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这可有些意思了。
剑奴大步向前,一把掀开姚遥的爪子,冷声道:“公主千金之躯,你离他远些。”
姚遥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掌,愣了愣,揉着肩膀活动了一番筋骨,邪邪一笑:“好小子,看来功力见涨,切磋一下?”
剑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想也不想便应允:“正有此意。”
两人摆开架势,一个按刀,一个拔剑,徐南风仿佛嗅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酸醋味。
好在九公主还有些良心,喝道:“剑奴,把剑收起来,别在四哥的地方撒野!”又转身,拍了拍姚遥紧绷的肩臂,玩笑似的说,“剑奴吃醋呢,他就见不得我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闻言,剑奴面色一僵,若无其事地收了剑,抱臂站成一座石雕。
徐南风一暼,分明看见这少年的耳根红了红。
姚遥也收了刀,哼哼道:“谁不会吃醋啊,这小子日日粘着你,占尽了便宜,哥哥我还吃醋呢!”
看好戏的徐南风快绷不住笑意了,她握拳抵在鼻尖上,干咳一声掩饰道:“进屋说话,进屋说话。”
纪王本在书房小憩,听到外头的喧闹声,便起身道:“夫人回来了么?”
外间的姚管家捧了衣物进来,一边伺候他穿戴,一边答道:“禀王爷,王妃和九公主都回来了。”
纪王张开双臂套上外袍,直接忽略了自家妹妹,自顾自道:“也不知南风在外头吃了午饭不曾。姚江,你去将我上午买的点心取来,给夫人送去。”
“……是。”姚江哑然一笑,这偏心也太过明显了,若是九公主知道了,定是又要闹。
纪王在姚管家的牵引下迈进正厅,脚还未进门,惜月那丫头便扑了过来,脆生的嗓音如出谷黄莺,高声道:“四哥!”
纪王下意识搂住她,温声道:“小心些,坐好。”
惜月便乖乖坐好,时不时瞄了一眼纪王眼上的缎带,失望道:“你的眼睛还没好啊!”
“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我在寺中日日夜夜的念经诵佛,就盼望着你的眼睛能早日康复,母妃能健健康康的。”
“小九辛苦了。”纪王微笑着点点头,耳朵却迫不及待地捕捉徐南风的动静,温声唤道:“南风?”
徐南风哎了一声,将装有君子茶糕的糕点盒放在案几上,随即向前,熟稔地牵住纪王的衣袖,将他引至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好。
“我路过福寿楼,给你买了盒点心。”徐南风不自觉弯起嘴角,献宝似的将糕点盒放到纪王骨节修长的手中。
纪王怔了怔,流露些许惊喜的神色。他将糕点盒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君子茶糕?”
“这都瞒不过你?”徐南风无视待嫁九公主幽怨的眼神,伸手替纪王打开了盒子,轻声道,“你快尝尝。”
纪王低着头,视线仿佛透过白缎带落在那一盒馨香的茶糕上。他笑了笑,当真是色-如春花:“巧了,我也给你买了糕点。”
说罢,他唤了声:“姚叔。”
姚江便笑着呈上一个盒子,与纪王手中那个糕点盒一模一样。
徐南风愣愣地接过姚管家手中的糕点盒,心道:不会这么巧罢?
打开一看,果然是福寿楼的新品糕点,君子茶糕。
两个人在没有经过任何沟通和商量的前提下,不约而同地为对方买了同样的点心,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了。
徐南风与纪王相视一笑,各自捻了糕点,送入嘴中,又异口同声道:“好吃。”
九公主木然地望着他们,小嘴撅起老长,愤然中带着点点忧伤:“本宫就是个多余的。”
纪王耳聪,自然听到了她的抱怨,道:“等你找了驸马,自然也有人能宠着你了。”
“什么驸马,父皇指不定要将我指配给哪个权臣的儿子孙子,用来巩固皇权势力呢。”
徐南风想起那日在来仪殿,贤妃娘娘提起皇上要将九公主指婚给杨家做儿媳的事,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其实杨将军的长子,挺不错的。”
“鲍鱼再好,我也不喜欢吃。我只嫁给我最爱的男人!”说着,她的视线直往屋外飘去,落在门口伫立的挺拔少年身上,高声道:“剑奴!”
少年转过一张俊秀精致的脸来,躬身道:“卑职在。”
“我要吃福寿楼的君子茶糕,你去给我买来。”
“是。”
“慢着!”九公主走到门口,眯着眼看了看外头毒辣的日光,悻悻道,“算了,不吃了。”
“天气这么热,你何苦折腾剑奴。”纪王朝她招招手,不急不缓道,“过来,四哥赏你一块吃。”
那表情,明摆着就是炫耀更多些。
九公主顿时气结,抱臂冷哼:“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她买的,我才不要!”说着,她往徐南风身上凉凉一瞥。
徐南风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认真地吃自己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好吃。”
九公主听了想打人。
纪王吃完了糕点,曼斯条理地用帕子擦净手,随口道:“什么时候回宫?”
“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拜见父皇,又要拜见皇后,还有叩见各宫娘娘,烦得很。”九公主往榻上一坐,两条腿在罗裙中晃晃荡荡的,无所谓道,“反正也没人管我。”
纪王警戒她:“回来第一件事不去拜见父皇和皇后,恐有闲言碎语。”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到那座金笼子里。”九公主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恳求道,“四哥,咱们兄妹好久不曾对弈了,搏上一局再走嘛。”
纪王应得很是爽快:“行啊,要是你输了,不许哭鼻子。”
“不会,我在平安寺祈福的这小半年,除了诵经之外便是同老和尚们下棋了,寺中清苦,只有这么一项娱乐,棋艺倒是精进了不少呢。”
说罢,九公主忙挥手示意侍婢:“快,将棋子棋盘拿来。”
徐南风有些担忧,凑到纪王耳边道:“少玠,你的眼睛……”
她的语气轻轻的,有微弱的气流拂过纪王的耳廓,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在他心底撩起微麻的痒意。
他控制住想要亲吻她的念头,低笑道:“无妨,下盲棋便是。”
九公主解下脑后水红色的发带,扎在眼上蒙住眼睛,自信一笑:“我也蒙住眼,免得说我欺负四哥。”
八宝和桂圆拿来棋盘,纪王做了个请的姿势:“黑子先行。”
“剑奴!”九公主蒙着眼,将守候在外的剑奴唤进来,指挥道,“七路十二。”
剑奴了然,便按照她的指示,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按下一枚黑子。
“南风。”纪王朝着身侧的徐南风一点头,道,“十九路十三。”
徐南风也代替纪王,在对应的位置上落下一枚白子。
兄妹两蒙眼对弈,盲棋下得步步惊心,徐南风望着满盘黑白纵横,不得不敬佩于这对兄妹强大的记忆力。
第30章 表白
一盘棋下了近两个时辰, 直到日落西斜,残阳如血,棋局方了。
纪王险胜一目半。
九公主有些泄气地取下眼上的发带, 望着棋盘上被绞死的黑龙, 闷闷道:“四哥还是那么厉害,是我学艺不精。”
纪王微笑 :“小九一介女流, 又年纪尚小,盲棋能下到这般境界已是极为难得了。”
“算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九公主跳下小榻, 拍拍裙裳道,“四哥,我回宫去了, 下回再来看你。”
“嗯。”纪王点点头,又叮嘱道,“若是父皇给你指婚,即便你心中不满, 也莫要与他顶嘴。他毕竟是天子,掌握天下生杀大权,与他硬碰是要吃亏的。”
“知道了。”九公主瓮声应道。
她挥挥手走出门, 示意剑奴跟上。
徐南风将棋盘整理好,方对纪王道:“我去送客。”
府门前,九公主正和姚遥笑着谈论什么,见到徐南风出来, 九公主收敛了笑意,扬手示意姚遥先退下,这才转过脸来对徐南风道:“我还以为,四哥心心念念的馒头姑娘是何方天仙,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徐南风本是出于礼节来送客,听到九公主这番言论,不禁莫名道:“什么馒头姑娘?”
九公主杏眼微睁,神情讶然:“你不记得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是当年救了四哥的人?”
当年救刘怀的人?跟馒头又有什么关系?
蓦然间,徐南风想起了什么,抬首惊愕道:“你觉得,当年那个救了王爷并给了他一颗馒头充饥的侠士,是我?”
九公主反问:“难道不是?”
“可我以前根本不曾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哦?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九公主摆摆手,转身出了门,散漫道,“走了,不必相送。”
徐南风依然呆呆地站在庭院中,任由胭脂粉似的晚霞披了自己一身,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起这些时日,纪王对她百般的照顾和温柔,加上贤妃娘娘那日所说的‘心心念念了许久’……莫非纪王是将她错认成救命恩人了?
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出‘错认’这么一种可能。
因为,她的的确确是没有任何关于纪王的陈旧记忆。
徐南风并不想顶着别人的恩情享福,犹豫片刻,她转身朝厅中走去,打算去向纪王问个清楚。
孰料纪王并不在厅中,桂圆说,王爷回书房去了。
徐南风便转身朝书房走去。她这个人有个小毛病,若是心中有事悬而未决,她便会时时刻刻念叨着,寝食难安,唯有解决方能轻松。
去书房的路上,还遇到了叶娘。
叶娘神神秘秘的,站在廊下观望片刻,方一把拉住徐南风,紧张道:“方才来府中拜访的那女子,是谁?该不是纪王在外头的相好吧?”
“不是。”徐南风满腹的心事被打乱,有些无奈,哭笑不得道,“王爷没有别的相好。”
“那就是‘红颜知己’?”叶娘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眉头皱成深沟,担忧道,“我就知道,贵族人家的子弟总喜欢与歌姬舞姬牵扯不清,还自诩风流。方才那姑娘容貌艳丽,身段风骚,一看就不是什么……”
“哎呀,娘,您以为人人都像我爹一样。”徐南风耐下性子解释,“那是九公主,王爷的胞妹。”
“啊,啊……是帝姬啊。”叶娘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讪笑。
“以后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乱说话了。”徐南风给叶娘整了整衣襟,“我有事要找王爷谈谈,娘先下去歇会儿罢,待会就该用晚膳了。”
“南儿,娘在纪王府已经住了好些时日了,今日你爹又派了下人过来接……”
徐南风料到她会这么说,便温声打断:“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么?”
叶娘咽了咽唾沫,垂下眼点点头,有些失落地‘哎’了声,强打起笑脸道:“好,听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