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节

    而高承烜也没辜负一干长辈的宠爱,他天资聪慧,读书有成,今年才十九岁,比盛睡鹤尚且小了一岁,已经可以参加春闱且有望魁首了,自然是备受追捧与奉承。
    未想自从来了长安之后,在高密王与孟氏的勾心斗角中,他跟黄无咎从前的功课被统统翻了出来做对比,都说他文才不如黄无咎,就是他自己,亲自读了黄无咎的时文后,也自叹弗如。
    不过高承烜心中并不服气,毕竟黄无咎今年二十有三,比他大了足足四岁。
    若他跟这人同龄,多了四年时间沉淀锤炼,高承烜自认绝对不会弱于黄无咎。
    这会见黄无咎出语点破自己身份,嗤笑了声,语气轻佻道:“黄子越,你跟本公子是前后脚进来的,这会儿本公子马上就可以去二楼了,你手里却连一支竹筹都没有,本公子还道你自知技不如人,今儿个是不打算上楼了?未想却是为了觑机踩着本公子做好人?”
    就打量了眼方才那出口质问的人,“这人八成是你找过来,故意那么问,以激怒本公子,好让你扮仁善的吧?假仁假义这一套,你们黄家两代人都玩不腻了是不是?”
    黄无咎语气平淡:“我与这位公子并不认识,不过是看不惯你没有半点容人之量罢了!”
    “看不惯本公子?”高承烜眯起眼,忽然似笑非笑道,“那你看得惯那南蛮子盛睡鹤么?你号称蜀中神童,本公子好歹也有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你我一较高下,尚有个说法!那姓盛的是个什么东西,居然痴心妄想将你我都压下去……黄子越,却不知道等会你见着了他,可有这胆量看不惯呢?”
    正津津有味的看热闹的盛惟乔:“………???”
    她下意识的看向盛睡鹤,却见盛睡鹤头都没抬一下,更遑论是关注这江南第一才子跟蜀中神童了,竟是若无其事的低声跟阁中小厮说着答案,将又一支竹筹收入袖中。
    “也是,这两位声名在外,瞧着也是各有靠山,我们现在却是不宜与之正面冲突了。”盛惟乔见状微怔,但很快想到,“毕竟他的身世若在金榜出来前曝露,今科肯定是考了也要作废的。其实就是考完之后,只怕也要有的争论……唉,这都是什么事?出来看个灯,陪八妹妹猜个谜语,居然就碰见了孟氏跟高密王原本支持的士子么?”
    就低头思索,想着等会还是哄盛惟妩早点离开吧,免得留下来不慎露了身份,少不得要有麻烦。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讹诈?发病?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提到盛睡鹤,黄无咎平静的面容也是微微一沉,眼神冷了冷,不过此人究竟比高承烜沉得住气,此刻话语中间还是滴水不漏,平淡道,“尚未见过,谁知道呢?”
    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件事,所以一拂袖子,岔开话题,“快点上去罢,别叫众人等急了!”
    高承烜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他没有明确表态,但还是迅速猜出附近的几道灯谜,凑足了三十支竹筹,领着小厮朝楼梯口走去……本来事情到这里,一楼众人都纷纷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了,但偏偏,这人走了几步之后,见着赵桃媗月貌花容,眼睛就是一亮:“这位小姐贵姓?在下……”
    “你是武安侯外孙么,我方才已经听见了。”赵桃媗对他显然没什么兴趣,她的身份注定也不需要勉强自己表现出兴趣,闻言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我姓赵,家叔父乃今科主考官,你既然是要参加本次春闱的,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不然你名落孙山倒也罢了,万一榜上有名,回头人家以为我叔父徇私,你倒霉也还罢了,岂不是还要害惨了我叔父?那我们赵家也太冤枉了!”
    “……”高承烜被抢白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然而他虽然有武安侯这个外祖父做靠山,赵桃媗的来头也不小,非但嫡亲叔父是今科主考;远在北疆的亲爹赵适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还有个高密王妃的嫡亲姑母。
    事情又是他色迷心窍,率先搭讪赵桃媗引起来的,当真闹起来,也很难占到理,说不定还会错失了今日借灯会猜谜扬名的机会。
    这么想着,他就有了息事宁人的想法,然而抬头之际,眼角却看到不远处一名穿海棠红撒绣缠枝梨花窄袖衣裙、绾垂髫分绍髻的女孩儿,正目光关切的盯着他们。那女孩儿半张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露出来的半张脸儿,眉眼精致,肌肤尤其雪白滑腻,晶莹剔透,其艳丽飞扬不如赵桃媗,但清雅秀美却更在赵桃媗之上,赫然是个与赵桃媗各有千秋的美人儿!
    性喜渔色的高承烜顿生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心说这女孩儿若与赵家有深刻关系、又出身高贵的话,方才就该过来帮腔的,既然只是看着,显然要么同赵家关系有限,要么就是出身不高有心无力,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可是件好事!
    当下场面话都懒得跟赵桃媗说了,快步上前,热情洋溢的问:“这位小姐……”
    “她姓盛。”盛惟乔才一皱眉,身后已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代答道,“南蛮子盛睡鹤的盛!”
    高承烜愕然转头,就见一个长身玉立、英武俊挺的同龄男子,踏前一步,将他看中的美人儿严严实实的挡住,一双星眸微微眯起,寒气四溢的看着他。
    “盛睡鹤?”高承烜虽然刚刚才说了不忿盛睡鹤的话,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从抵达长安之后,行事低调的一塌糊涂,甚至连同来长安的宁威侯世子徐抱墨都没有拜访过一次的南风解元,居然此刻也在这不夜阁中猜谜!
    所以这会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脸上就浮起了冷笑,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故意拉长声调“噢”了一声,手抚袖炉,语气玩味道,“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毕竟本公子虽然说那盛睡鹤一句‘南蛮子’,此人好歹也是一郡解元,据说还是南风郡什么三大势家之一的庶长子?方才本公子都点名道姓的提到他了……你为何吱都不敢吱一声?这会儿冒出来,别是想在这位美貌小姐跟前充英雄?”
    说着移动脚步,嬉笑着去扯盛睡鹤身后的盛惟乔,口中轻佻道,“这位小姐,你可不要上这人的当!本公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岂不比这只敢做缩头乌龟的货色强太多?你跟着这样的废物出游,脸上何尝光彩?还不如跟着本公子,这就上二楼去了呢?”
    “这高绍阳忒过分了!”不远处,赵栎在自家妹妹被高承烜搭讪时没有作声,这是因为他知道赵桃媗绝对不会吃亏,也压根不需要他帮忙,但这会看高承烜纠缠上盛惟乔了,就是皱眉,“他其实根本没有怀疑恒殊兄的身份,不过是找个借口占盛三小姐的便宜,好羞辱恒殊兄罢了!此人有武安侯做靠山,哪怕事后事情闹大了,他顶多陪个不是,盛家也好,宁威侯府也罢,都拿他没法子。人家盛三小姐的名节,倒是说不定就这么被他给败坏了!”
    说着就要走过去阻止。
    未想他才移步,忽听一声尖利到了变了调的惨叫!
    赵栎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看着突兀倒地、还抱着自己手臂翻来覆去打滚的高承烜:“他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非但令赵栎一惊,高承烜的小厮更是吓的把竹筹都扔了,扑上去想扶他起来:“公子!公子!公子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小的啊!”
    只是高承烜这会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歇斯底里的挣扎着,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尚未长成,哪里扶的动?还因为挡在高承烜打滚的路径上,差点也被绊倒在地,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
    “好像……盛大公子拍开了他去扯盛三姐姐的手?”这一幕令整个不夜阁一楼都是一静,一时间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竟没有立刻上前帮忙。
    赵桃媗紧攥着手中锦帕,两眼发直,高承烜撇下她去兜搭盛惟乔时,她是一直看着的,说实话,方才盛睡鹤拍开高承烜的手时绝对是轻描淡写,跟春日里走在湖堤上、遇见挡路的柳条花枝,随手一拂似的,完完全全看不出来用力的痕迹。
    但前一刻还一脸戏谑轻松的高承烜,却仿佛被毒蛇蛰螫似的,几乎是瞬间哀嚎出声,跟着竟不顾仪容仪态的满地打滚起来!
    赵桃媗愣愣道,“他……他这是想讹诈?!”
    不然,就那么轻轻一拂,换做小孩子都受得住,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但……
    不应该啊!
    高承烜虽然看起来人品不怎么样,可好歹是孟氏的嫡亲外孙,高家也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的门第出身,他当众搭讪赵桃媗、又试图拉扯盛惟乔,也还罢了,怎么会亲自效仿市井妇人的撒泼行径呢?
    这传了出去,丢脸不丢脸的?
    高承烜怎么也是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再怎么想坑盛睡鹤……至于用这样的法子么?
    实际上不止赵桃媗这么想,被盛睡鹤挡在身后的盛惟乔见状也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非亲非故男女有别,你好没规矩的上来对我动手动脚,我哥哥不过打开了你的手而已,你就这呼天喊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呢!”
    就跟周围的人求助,“你们方才可看见了?我哥哥真的只是拍开他想扯我的手而已!”
    时下的风气还是可以的,虽然这里的人方才都听说了高承烜的身份,但见盛惟乔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家目光恳切的望过来,好几个人都下意识的点头,还有人说了出来:“确实那位盛公子就拍了一下……这位高公子是怎么了?该不会有什么宿疾之类的发作了吧?要不要赶紧扶他起来看看?”
    说这话的人乃是一番好意,一则为盛家兄妹作证,二则却是提醒高承烜身份非同寻常,不管是不是盛家兄妹导致他这样的,如今最紧要的是别让他出什么岔子!
    只是为了猜谜,没少看杂书的赵桃媗闻言受到提醒,脱口道:“他该不会有癫痫之症吧?!”
    “癫痫就是俗话里说的羊癫疯!”不远处的黄无咎神情平静气度高华,完美的保持着“低调朴素谦逊有礼”的仪态,忽然出声,看似解释,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虐,显然说明了他此举八成是为了落井下石,温言道,“在下以前读过几本医书,医书里关于羊癫疯的记载是这样的:发作时,病人往往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涎沫【注】……”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才意味深长的继续,“还有……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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