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言劝说孟太后躺下休息会,招来宫女守着,自己则去偏殿打发南氏一行人。
本来池作司就打算叮嘱南氏几句保密的,但为了太后的计划,她特别看了眼盛惟乔,似笑非笑:“盛三小姐真是好本事,太后娘娘方才还说,徐家两位小姐进宫有几回了,太后一直没怎么记得住。倒是盛三小姐,太后娘娘一下子就记住了呢!”
满意的看到南氏一行人脸色都变了,她瞥了眼外面的飞雪连天,轻笑出声,“今儿个天不早了,太后娘娘又乏着,本作司得去服侍着,就不多送几位了……七天后,盛三小姐可别忘记了才是!”
“多谢作司提醒!”南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不敢打扰太后娘娘,这就告退!”
池作司矜持颔首,又笑:“对了,听闻宁威侯世子打小养在桑梓,最近可算来长安团聚了?而且还打算参加明科春闱?南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年少有为的儿子,这还是您的独子吧?真叫人羡慕——也是太后娘娘今儿个先跟孟家的三位小姐还有德平郡主说了会话,你们来的时候就有些乏了,不然必要问一问的。”
南氏母女的脸色顿时铁青!
此时此景,池作司的话,自然不可能被她们当成了关心与恭维,说是要挟与恐吓还差不多!
匆匆出了馨寿宫,才进夹巷,徐采葵看了眼给她们引路的内侍都故意躲得远远的、一副生怕沾上麻烦的样子,不禁道:“娘,方才池作司说的……”
“噤声!”南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去再说!”
本来想认错的盛惟乔,见状也不敢作声了。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宫门,到了马车里之后,南氏也没有说话的心情,她紧皱的眉头看的一群晚辈个个噤若寒蝉,屏息凝神。
如此总算进了宁威侯府——这时候徐子敬还在衙门理事,但徐抱墨跟盛睡鹤是等待已久的,双双迎上来询问进宫的结果如何?
因为南氏之前说过,孟太后脾气不坏,而且在丹陌楼的时候,盛惟乔一行人也没直接跟孟归欢起过冲突,所以此行进宫,只是为防万一,按照推测是没什么问题的,徐抱墨跟盛睡鹤这会神情也很轻松。
但这会上来才问了句,却见为首的南氏脸色难看之极,后面一群女孩儿也个个神情肃然,不由都是心头一沉:“难道太后……?”
“太后本来是不打算计较的!”南氏还没开口,已经憋了一路的徐采葵,忍不住冲口道,“但乔姐姐一顿慷慨激昂后,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采葵!”话音未落,南氏已厉声喝道,“你胡说个什么?给我闭嘴!”
徐采葵鲜见南氏这样严厉,闻言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但想到方才池作司话中的暗示,以及被太后记恨迁怒的后果,这点才生出来的怯意就立刻烟消云散,反驳道:“娘,这本来就是事实!太后没有亲自追问碧水郡之事,只让德平郡主出面,可见太后本身也不是很怀疑乔姐姐他们的,不过是却不过莫太妃那边要求,走个过场罢了!”
“这点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乔姐姐倒好,立刻就揪着德平郡主一顿数落,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这么着,太后能不生气吗?”
又转向盛惟乔,“乔姐姐您也别怪我说话直!您去打听一下,这长安城上下,就算是宗室的郡主、县主们,谁在家里不是金尊玉贵娇宠万分,可谁到了太后娘娘跟前,敢跟您方才那么肆无忌惮?今儿个孟家十五小姐的下场您也看到了,那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呢!还不是当场被斥出暖阁,吓的跪在外头请罪?就是这样,孟十四小姐尚且赏了她一盆冰水!”
“您说您跟太后娘娘的关系能跟孟十五小姐比,还是世伯的身份地位,能跟郑国公比?现在您……”
话没说完,脸色铁青的南氏已经重重一个耳刮子抽到她脸上:“混账东西!看来我平时太惯着你了,你道这个家是你在当家作主了是不是?!为娘与你哥哥都在,你爹还没回来,轮的着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深吸了口气,转向脸色苍白、眼中蓄满泪水的盛惟乔,“乔儿,你不必理会这孽障,咱们两家是什么交情……”
“所以我们就更不能连累徐家了!”冷眼旁观的盛睡鹤,蓦然插话打断了她,淡淡道,“阿喜,绿锦,眉弦还有甜儿,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帮你们主子收拾东西,趁天色还早,速速搬走,免得牵连了人家宁威侯府?”
第一百零八章 盛睡鹤:天赐良机!
“鹤儿,你不要这样!”南氏现在真心想吐血,她这一路上回来脸色确实不好,也确实觉得盛惟乔脾气恶劣、说话没分寸,给盛徐两家惹了麻烦。
但想把盛家人赶走好撇清关系的心,是真的没有。
一来她虽然没跟盛家人相处过,却知道自家公公同盛家的交情深厚,就是自己丈夫当年在军中时,也没少得盛家老太爷的暗中帮扶,南氏不是忘恩的人,做不来抛弃恩人之后的事情;二来就算不提恩情,在徐老侯爷夫妇的设计下,盛家这次没长辈同来,一群最大也才十九岁的孩子,大过年的把人朝外赶,她还没凉薄到这地步!
之所以会摆这么久的脸色,说到底是想给盛惟乔一个深刻点的教训,因为她觉得盛惟乔之所以今日会在太后面前那么放肆,必然是因为在盛家太得宠的缘故,所以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性子搁在南风郡,盛家或者护得住她,也无所谓了。
但这里是长安,宗亲满地走,贵胄多如狗——盛惟乔要是一直这么个做派,即使七天后孟太后高抬贵手不予追究,早晚也要栽个大跟头!
南氏自觉跟这女孩儿相处不多,话说太重了未免伤及两家交情;说太轻了又怕她左耳进右耳出,不长记性。是以故意在离开馨寿宫后一直没说话,以制造出情势严峻的气氛,希望盛惟乔能够充分认识到在上位者面前使性子的后果之严重!
但没想到向来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大女儿会说出这样势利的话来,南氏现在只看盛睡鹤的脸色,也知道这世侄动了真怒了——也难怪,换南氏在盛睡鹤的位置,把妹妹交给世交家的长辈带进宫,回来时来龙去脉还没听说呢,世交家的世妹就滔滔不绝的赶起了人,南氏肯定也不会再在这种世交家里待下去了!
尤其盛家在长安有宅子,还是打扫好了的,兄妹俩离开后根本不愁住处!
南氏暗悔这些年来对女儿们过于纵容疼爱,以至于徐采葵胆大至此,这样的主也敢做,但这会不是管教女儿的时候,慌忙劝道,“采葵年纪小不懂事,等会婶母一定狠狠责打她给你们出气!这大节下的,你们又没长辈同来长安,就这么搬出去,冷冷清清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是……”
结果盛睡鹤冷笑了一声,看着徐采葵,打断道:“婶母说到长辈,敢问如果我们有长辈同来长安,令爱是否有底气当着我们家长辈的面,发作我家乔儿?”
这话就是说徐采葵欺负他们没长辈在跟前了——想到当初公婆家信中得意洋洋的表示,盛老太爷是在他们的力劝下,才打消了让盛兰梓陪孩子们北上的念头的,为此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分别在盛老太爷与冯氏面前拍了胸膛,对盛睡鹤一行人在长安的安危以及生活等方方面面打了包票!
结果现在盛睡鹤他们来长安才几天?
盛家最得宠的掌上明珠、徐老侯爷与夏侯老夫人共同看中的准孙媳妇人选,就被徐采葵明着赶人了,盛睡鹤还认为这都是因为他们没长辈在,所以徐采葵一个同辈的世妹也爬到他们头上去踩了——今儿个这番话一旦传回去,南氏不敢想象公婆的反应!
毕竟她虽然把徐子敬管的服服帖帖,却不代表她有胆子对上公公婆婆!
尤其徐子敬这人素来孝顺,这些年来他自己私房钱从来没超过一两银子,然而逢年过节往苍梧郡送的东西却是车载斗量,什么都拣好的来——南氏压的住他,说到底,也是因为南氏在孝敬公婆的问题上,从来没跟徐子敬起过争执,甚至每年都不忘记亲手给公公婆婆做点针线,随年礼捎上。
一旦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发了话,丈夫还会不会听自己的,南氏心里完全没数。最重要的是,就算徐子敬依旧站在她这边,有什么用?这年头公婆要给媳妇、孙女苦头吃,可不是非得靠儿子配合!
“你给我跪下!”南氏知道事情严重,一个处理不好,自己母女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忙又给了徐采葵一个耳刮子,呵斥道,“混账东西!平时为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盛家老太爷跟你们嫡亲祖父亲兄弟也似,乔儿就如同你们的嫡亲姐姐!今儿个不过是池作司私下说了几句话,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意思也还未可知!就算真是太后的意思,咱们家也不是没那体面去跟太后求情——你竟然就忙不迭的怪起你姐姐来了!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人?!”
说话间又是两个耳刮子扇上去,打的徐采葵娇嫩的肌肤上又青又肿,嘴角也因撞在牙齿上沁了血丝出来,只是她跪是跪了,却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娘,爹这个爵位得来不易,哥哥十年寒窗苦读又何尝简单?咱们家跟盛家关系是好,但您带他们去赵府赔礼,带她们进宫,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这麻烦是盛惟乔自己惹的,咱们凭什么帮她扛?!”
南氏被她气的全身发抖:“你倒是会替家里考虑!但你怎么不说当初你祖父在沙场上被盛家老爷子救了多少回?!要不是盛老爷子,连你爹都未必会有,更遑论是你了!”
“可是祖父不也救过盛老爷子?”徐采葵立刻反驳,“祖父跟盛老爷子在沙场上互相救命都不是一次两次,这份恩情祖父早就自己还掉了!这么多年来,咱们家从来没有因为封了侯而小看盛家,这次他们来长安,爹娘还带着我们亲自去码头迎接!对于这份世交之情,该做的都做了,就算这会打发他们走,他们也不是没有去处,又不是说出了这侯府的门就会流落街头!”
南氏咬着牙,又给了她一个耳刮子:“你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情,居然还说的有理有据了?假使今日冒犯太后娘娘的不是乔儿,而是我这个亲娘,你是不是也要说服你爹让为娘下堂,滚出这侯府,免得带累了你这高贵的侯府小姐?!”
徐采葵怔道:“您是我亲娘,怎么是盛惟乔能比的?”
“那乔儿还是你祖父祖母亲自写信来要咱们好好照顾的!”南氏厉声道,“你连你祖父祖母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为娘?!你这个混账,果然人家说患难见人心,不想你平时看着是个好的,稍微遇见点事情就迫不及待要出卖自己人——我徐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没骨头的东西?!”
“两位请自便,告辞!”盛睡鹤已经懒得看她们母女理论了,一拉盛惟乔,“走,先去你住的祭红榭收拾!”
盛惟乔这会早已是泪流满面,既有认为自己一时冲动连累了盛徐两家的害怕,也有被徐采葵当众数落驱赶的难堪,浑浑噩噩的被他拉着走了好一段,才听见徐抱墨追上来劝:“恒殊弟,大乔,你们别跟采葵计较!她是被我娘给她请的那些先生教傻了,将薄情寡义当成了识大体——我娘现在已经在教训她,等我爹回来,更饶不了她!你们消消气儿,千万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