偏霖县那边的大夫都很寻常,所以多少年了,一点也不见缓解!最近反倒更严重了。”盛兰辞跟冯氏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为女儿解释,“这不,你祖父反复写信劝说,最近可算把他劝动,来咱们南风郡,请杭大夫帮忙瞧瞧?”
这当然是搪塞外人的说辞——真正的缘故是敖家这是专门上门来请罪的,所以才是敖老太爷亲自打头。
不过盛老太爷虽然恼怒敖家越俎代庖,谋害了自己的次媳,但血海尸山里攒下来的袍泽之情,到底不是白氏这个不受他喜爱的儿媳妇所能比的。是以老太爷绝对不会让这个真相泄露出去,自然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搪塞众人。
当然眼下这个解释其实大家也不怎么相信,比如说连盛惟乔这个公认没什么心眼的盛家孙女都觉得:“二婶才去,敖家人就来了,娆妹妹跟五弟知道后,怕是心里会很难过吧?”
——敖家人恐怕是专门掐着这个时间上门来给白氏的血脉添堵的吧?
“乖囡,你要知道:当年德儿的亲娘生德儿时,因为是头一胎,非常的艰险,她在发动时,是专门叮嘱稳婆,如果有什么不好,要效仿你嫡亲祖母,舍母保子的!”盛兰辞眯起眼,抚了把短髯,温言道,“结果她挣命为你二叔生下德儿,你二叔却没个好脸色不说,反倒三天两头给她气受,差点让她在月子里落了一身病——而你二叔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他本身喜新厌旧外,也是因为你那才没了的二婶不遗余力的挑唆的缘故!”
“所以敖家就算是故意拣你二婶新丧的时间登门,那么白氏母子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娆儿跟行儿如今嫡女嫡子的身份,都是因为篡夺了你那敖姑姑的东西才有的!”
“为此承受些许议论又算的什么?”
“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再者,盛家对娆儿行儿已经足够体谅,当初你祖父连你二叔都绑去衙门了!作为一家人,他们也该学着体谅体谅别人,尤其是长辈了——你祖父多少年没跟敖老太爷见面了,你可知道他这次听说敖老太爷登门,有多高兴?”
盛兰辞对白氏一直没好感,这不仅仅因为白氏是外室上位,更因为白氏当年想方设法把盛惟行朝大房塞的举动——当他们夫妇看不出来这弟媳妇的用心吗?!
冯氏对于这件事情,还只觉得“你怎么就笃定我生不出儿子了”,盛兰辞嘴上一个字也没说过,心中却是怒火滔天:老子没儿子,但有女儿啊!辛辛苦苦多少年攒下这份家业,让你们两房人坐享其成还不满足,居然蹬鼻子上脸到了连老子这一房的东西还想不放过?!
所以虽然今年才接回盛睡鹤,但盛兰辞在之前的小十年里,压根没考虑过过继——在他看来,这种嗣子不是来给自己传承的,而是来跟自己女儿抢东西的!
这次白氏身死,被发现的时候是傍晚,盛兰辞还在外面巡视店铺,所以是盛老太爷跟明老夫人做的主——说话更算数的盛老太爷由于对次子的失望,以及对孙女盛惟娆的怜爱,决定了报官。
等盛兰辞回来时,盛兰斯都被绑去衙门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如果他在府里的话,其实是想支持明老夫人不报官的——不是因为心疼盛兰斯,而是为盛家的名声考虑,为刚刚认回来的盛睡鹤前途考虑,更是为了盛家跟官府的关系考虑!
这年头官员的考绩,看的不是破案率,而是案发率。
朝廷的逻辑是:如果你有本事把地方治理好,让圣贤的教诲、国法的威严深入每一个人的内心,让百姓都能够明事理、辨是非,那怎么可能还会发生案子!
如此一旦有案子发生,那就是官员治理能力不足,没把百姓教好!
也就是说,盛家这件人命官司闹出去,郡守多半要被记个“教化不力”,甲等考评是不要指望了,不被政敌抓住机会攻讦就不错了——因为盛家可是南风郡首屈一指的大户,跟官府的关系更是一贯的密切!
这样的门第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属于郡中道德典范才对!居然发生了这么恶劣的案子,这个郡的风气还有指望吗?
即使盛兰辞让明老夫人抓住一切机会给白氏洗白,努力削减此事对盛府造成的恶劣影响,但外室谋害正室、下仆谋害主母这两点,明明白白的触犯了“以卑凌尊,以下犯上”的禁忌,是不可能不影响到地方官的考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