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些年来假作已经葬身海上,果然就是在暗中栽培你么?”高密王哑着嗓子说道,“他果然就是要让你去坐那个位子?长安的局势,包括陶褖那么轻易的被我说服……都是他在幕后操纵?”
他忽然就冷笑起来,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你这个所谓的老师,乃是两朝元老,当年将你皇祖父都压的喘不过气来!你这种被他看着长大还一手调教出来的黄口小儿,只怕是被他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如今看着意气风发,他日若果发现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嘿嘿!嘿嘿!”
容睡鹤微笑着说道:“这个就不劳你担心,毕竟老师早就死了,他老人家生前再怎么手眼通天智谋似海,斯人已去,留下来的一点暗手,又岂能奈何我?”
“桓观澜当真死了?”高密王目光闪动,思索片刻后,冷哼了一声,“他当年能失踪十几年杳无音讯,叫人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其实却默默耕耘海上,布下天罗地网的大局……焉知今日不是故技重施?!”
“这种事情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毕竟这些年来,高密王府上下,岂非都以为我早就死了么?”容睡鹤笑道,“甚至连玉碟上都将我名字划去了……然而谁能想到我会有太太平平归来的一日?所以老师的死,不但是我亲自看着的,还是我亲自收殓的,入葬的时候,也是我亲自检视过,他是真死假死,我岂会不知?”
又说,“毕竟海上出生入死多年,我疑心病向来就不轻。”
“……”高密王沉默了会儿,试探着问,“他的死……也是你干的?”
容睡鹤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考虑好没有?我明日就会动身离开此处,可没多少功夫跟你磨蹭!”
高密王张了张嘴,片刻后,他低声说道:“我要见世子……见过世子之后,你我再谈!”
“可以。”容睡鹤稍作思索,微微颔首。
他同意之后,片刻,同在这座宅子里的容清酌就接到了消息。
心情沉重的世子整了整衣冠,正要出门,上首的高密王妃忽然道:“且慢!”
王妃瞥了眼过来传话的士卒,好声好气道,“我有几句话想叮嘱下世子……烦请你稍等可以么?”
这士卒是陶褖手下,这会儿因为陶褖亮明旗帜站容睡鹤,自然也一切以容睡鹤马首是瞻,对高密王父子等人不以为然,对容睡鹤似有情谊的王妃到底是比较尊重的,闻言忙道:“郡王不曾说过需要世子立刻过去,王妃娘娘请便!”
待他躬身退下后,王妃又看向旁边的戚氏等人。
戚氏会意,忙带着子女以及彤莲告退。屋子里就剩母子俩了,高密王妃定了定神,低声叮嘱容清酌:“虽然不知道他这会儿要你过去做什么,但你等下一定要记好:千万不要说你岳家的遭遇!”
容清酌先是温驯的答应下来,末了不解的问:“母妃,为什么不能提岳家?”
“……你道为什么咱们这许多人都好好儿的撤出了长安,唯独你岳家,一个人都没能出来?”高密王妃闻言,下意识的咬了下唇,才苦涩道,“这是鹤儿故意的!”
见容清酌脸色一阵苍白,想说什么又不忍开口的样子,她吐了口气,道,“我猜他这么做,是不想动你跟灵瞻他们!”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在总揽大局的天赋上欠缺了些!”
“好在你心性平和,自来就想让着鹤儿……你们兄弟之间,不是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
“但是……戚见珣,你那岳父,却未必甘心你只是做个寻常的王爷……”
“站在戚家的立场上,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对于咱们家来说……戚见珣,或者说戚家在一日,鹤儿,只怕就没法信任你!”
“就算他自己愿意相信你,他的手下,说不得也会生出先斩后奏的心思!”
“到那时候,你这一家子,该多么危险?”
“鹤儿故意将戚家留给孟归羽处置,就是要借孟归羽之手,将之铲除,如此,你没了这么个有权势的妻族,本身性情又平和不爱争执,他才有理由让你们一家子此后都好好儿的过日子!”
高密王妃神情复杂的看着低头不语的长子,“母妃知道,戚家素来待你很好,尤其瑗儿,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媳妇!鹤儿此举,你们夫妇,心里肯定有点无法接受!但这会儿的局势,你也清楚。方才鹤儿过来,亲自去见你们父王……八成就是跟他摊牌了!如今要你过去,基本就是交代家底。”
“那些金珠玉器之类,鹤儿料想不会计较什么。”
“但涉及大局的一些人与事,他肯定是要拿走的。”
“你们父王出身尊贵,自来被捧着哄着惯了,从来没有落到过今日这样难堪的地步。”
“本来他就很厌恶鹤儿,这眼接骨上看到鹤儿,岂能有什么好心情?”
“单他自己,左右落魄了,也不怕鹤儿什么威胁。”
“唯一牵挂的,大概就是你了……如果他知道了戚家的遭遇,必然猜到鹤儿没有杀你之意,甚至还有为你考虑的打算。”
“那么万一他犯浑什么都不肯给鹤儿……”
“到底鹤儿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头,同咱们没有朝夕相处的情分,他手底下的那班人你也看到了,一个个都精悍非常,看着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到时候……”
王妃苦笑了下,有些失落的说道,“事到如今,母妃也只是希望,你跟鹤儿,都好好的了。”
“……母妃放心,孩儿理会的。”容清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孩儿会帮着三弟劝说父王的。”
他跟着士卒到了暂时安置高密王的地方,月洞门后“口”字形的抄手游廊下,只点了零星的几盏灯火。
容清酌走到近前,才看到袖手立在廊下的容睡鹤,身后侍立着董良,主仆都是一袭玄色衣袍,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宛如根本不存在。
对于停步面前的容清酌,容睡鹤只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朝内室扬了扬下巴:“进去罢!”
第三百八十九章 溺毙
其实容清酌这会儿不太想进去见高密王,却很想跟这个久别重逢的兄弟说说话。
只是看着这个兄弟平静无波的眼眸,他才发觉两人几乎是无话可说,原本应该是共同的美好的回忆的童年与少年,是整个王府的伤疤,无人敢触碰,也不忍触碰。
聚少离多的相处,也无从琢磨容睡鹤的喜好。
最主要的是,如今的局势,说什么都很容易尴尬。
容清酌站了一站,最终沉默的走了进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他满脸疲惫的出门,却见外头多了几名士卒,却不见容睡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