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夜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这人斗嘴了,不然迟早会被他气死,不被气死也总有一天要被噎死!
她定了定神,冷然道,“我家在碧水郡确实很有势力,毕竟我祖父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先帝驾崩前亲自再三托付的重臣之首!虽然祖父一向廉洁奉公,不许子弟依仗他的权势鱼肉乡里,但碧水郡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高门,我祖父位极人臣之后,我家自然而然就成了乡中的顶尖门楣!”
“这种情况,你现在顶着大公子名份的盛家,也是差不多……你现在喊‘爹爹’的那位,之前在南风郡里虽然有些薄名,却也算不得举足轻重!”
“但他将盛家经营城南风郡三大势家之一后,权势地位分量这些也就都有了!而且是不必自己操心,主动送上门的那种!”
“不过……”桓夜合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凝重、哀伤、怨恨、无奈等等情绪,良久才满含郁愤的叹息一声,“虽然我桓家在碧水郡,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当年我祖父他,确确实实,是被绑架的!”
“而且,绑架他的人,对他也真是居心不良!”
盛睡鹤静静听着,到这里才问:“天下传闻,说绑架老师的幕后真凶,乃是宫中二舒……不知是真是假?”
桓夜合沉思了好一会,方缓缓道:“这件事情,确实是二舒所为!不过,内中情形也是复杂的很,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是说不清楚,还是不想告诉我?”盛睡鹤追问,“又或者,是现在不想告诉我?”
桓夜合平静道:“你现在这么刨根问底,其实已经证明了你的身世了。不然,你既然是我祖父的关门弟子,这些事情,你怎么还需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可见祖父他老人家所知道的秘密,很多都没有告诉你!”
“而祖父对弟子素来和蔼可亲,可以说是视若己出!”
“在身边只有你一个弟子、还单独跟你在海匪窝里相处了十年之久的情况下,却还要对你隐瞒……我能想到的就是两个可能:第一,你品行有问题,让祖父对你不放心!”
“老实说我比较倾向于这一条的,毕竟你的本性实在太像亡命徒了,按说我祖父很该防着你这种人才是。”
“但依照我爹娘对我祖父的了解,如果祖父不喜你的品行,他压根就不会收你做入室弟子,在你身上倾注心血!”
“这点,从你的文章就可以看出来……哪怕这一科你不玩台面下的手段,论真正实力,你原也该名列头甲!”
“所以我想只能是第二个可能:你的身世有问题,让祖父对你无法信任!”
桓夜合说完这番话之后,目光一眨不眨的看住了盛睡鹤。
但让她失望的是,盛睡鹤神色平淡,没有丝毫变化,只慢条斯理道:“你的考虑并不周到,又或者是由于先入为主,还漏说了两种本来应该很容易想到的可能:第一,老师确实城府深沉,学究天人,问题是,他从失踪之后,就一直流落海上!人生地不熟不说,海上的消息流传,又岂能与岸上相比?”
“如此老师长期与外界不通消息,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再怎么智谋过人,除非最早绑架他的海匪给他交过底,不然,老师也未必能够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推断出真凶!”
“以老师为人的严谨,没凭没据的猜测,怎么会贸然告诉我?”
“第二,我与老师相遇是在玳瑁岛,不久,老师的身份被玳瑁岛其时的主人公孙老海主、即我义父识破。”
“那时候,我才七岁。”
“老师就算信任我,却未必信任我的义父!”
“实际上老师的身份之所以会被我那义父察觉,也是因为我年幼无知,将老师的教诲轻易告诉了义父,令义父生出怀疑,寻老师对质,追根问底出老师的来历!”
“这种情况下,老师自然不会告诉我什么秘密,以免泄露给公孙氏!”“之后即使我年岁渐长,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好套话。但县主请想,玳瑁岛是什么地方?那儿的人可跟君子没有半点关系,偷鸡摸狗听壁脚都是等闲事耳!老师纵然想单独跟我说些秘密,又怎能不担心隔墙有耳?”
他淡淡道,“再说老师去的时候我也才十七……在老师眼里,还是个孩子。兴许,他老人家是打算等我再长几岁,瞧着更稳重了,就跟我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呢?可恨韩潘两家,猝然发难,令我一日之间,痛失义父、恩师,这会还要被你怀疑与出卖,想必恩师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会对我十分怜惜?”
说着一脸伤感落寞。
桓夜合却有点想吐血:“你倒是说的跟真的似的……不过我是不会中你计的,你说了这么多,又是反问又是质问的,无非就是不想回答我方才问你什么时候真正认祖归宗的话罢了!”
盛睡鹤并不承认,怫然道:“我真心实意心疼老师,欲将他老人家流落海上、惨遭海匪毒手的经过弄个清楚,他日大权在手,好把所有谋害他老人家的人统统赶尽杀绝,以慰恩师于九泉之下!县主作为恩师嫡亲血脉,不但不拍手叫好,鼎力支持我,反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对我百般试探不说,甚至还要将我出卖给他人……若非念着老师师恩深厚,以我脾气,早就同县主闹翻了!”
他眯起眼,“毕竟,严格论起来,我可是县主的长辈!县主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嫡亲祖父的关门弟子的么?!”
桓夜合捏了捏额角,头疼道:“算了……我不跟你说认祖归宗之类的事情了好吧?这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不承认,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瞒下去!”
她有些心力交瘁的转开话题,“你之前不是很不愿意盛三小姐怀疑你身世吗?我昨儿个跟盛三小姐单独说话时,她抓着我盘问了好一会此事。我非但什么都没告诉她,可还替你想了个极好的遮掩的法子的……过两日盛三小姐应该就不会怀疑你了!只是回头你瞒不住的时候,盛三小姐拿这事儿跟你算账,我可是不顶缸的!”
盛睡鹤皱眉道:“我现在不让乖囡囡知道这些自有我的道理……你跟她说了什么?”
桓夜合却不肯讲,只淡淡道:“反正会排除你的嫌疑就是,具体就不要问了。”
她可是高贵优雅、才貌双全、温柔大方的静淑县主,大儒桓观澜嫡亲后人,私下告诉盛惟乔盛睡鹤所谓的“胎记”也还罢了,当着盛睡鹤本人的面,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涉及盛惟乔,盛睡鹤自然格外上心,只是他旁敲侧击了好一会,桓夜合都不肯作答,只信誓旦旦绝对会让盛惟乔打消对他的怀疑,也绝对不会导致盛惟乔对他有什么反感……最后因为被盛睡鹤逼急了,索性恼羞成怒的拍案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缓和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是展示我作为盟友的诚意!你还担心我害你不成?!我们女孩儿家之间的私房话,你一个男子,非要打听的那么清楚做什么?!简直龌龊下流!”
说完铁青着脸起了身,拂袖而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辰宴的结果
桓夜合毕竟是个顾大局的人,虽然这天同盛睡鹤的会面,可谓是不欢而散,但次日的晌午后,还是专门派人给盛睡鹤这边递了消息,讲了郑国公府之事的结果:
……昨日晌午后,孟太后惊闻郑国公府噩耗,震怒非常之余,当场下了懿旨,勒令彻查郑国公宠妾娇语及爱女十五小姐孟丽绛双双暴亡的来龙去脉!
然后正如盛睡鹤所言,太后懿旨下去之后,前朝后宫无数人忙成一团,最终在这些人孜孜不倦的辛苦下,“真凶”于昨天傍晚被识破和拿下,乃是娇语的心腹婆子一家!
这个结果让很多不知就里的人都很意外,因为这一家子是娇语的左膀右臂,娇语能够压制向夫人这许多年,他们可谓功不可没。
按说这种跟娇语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腹,是不可能也没理由做出背主之事的。但在审讯过程中,各路人马提供的板上钉钉的证据都证明,这一家子利用伺候娇语的机会,中饱私囊不说,还时常挑唆娇语与正室向夫人之间的关系,弄的郑国公府妻妾不和的消息,满长安都知道。
这么着,十五小姐孟丽绛偶然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惊怒之下决定到娇语跟前揭露,却因为年纪小,行事不周,被他们察觉到,竟狗急跳墙,抢先下了毒手弑主。
甚至还妄想在事后栽赃向夫人!
有了真凶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孟太后专门把郑国公唤到馨寿宫,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哀家早先之所以会将如意说给你做续弦,就是看中她性子软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你也不想想哀家早年是个什么境况,那许多宫人都对哀家避之不及,唯独她从进宫起就一直伺候哀家左右,她什么为人哀家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两年你们夫妻越发的离心,你还三番两次说她针对娇语?合着都是娇语识人不清,叫身边奴才左右了去!你瞧瞧你这糊涂劲儿!竟为了一家子贱奴,委屈了堂堂正妻!你简直就是老糊涂了!!!”
如意是向夫人的闺名。
“娘娘,臣知罪!”郑国公不管心里这么想的,在太后跟前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来认了错,又保证回去之后会跟向夫人赔礼,冰释前嫌,不叫“真凶”的阴谋继续得逞。
如此捶胸顿足的一番表现,孟太后才缓和了脸色,转了体恤的口吻:“你成日里操心国事,无暇顾及后宅,也是人之常情!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如意她性子过于绵软,没有国公夫人该有的气势的缘故。这点哀家往后会好好的说她一顿……不过,归根到底她是你的妻子,她没管好后宅,说到底也是你对她提点不够!”
略作沉吟,就道,“有司那边的处置哀家也不清楚,但不管他们怎么做,哀家却要专门罚你三个月俸禄,你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