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一见,瞪大双眼,要叫却叫不出声,只是微微蹬了蹬腿。
玄影歪头看着她,太平望着它安静的眼睛,也慢慢平静下来,她艰难地挪动身子,高抬双手。玄影仿佛有些畏惧,正要后退,太平惊慌失措地摇头。
玄影迟疑着止步,太平趁机抓住它的项圈,她摸着那坚硬冰凉的项圈,望着上头“大理寺犬”四个字,想了想,又竭力低下头,从耳朵上将一个耳珰摘了下来。
用耳珰的尖锐一头,太平颤抖着手,用尽全力刻下“救我”两个字。
生怕玄影被人发现,太平勉强刻完之后,便放开玄影,一边抬头示意它离开,玄影倒退两步,终于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但就再它跑出去之后,太平听见外头有人喝道:“这里怎么会有条狗!”
然后就是玄影“呜”地一声,太平听出是狗儿受伤哀鸣的声响,加上方才刻字已经用尽浑身之力,太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这会儿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袁恕己叹道:“原来果然还是玄影先找到殿下。只可惜当时我并没留意玄影的异样。”
其实玄影虽然嗅到了太平藏身之地,但当时玄影只是路过,却并非是灵性要找太平。被太平刻字,也是误打误撞。
毕竟在玄影的心目中,只有阿弦是自己的主人,除了阿弦,崔晔跟袁恕己应该也有一席之地,但是太平却有些正好相反……毕竟当初它被贺兰敏之强行带走后,又被太平用黄金项圈锁住,困的它无法离开,脖子都磨破了,因此玄影对于太平其实是有点“阴影”的。
因此也并没有像是当初在桐县雪谷之困救阿弦一样去传信救她。
太平说完,便对阿弦道:“阿黑救了我的命,十八,你肯不肯把它让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么?”
阿弦摇了摇头。太平道:“你这穷小子,怎么这样固执?只要你说一声,我让父皇赐你大宅子,给你升官,怎么样?”
阿弦不理。
袁恕己笑道:“小弦子才不是卖狗求荣的人呢。”
“卖狗求荣?”太平喃喃,继而大笑起来。
阿弦听了,也不由忍俊不住。
武后派人来询问过一次,这边自回万事皆妥。
渐渐地入夜,太平说了半晌话,也有些劳累,便自去睡。
阿弦起初还能撑着,随着夜深,困意上涌,袁恕己悄声道:“这里有我跟崔晔,你偷懒睡会儿,没人知道。”
阿弦不应,袁恕己索性挪到她身旁:“不然你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儿吧。”
实在是困倦无法,阿弦便将头一歪,靠在袁恕己肩上,这正如瞌睡中被塞了个枕头,居然一转眼的功夫就呼呼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弦只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凉。她起初还当自己是没有盖被子的缘故,只是稍微地缩了缩身子而已,然后很快,那股冷意骤然加重,以至于阿弦无法再沉睡下去!
她猛地睁开双眼,望见眼前近在咫尺地立着一道影子。
阿弦几乎本能地窒息。
那“影子”立在跟前,头发散乱,脸色斑驳,做青黑色,身着长衫白衣,血渍纠结。
两只鬼眼直直地望着阿弦。
因听崔晔说起过昨夜情形,阿弦原本以为是“钱掌柜”因心有不甘,才来恐吓太平云云,此时一见这鬼的样子超出预计地可怖,几乎不敢细看。
袁恕己就在阿弦身旁,虽然看见她呵出的气息几乎凝结成寒霜,却偏无法看见眼前的那只鬼,只问道:“小弦子,你、你是不是看见了那种……”
阿弦无法回答,因为冷极,嘴唇已经变作紫黑色,甚至连眼睫上都缀了淡霜。
袁恕己见她死死地盯着前方,心中恐惧,却并不是因为那未知的鬼怪,他张手将她抱住,回头瞪着虚空:“有什么本事冲我来!”
那鬼却连看也不看,只是盯着阿弦。然后它锐叫一声,忽然变了!
阿弦的眼睛几乎都给冻住了,想闭都闭不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发生的种种,很快地几乎连魂魄都要冻僵了。
袁恕己察觉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情知不妙:“小弦子,你撑着点,崔晔,崔晔!”举手将阿弦抱住,却不知往哪处求救。
这会儿殿内的宫人都被惊动了,浑然不知发生何事,只看见袁恕己抱着阿弦,而后者睁大双眸,脸色白里泛青。
那鬼越发靠近了阿弦,几乎跟她脸贴着脸,桀桀笑道:“看清楚了么?这就是……那妖妇对我所做的……”
一股森寒凉意钻入阿弦的耳中,如蛇似的体内游走。
阿弦再也撑不住了,竭力叫道:“阿叔!”
这声音十分低微,阿弦颤抖着,复哑声拼命叫道:“阿叔,阿叔,阿叔!”
那鬼狞笑着贴近阿弦的额头,双眼对上阿弦的双眼。
袁恕己死死抱紧,阿弦却想要挣扎,正在这万般无奈之时,崔晔的身影从内殿掠了出来。
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举手将阿弦肩头一握,张手将她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啊”地一声惨叫,于冥冥中响起。
太极殿内众人当然看不见那只鬼,只是觉着殿中好似比平日要冷许多,几乎让人牙关打颤。
但随着那鬼魂飞魄散,殿中亦有一股冷风绕浮而过,扑面似起了一阵略带酒气跟腥气交加的湿冷之风,然后消散一空。
殿内的冷意也随之陡然减退!
在场之人却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崔晔静静对众人吩咐:“都退下吧,做了噩梦而已。”
众宫女太监退下之后,崔晔慢慢放开阿弦,问道:“你方才看见什么了?”
袁恕己在后盯着他道:“我倒也想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崔晔道:“我在内陪着公主。”
袁恕己道:“你明知道小弦子能看见那些东西,你却在里头陪着公主?”
崔晔道:“我叫阿弦来是为了什么,我们都清楚。若我在身旁,阿弦就什么也看不见。”
这话当然是无懈可击。
阿弦缓缓抬头——她先前也曾忧虑过此事,只是……没想到不必她开口,崔晔早也想到,且早自主而为。
但是袁恕己却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你是故意离开小弦子,好让她看见那些东西。”
崔晔并不否认:“是。”
袁恕己满面寒霜:“我先前以为我做事已经颇为狠绝了,不料,不动声色的人狠起来才是真够狠。”
“别说啦。”忽然阿弦道:“这不是钱掌柜。”
袁恕己跟崔晔一同看向她,袁恕己问道:“小弦子,你说什么?”
阿弦道:“方才那个鬼,不是钱掌柜。”
崔晔道:“那么是谁?”
阿弦举手捂住耳朵,喃喃道:“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挡住了袁恕己询问的声音,却挡不住那一阵阵尖利刺耳的猫叫声,伴随着凄厉的笑,可怖的惨叫。
那女子厉声叫道:“阿武妖猾,乃至于此!”
她的双手双足都被斩断,身体被放进酒瓮之中,只露出一个头颅在外,白多黑少的双眼盯着阿弦,笑道:“你看见了吗?她对我们所做的!”
袁恕己在听见“阿武妖猾”之时,心头凛然,想也不想便捂住阿弦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标题是有两重寒意哒,阿武的,阿叔的?
看到有小伙伴说不该晚上看,赶紧在标题里提示一下,免得吓到胆小的盆友们(⊙﹏⊙)b么么哒,写个小剧场压压惊~
书记:其实我那句说的太含蓄了
阿弦:不含蓄是怎么地
书记:咬人的狗不叫!
据说两章没出现的玄影:汪!(力保男主存在感)
第121章 自信
阿弦年小, 又久居穷乡僻壤, 有些京都密怖异闻,自然不知。
当初高宗废了王皇后, 立了武氏之后,废后跟萧淑妃两人, 便被囚禁于后宫密室,处境凄惨。
密室甚是简陋, 暗无天日,两人于其中,终日以泪洗面,诸般苦楚无人理会,苦不堪言。
忽一日,高宗心血来潮记起两人, 念及昔日恩爱前来探望,惊见是如此惨状, 心中不忍, 便许诺要救两人出去。
谁知武后自有眼线,当即便知道此事。
当初太宗驾崩的时候,自以为将武媚囚禁在感业寺便万无一失,谁知竟仍让她绝地重生, 武后当然比常人更加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因此她亲自来到废后跟萧淑妃的居所,先命各自杖责一百,打的遍体鳞伤, 血肉模糊,然后……
便是阿弦方才所见了。
武后处置王皇后萧淑妃两人的手段,算来大概只有汉时吕太后吕雉对付戚夫人的时候可以一比了。
所谓“人彘”这种极度残忍可怖的称呼,便是从吕雉而始。
而据《新唐书》记载,在萧淑妃临死之前,曾经大呼:武氏狐媚,乃至于此!我后为猫,使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
这意思便是责骂武后,且说以后会变成猫,武后为鼠,将生生咬碎她的喉咙来报仇。
然后,又有武后命宫人驱除宫中所有的猫的传说。
甚至是崔玄暐跟袁恕己,也是在事发后数年才略略风闻……只是仍不知真假。
所以就在听见阿弦说“阿武妖猾”之类,袁恕己一下子便想起了多年前那宗秘闻,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毕竟是在宫中,虽已是陈年往事,毕竟非同一般,若给武后知道了阿弦看见了萧淑妃的鬼魂……之类,以武后猜忌的心性,狠辣的手段,将如何处置,谁也猜不透。
正在屏息之时,有人问道:“崔师傅,怎么样了?”
原来是太平公主走了出来。
先前在袁恕己呼唤崔晔的时候,内间太平就惊醒了,本满面慌张,幸亏崔晔在旁边,劝她道:“殿下莫怕,不要出外。”
太平才按捺不动,只问道:“出什么事了?”
崔晔盯着外间,面色凝重,答道:“不怕,袁少卿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