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韩潘的报仇一举得手不说,甚至差点把整个公孙氏都给屠了,说没内鬼谁信?
公孙夙的叔伯一来听信手下进言,二来也想打海主之位的主意,顺水推舟的提出:“韩潘有备而来,那种阵仗,连老海主都没能逃出生天,偏偏少海主平安无事不说,子女都幸存了一对!焉知这不是少海主为了篡位故意使的苦肉计?否则为什么咱们公孙氏那么多骄兵悍将,救下少海主父子三人的是鸦屠?!谁不知道鸦屠是少海主从海上救回来的,素对少海主忠心耿耿!”
起先公孙夙自然是据理力争——他自己是活下来了,儿女也幸存了一对,但这对儿女,女儿不说,儿子却是很平庸的一个,而他备受期待的嫡长子公孙录,何尝不是与公孙老海主一块死在袭击之中?!
但他的叔伯们对这话嗤之以鼻:“录儿打小跟着老海主,说是少海主你的嫡长子,实则更亲老海主!再者这孩子幼承庭训,文武双全,可以说是我公孙氏的千里驹!一旦他知道少海主谋害了老海主,焉能不替老海主讨个公道?!少海主左右连老海主都杀了,还在乎一个儿子?”
又说为什么公孙夙的子女里,只有公孙应姜跟公孙应敦活下来,“显然是因为少海主你此计需要鸦屠的大力配合,而鸦屠与这俩孩子相处最多,方给了他们这条生路!”
公孙夙是公孙老海主的独子,公孙老海主对盛睡鹤这个义子虽然不怎么样,对公孙夙这个亲子却一直很好的。
所以公孙老海主去后,公孙夙的悲痛可想而知,这眼接骨上遭遇叔伯这样的指责,固然目眦俱裂,但他毕竟是打小被当继承人栽培的,却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发泄愤怒,都会被说成做贼心虚,关键是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否则万一被这群老东西栽赃成功,他跟他当时仅有的一子一女都要完!
盛惟乔听到这里,吃惊道:“那公孙海主后来怎么做的?”
——前年她去到玳瑁岛时,公孙夙的叔伯虽然还在,然而出面主事的一直都是公孙夙,可见这次刁难最后还是被化解了的。
盛兰辞哂道:“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当时很是争论了一番,最后公孙夙吃不消压力,答应将刚刚险死还生的鹤儿交出去公审,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盛惟乔无语了片刻,才道,“我瞧那公孙海主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
那时候公孙夙内忧外困,诸子也死的只剩一个年幼又资质平庸的公孙应敦,最大的臂助就是盛睡鹤这个乌衣营首领了,居然不下死力维护他,反而还要将他交出去,这跟自毁长城有什么两样?
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公孙夙跟盛睡鹤在公孙老海主身死这件事情上本来就是清白的,就算不是……这种时候也要咬死了不承认不交人啊!
毕竟盛睡鹤一倒,当时的公孙夙将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之中!
这道理盛惟乔一个妙龄少女都知道,公孙夙居然不懂得,盛惟乔觉得简直难以置信!
盛兰辞温言道:“乖囡,这不是糊涂不糊涂的问题,而是鹤儿在公孙夙心目中地位的问题——爹问你,如果你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有人让你出卖爹娘就放你一马,你答应么?”
盛惟乔立刻道:“当然不行了!”
盛兰辞道:“那如果让你出卖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呢?”
“嗯……”盛惟乔认真想了一会,才有些赧然道,“如果我不认识、那人对我也没有过恩惠的话,我应该会答应的!”
盛兰辞夫妇对这个答案都很满意,他们可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太高尚,毕竟高尚的人太好对付了,和光同尘方是长久之道。
“就是这个道理,公孙夙虽然做主让鹤儿做了他义弟,又教他武艺、请人授其诗书,看似重视万分,实际上主要也是鹤儿表现出了值得他栽培的价值。”盛兰辞这才给女儿解释,“所以为父再安排大夫私下跟公孙夙说,鹤儿受伤太重,以后估计无法继续执掌乌衣营不说,甚至因为元气折损太过,连伪造身份上岸参加科举,只怕也是力有不逮,他在公孙夙心目中的价值顿时就大大的下降!”
“为父再在暗中襄助公孙夙的叔伯,对他不断施加压力,果然他没撑几天,就找鹤儿商议,让鹤儿接受公审——虽然他反复许诺只是走个过场,也一定会为鹤儿力争,但你想,鹤儿会是什么心情?”
盛兰辞怡然道,“本来鹤儿就不是肯屈居人下、任人差遣的性子,只不过当年落难之后,公孙夙的举手之劳给了他一线生机,为了报恩,才甘心情愿为公孙氏出生入死!”
“公孙老海主战死那次,鹤儿已经觉得把恩情还的差不多了——他这种人,岂是一个小小的海匪窝容的下的?”
“这时候公孙夙选择了放弃他,他对这原本感恩戴德的义兄,哪能不寒了心?”
“如此,我儿才有机会成为他报恩的首要之人啊!”盛兰辞慈爱的看向女儿,“总之应姜应该是不知道鹤儿并非咱们家骨血这件事的,你顶好也别跟她说!虽然那孩子不受公孙夙重视,究竟是亲生父女,若知此事,很难不告诉公孙夙。当然眼下让公孙夙知道此事还没有什么,但就像这事不能跟你姨母讲那样,将来谁也说不准,为防万一还是能瞒则瞒!”
“我……我当然不会跟应姜说!毕竟那位公孙海主连盛睡鹤这样跟了他多年的人都能出卖,若知此事,哪能不当成把柄进行利用?”盛惟乔感觉心跳有点快,她深呼吸了几下稳住心绪,才皱眉问,“只是……万一往后公孙海主或者盛睡鹤知道了爹在其中的手笔,岂不就要冰释前嫌,反过来把咱们给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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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能跟他说,不然还怎么相处下
“乖囡,你以为公孙夙还有鹤儿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盛兰辞闻言却笑了起来,和蔼道,“公孙夙那叔伯的心腹,前年就上岸替为父去外郡打理产业了,这事儿在他们那里早就过了明路了!”
冯氏也掩嘴轻笑,提点道:“然而那公孙夙在压力面前放弃了鹤儿是事实,单凭这点,他们义兄弟的情分,就不可能再回到当年——至于说鹤儿会不会因此怨恨咱们,你想你爹只是设计给公孙夙施加压力,又没有直接对鹤儿做什么!归根到底,一切都是公孙夙自己的选择!要仔细论起来,你爹这么做,其实还大大的帮了鹤儿一把呢!”
她指了指泻珠轩的方向,“虽然鹤儿在公孙老海主战死后,自认为已经还清了公孙家的恩惠,但公孙氏却未必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公孙夙主动放弃鹤儿这件事情,将来即使鹤儿入仕为官,将公孙氏招安了,少不得也要受这份人情的羁绊,有的是束手束脚的地方!”
“但既然有了这么一回事,往后鹤儿只要完成招安公孙氏的承诺,公孙氏也没资格继续对他挟恩图报了!”
“所以心寒一时,却能换来此后的省事,岂不是好?”
盛兰辞继续道:“当然,为了防止鹤儿心中多少会落下被算计的芥蒂。这事儿为父是跟他坦白过前因后果的,他也早已释然——公孙夙也好,其他人也罢,若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可就错了主意了!”
他本来就是精细之人,又是为了女儿考虑,那更加是每一步都反复斟酌思量,务必不留任何破绽与后患,免得往后害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这点冯氏也是心里有数,是以并不担心。
但盛惟乔闻言,微蹙的双眉却依旧没有展开,而是继续提出疑惑:“既然盛睡鹤不是爹的孩子,但他流落玳瑁岛时穿戴华贵应该是事实吧?却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是什么?”
因为她想起了前年盛睡鹤才回来时,给自己的那块麒麟戏珠玉佩,当时宣于冯氏曾经怀疑那块玉佩出自大内——为此还特意把盛兰辞喊到宣于府去盘问,当然彼时盛兰辞连对亲生女儿都没说实话,对大姨子那就更不可能透露真相,是以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这会盛惟乔记起来,不免将双眉蹙的更紧,“如果他当真如姨母当年推测的那样,出身非凡的话……即使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怕就怕往后身世揭露,会被卷进什么漩涡里去!毕竟这两年咱们远在南风郡,都曾听闻,由于天子无子,朝堂上近年可不太平!”
盛兰辞欣慰道:“乖囡果然长大了,考虑事情越发的周到!不过乖囡放心吧,那块玉佩乃是鹤儿的先生留给他的,并非鹤儿所有。至于鹤儿本身的来历,因为他当时年纪小,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为父照他所言的线索去找过,应该是江南那边某户富家的幼子,随父母出海时,遭遇海难,因此流落玳瑁岛。”
“而他父母早已命丧海上,家产也由其他子嗣瓜分一空——那些人前两年还因为一些银钱上的纠纷闹过一场,以至于兄弟之间都不怎么来往了。可见鹤儿纵然想回他真正的家里去认祖归宗,他们为了不将祖产匀出鹤儿的那份,多半也不会认他的。”
“何况那户人家也只是寻常富家,论财力,论士林中的人脉,哪能跟咱们家比?鹤儿的亲生父母不缺继嗣之人,他留在咱们家,不会断了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传承,亦是成全了他跟他嫡亲兄长们之间的情分,正是两全其美!”
盛惟乔这才松了口气,道:“难道他当初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念书,原来是江南出来的。传闻那儿文事繁华,牧童老妇都能信口拈来一段典故——说起来公孙海主也算有眼力了,只是关键时刻到底没撑住。”
盛兰辞但笑不语,心说:“公孙夙他就算那次扛住了,为了我儿你,为父少不得再来一次!不将他们义兄弟离间了,为父怎么放心让那孩子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