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顾建党什么都没听清楚,只以为他妈松口原谅他了,脸上带着丝丝喜色,小心的搀扶着田芳进门。
“先别叫我妈。”苗翠花挥手制止,“我把话放这里了,田芳这肚子里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是个闺女还是个儿子也是个不知道的事,你就说吧,你是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彻底不要爸妈不要这个家,还是愿意回头,只要你和这个女人断了,你还是妈的儿子。”
田芳的心思太毒,而且那一根筋已经扭不回来了,这次让她吃了苦头,她一点都没长记性,不然,也做不出伤害安安的事来。苗翠花不敢放任这样一个女人回家,她不敢想像,一旦田芳回来,自己的三个孙女会被教成什么样子,如果她真的生了个儿子,自家老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肉都烂了,与其留着化脓,还不如果决一些,把那腐肉割了,至少就痛那么一下,总比等伤势蔓延,非要截肢才好。
苗翠花深深看着眼前的老二,硬是让自己做出一副强硬的模样:“你想好了,如果你选了那个女人,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你们的那几间屋子你们也别要了,全都给我还回来,反正你们心心念念肚子里的那个儿子。那些东西,就都给秀妮儿几个,你们当爸妈的不稀罕闺女,我这个当奶的还挺稀罕孙女,以后那几个丫头,就由老太太我自己管教,是好是坏,你们也别插手。”
“妈,我——”顾建党没想到他妈居然真那么狠,他要是选了田芳,他妈就不认他了,连家里的东西都要收回去。
“建党。”田芳何尝舍得那些屋子和钱,可是她更不想被赶回去,她的闺女,她了解,到时候一定舍不得她和建党受苦的,说说把东西收回去了,其实还是一样的,“都八年了,咱们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儿子啊。”
田芳故意强调了八年和儿子,让顾建党又有些犹豫了。
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即便和田芳分开再娶一个,也不一定能怀得上,再说了,妈现在还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孙子一出来,妈有再大的气也消了。
顾建党在心里安慰自己,至于房子和钱,顾建党的想法和田芳是一样的,闺女的不就是他的吗,难不成,顾秀几个还能看着爸妈没地方住,没东西吃。
顾建党的沉默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选择,顾保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搞不明白这儿子脑子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要儿子,再娶个媳妇不就成了,娶个老实点的,没那么多心眼的,再把顾秀几个好好养大,这样的日子不好吗,非要和田芳凑一块。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管了。”
顾保田气呼呼地站起身,背着手朝外头走去,顾保山和顾保林也都对这个侄子无话可说,这事情都这样了,他们也没插嘴的分,也都准备起身离开。
“大伯哥,小叔子,等会让建东他们几个过来帮下忙,既然这屋子都不是他们的了,自然也该腾出来了,大哥,你帮忙起草个字据,上头写什么你也有数,到时候我和顾建党两人按一下手印。”
顾建党,他妈是真的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顾建军看着呆愣在一旁的二弟,叹了口气,可又不知道该替弟弟做些什么。
王梅看热闹看的正欢呢,老二一家被赶走,她求之不得,这样一来,老两口百年之后能分他们一家的东西还多了些,就是二房还有三个闺女留下来碍眼,不过,几个女娃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王梅不屑的想着,当然,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现实啪啪啪打脸。
*****
苗翠花把不认老二顾建党这儿子了,这个惊天大消息在小丰村没多久就传了个遍,这样劲爆的消息,使得地里干活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赶来顾建党家看热闹。
此时顾建党和田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老太太口中属于他们两人的东西,被一件件拿出来。
当初分家分给他们的那些东西,自然是没有他们的分了,不过两人的衣物,被褥,老太太也没留着,全都整了出来,粮食基本上都是两夫妻挣得,除了三姐妹按人头分到的那份口粮,老太太也没打算多要,全让大儿子和几个侄子搬了出来。
“妈,家里遭贼了。”
顾建军和几个堂哥堂弟进了灶房,正准备搬粮食呢,就发现那粮食消失了一小半,还有很多粮食都散落在了地上,那些玉米面番薯粉撒了一地,就是扫出来,那也带上了地上的灰泥,虽然也能吃,可是总是难以入嘴了。
储藏在地窖里的番薯也出现了问题,到处都是被老鼠啃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一个番薯是完好的。
“怎么回事?”
苗翠花皱了皱眉,快步上前,看着番薯上头那熟悉的老鼠齿痕,抚了抚额头。
“报应啊,当爹的不像爹,当妈的不像妈,好好一个大人,还干欺负孩子的事,这就是老天爷给的惩罚。”
苗翠花很快地回过神来,张嘴说到:“咱们小丰村多少年没有遇到过鼠灾了,家家户户粮食都藏得好好的,饥荒那些年,别的村都有粮食被老鼠偷吃的现象,就咱们小丰村几乎没出现过,今天这场景,很明显是老鼠干的,它们不偷人家家里的粮,偏偏偷你们家,那就是报应。”
苗翠花将这件事一锤定音,可是看着这一幕,边上的村民都按耐不住了,纷纷跑回了自己家去,看看自家粮食有没有出事。
连王梅也不例外,她家和顾建党家就隔了一堵墙,没道理老二家遭了贼,他们家没影响。
可是真还没影响,除了顾建党家,家家户户的粮食都完好无损,一个老鼠影子都没瞧见。
真是遭报应了!
村里人不敢明着说,可是苗翠花的那番话却都在他们心里扎了根,为了防止自家的粮食也被老鼠盯上,从此以后,小丰村的人都有意识地离顾建党和田芳远点,当然,重点是田芳。
今天早上去卫生站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早就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顾安安身上的掐痕,对于田芳这样外表柔弱,心肠却狠毒的女人,大家相处起来,自然刻意保持了距离。
*****
“安安,安安。”
顾安安趴在炕上,黑妞和黑胖兴奋地凑了过来,也不知刚刚去了哪里,黑色的毛皮上沾了不少的面粉,看上去灰扑扑的一团。
“我们帮你报仇啦。”
黑妞美滋滋哒,自己做了那样的大好事,安安一定会奖励它哒,会不会给它多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报仇?顾安安心里有些疑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黑妞黑胖说给她报仇,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了吧。
☆、好鼠友
“嗝——”黑胖打了个饱嗝, 两只小小的爪子捂住嘴,眼睛乌溜溜地直转悠。
顾安安纳闷地戳了戳黑胖凸起来的大肚皮, 好家伙,母鼠揣十几个鼠崽的时候也没那么大啊,这是吃了大餐才过来的啊。
“别,别戳了。”
黑胖忍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拍开了顾安安在它肚皮上肆虐的手。
“再戳要吐啦。”黑胖直接一个躺身,四肢敞开瘫倒在炕上, 这样终于不那么难受了,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它为安安报仇容易吗它,这里啃一口,那里吃一块, 当然,黑胖才不承认因为可以敞开吃, 幸福地吃过头这件事。
“安安你放心, 今天早上欺负过你的那个坏人我们已经帮你教训过了, 我们鼠都是讲义气的,以后谁还敢碰你一下, 我的鼠子鼠孙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黑妞比黑胖靠谱些,同样都是敞开了吃, 至少它没有吃饱了硬塞。
想想自己粮仓里又丰富了许多的库存,黑妞心里嘿嘿嘿直笑。
“你们是把我二伯家的粮仓给吃空了!”
顾安安腾地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两只一脸求表扬的黑胖和黑妞。
“胡说!”
顾安安听了黑妞的反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黑胖又紧接着跟了上来。
“我们只吃了一点点。”黑胖比划了一下小爪子,表示自己吃的很少很少,“更多的咱们都搬回窝里去了,只可惜你们人来的太快了,我们都没搬完。”
顾安安从黑胖的绿豆眼里看出了一丝遗憾,都快愁昏过去了。
“安安,安安,我们帮你出气了,你开心吗?”黑妞期期艾艾地看着顾安安,有点小害羞。
“开,开心——”顾安安看着单纯想要帮她出口气,让她开心的黑胖和黑妞,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
这粮食不翼而飞了一半,黑胖和黑妞再聪明,肯定还是留下了点痕迹,那些大人一看,就能看出是老鼠动的手,顾安安几乎可以想到,之后会引起多大的惊慌。
粮食是农民的根,是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东西,老鼠自古以来就是农民的敌人,它们偷粮食,啃家具,只要是被看见了,都是打死算数的,这二伯家的粮食被偷了一半,之后一段时间,恐怕村里会听鼠变色,闹得严重些,恐怕还会来一场除鼠运动。
顾安安不想黑胖和黑妞的好心,反而害了它们。
“安安你放心吧。”
黑妞似乎看出了顾安安的顾虑,安慰地用小爪爪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们把粮食一藏好,我们那些鼠子鼠孙就去隔壁村和山上串门走亲戚去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啦。”
黑妞都是活成精的老鼠了,早就摸出了一套和人类斗智斗勇的规律。
它们管教小辈不去偷农民粮库里的粮食,只在农民收获的时候,趁他们白天还没上工,或是中午晚上下工的时候,偷点地里的粮,这东西没数,少了也没人知道,它还差使所有的鼠,打通了小丰村的地底通道,几乎所有的鼠洞四通八达,想要去哪就去哪儿,即便被人发现了,只要往洞里一钻,下一次出现,可能就在几百米外的洞穴了。
靠着黑妞的智慧,小丰村的人和鼠都是和谐相处的。
在饥荒最严重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打过老鼠屯的粮和老鼠肉的主意,只可惜,掏遍了所有可能的老鼠洞,别说老鼠肉了,连老鼠的影子都没看着,这些,都是黑妞的功劳。
至于黑胖,它是负责吃的,它没有脑子。
串门走亲戚,顾安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沾沾自喜的黑妞,除了服,无话可说。
“你们替我报仇我很感激,可是二伯母一个坏的,我那三个堂姐却可怜,你们要是搬空了粮食,她们几个倒时候就要遭殃了。”
顾安安不是个同情心旺盛的,因为二伯娘受了这样的罪,她心里也有些不开心,可是二伯娘是二伯娘,几个堂姐是几个堂姐,她并不会把对二伯娘的讨厌,转移到几个堂姐身上。
“那,那咋办呢。”
黑胖小小的鼠脑核本来就被脂肪挤没了,现在被顾安安这么一说,顿时就糊涂了。
难道它做错事了?提出这个提议的黑胖有些慌,委屈巴巴地看着对面的肥崽安安。
“没事没事,奶会有办法的。”顾安安想了想,到时候顶多让黑胖和黑妞把粮食藏好了,再让奶奶用各种借口给几个堂姐送去吧。
想着二伯娘现在可能的惊恐气愤的心情,顾安安心里还有些小爽。
她果然变坏了。
一听老太太的名号,黑胖和黑妞顿时就放心了,一人两鼠达成了一个共识——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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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
顾秀顾春和顾丽还没到村门口,就被人带到了顾建业家里来,一路上,三姐妹也听说了他们妈可能又怀孕的事儿,也知道了,爸爸被奶赶出了家,家里的房子和绝大多数的钱财都被老太太收回去的事儿,心中惴惴不安。
“进来吧。”
苗翠花叹了口气,对着有些迷茫的三姐妹招了招手,难得对除了她的宝贝乖乖以外的孙女露出了一抹略微慈祥的笑容。
“奶——”
顾秀的这声叫喊音量更重了些,眼泪唰唰唰往下流,怎么她就上个学的功夫,妈没了,爸也没了。
“别哭,哭啥哭。”老太太可受不了这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碍于老太太的多年的威势,顾秀这眼泪顿时一收,保持着刚刚哭的表情,一动都不敢动了。
老太太看着,又是一阵叹气。
这丫头,真的是被她爸妈给耽搁了,好在年纪不大,还改的过来,她要是真像田芳那样一条道黑到底,苗翠花也不会说要教导着几个孙女了。
“这是你们家房子的地契,这些钱,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你们爸妈的,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姐妹三的了。”
苗翠花说的地契,其实是不规范的,现在顾家老宅的地契还是写的顾保田的名儿,她说的地契,就是分家时候写的协议,等到顾保田蹬腿了,就按协议上的分法来分房,因为改地契太麻烦,村里人都懒得去县城,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有家中长辈签名,大队长盖章的协议,在村里人看来,比国家的契约更可靠。
苗翠花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了老二一家七十块钱,这些年零零碎碎的花费也是有的,还剩下五十四块钱,至于这数目,肯定还是有水分的,苗翠花也懒得和田芳计较,毕竟她后头,还有她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