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季然当即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去附近的车行雇佣了辆马车,在去丞相府和皇宫之间略微犹豫,便断下决定,直奔皇宫而去。
季然有皇上给的自由进出皇宫的通行牌,在宫门只是出示了下,就直接畅通无阻的进去了。不过季然来得突然,也不知道皇帝这会儿人在哪,不过去御书房准没错,就算没见到人,也好找人打听一二。
第107章 书信请魂
皇帝果然是在御书房,倒是没让季然瞎找。被宣召进去时,才发现白沐颜居然也在,果然之前放弃去丞相府求救是明智的。
“朕就说他被释放出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进宫吧哈哈!”
季然进去都没来得及行礼,皇帝就和白沐颜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放?”季然行礼的动作一顿,一脸纳闷儿的看向皇帝。
皇帝被他反问得一愣,直觉不对,“……季爱卿此话何意?”
“臣不是被释放出来的,而是一路逃进皇宫的。”季然道。
“嗯?”
皇帝跟白沐颜都是一愣。
“你是逃出来的?”白沐颜语气里满满都是惊讶,“可是,你不是跟赵侯爷一起离开刑部的吗?”
“看来我猜的没错,果然出了个冒牌货。”听到白沐颜的话,季然真是无比庆幸自己脑子关键时刻多转了个弯子,不然可就真的自投罗网了,“你们看到的那个是易容伪装的,跟玉宁公主和礼部侍郎高邑是同伙,刑部大牢应该有暗道,我是在大牢被他们带去别处的,全程也没有特地给我蒙眼,但现在让我回想,我脑子里的地形图就跟鬼打墙似的,竟是毫无印象。”
一个刑部大牢的地形能有多复杂,季然为会对这犯路痴,深感不可思议。
“你说谁?玉宁?她不是远嫁涪陵了吗?”皇帝猛地站起身来,“而且还跟高邑?”
“是的。”季然弯了弯腰,“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季然就把在刑部的事情说了起来,从自己是怎么进的大牢,又是怎么傻等无望,最后莫名其妙被提到个地方,玉宁公主假扮刑部尚书宇文钊,种种种种,做的事说的话,包括自己怎么谎言诡辩挑拨离间趁机脱身,都一五一十的给交代了出来。
皇帝跟白沐颜听完,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皇帝,脸色简直阴沉的可怖。季然认识皇帝以来,见到的都是和颜悦色的,偶尔发怒,也是跟炸毛似的,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帝王气势全开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奇怪,皇帝再纵容玉宁公主,也是在不危机江山社稷的前提下,一旦触了这个敏感线,任何亲情都得靠边站。而玉宁公主身为外嫁公主却勾结外臣,同盟之间还因为一个足够动摇国基的虚假秘密就反目成仇,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坐实这谋逆造反之心。
果然……
“来人!”皇帝脸色铁青,当即一声厉喝。
任长福应声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当即下令,“传朕旨谕,礼部侍郎高邑意图谋反,即刻实施逮捕,另外关闭各大城门,官兵人手一张玉宁公主画像,严加把守,有疑似玉宁公主者,或是形迹可疑者,无论男女一并拿下,全城戒严搜捕,势必将高邑玉宁公主缉拿归案!”
任长福闻言一震,下意识的瞥了眼季然,这才躬身应是飞快领命退了出去。
等任长福一走,皇帝这才转头看向季然,目光犀利而深沉。而白沐颜,亦是神色晦暗不明。
“皇上这么看我干嘛?”季然摊手,“那什么秘密纯粹就是我为了脱身信口胡诌的,您可别当真,不然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
皇帝看了季然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来,“滚!”
“皇上息怒,微臣这就滚。”知道目前皇帝就是个易燃的火山,谁顶上谁倒霉,季然被吼了也不在意,当即从善如流,圆润的滚走了。
白沐颜略微迟疑,也站出来道,“皇上,臣也告退了。”
皇帝沉着脸没有应声,白沐颜弓腰站在那好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了。刚走出门,就听里面一阵东西坠地摔得乒哩乓啷,稀里哗啦响。
白沐颜脚步顿了顿,当即快步追上已走出老远的季然。
“季大人逃出来直奔皇宫,就为了告御状?”白沐颜赶上季然脚步便问道,“你所言,可全属实?”
“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白丞相莫非看我有三头六臂?”季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来皇宫不是告御状,而是逃命来的,他们可是要置我于死地,家里有个冒牌货,我这要直接回去,还不一样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倒是白丞相你,不大靠谱啊,老丈人救出来了,就不管同僚死活了,啧,真假居然都认不出来,亏得咱俩还有一杯茶的交情。”
白沐颜被怼得一时语塞,干咳一声道,“不怪本相眼拙,实乃贼人太狡猾,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以假乱真。”
说的都是屁话!
季然听得鼻孔冷哼,压根儿不搭腔。
他现在得尽快赶回去,全城戒严搜捕,冒牌货闻到风声肯定会开溜,开溜倒是没什么,就怕狗急跳墙危及家人安危。而且眼下除了家里那边,陆臻也让季然着急,不知道他在回戈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真的如玉宁公主所说那样,落到劳什子巫师手里。
“季大人可是急着回府?”白沐颜看了看脸色冷峻的季然问道。
“嗯。”季然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白沐颜道。
季然闻言一愣,转头狐疑的看向他。
白沐颜道,“你家里还有个冒牌货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武功,这要闻到风声自己开溜倒罢,就担心会狗急跳墙。”
这也是季然担心的,当即便没拒绝白沐颜的好意,点了点头。
这次进宫,季然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急着把车夫打发走,这会儿出来,就免除了没有马车可坐的尴尬,倒是白沐颜,放着自家马车不坐,居然跟着跳上了季然的马车。
马车一路赶回仕农大夫府,季然没有走大门,而是让车夫给绕去了北巷那边的后门,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是从后门进去的。不过刚这一路出宫,就看到城里的气氛变了,一个街道就设了好几道关卡,可见皇命执行之迅速,这么大动静,原本以为藏在府里的冒牌货肯定会被惊到,刻意绕后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在对方已经如惊弓之鸟的状态下加以刺激,以背后出击,出其不意给拿下,结果进了府门,一路走来,季然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碰到几个下人都恭恭敬敬的跟他打招呼,完全没受外边的气氛影响,看样子,竟是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
正纳闷儿着,迎面碰到秋瑶,季然就把人叫住了,“安儿现在何处?”
“咦?主子您不是跟少爷一起的么?怎么从那头过来?”秋瑶看到季然却是愣了,纳闷儿的转身看看后头,又回身看看季然,和他身边的白沐颜。
然而一听季平安跟冒牌货在一起,季然心头当即就是一咯噔,跟白沐颜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问道,“老爷子呢?”
秋瑶表情更是写满了奇怪,“主子您没事吧,老爷子跟少爷,都跟您一起在书房玩儿唱戏啊?”
好嘛,人质有多了一个。
季然心窝子都凉了,没再说什么,带着白沐颜就直奔书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秋瑶,半天没从混乱中回过神来。
一路快走赶到书房,果然就听里面正咿咿呀呀的在吊着嗓子,偶尔夹杂着两声老爷子的叫好声,孩子纯兴奋式的哈哈声。
季然跟白沐颜对视一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绕了个方向,那手指戳破了窗户纸往里面瞅,确定里面那个冒牌货跟两人质隔着距离,而且背朝大门的方向,两人这才绕回正门,季然抬脚就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而白沐颜却身手极快,身影一闪就掠了进去,一脚揣在冒牌货背心,直接一个压肘,把人给脸朝下拍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把屋里的老爷子跟季平安都吓了大跳,等看到两个季然,爷孙俩都震惊的瞪大了眼。
不过季然却顾不得跟爷孙俩解释,潜在危险一解除,季然就直接走到冒牌货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脸来,手指顺着颊边摸摸索索,随即刷地就撕下张面皮来,而面皮之下的脸,唇红齿白眉目俊朗,却完全跟季然不搭边。
“饶命!大人饶命啊!”那人见事迹败露,先是愣住,随即就开口求饶起来,“小的就是一戏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告诉我装个一两天随便找个借口溜出去就是,我,我我……我真是……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就是一时财迷了心窍,以后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这人一被吓,都没等两人审问,语无伦次的就自己交代求饶了起来。
两人压根儿懒得跟他在这里废话,白沐颜直接把人给提拎起来,拖着就往门外走。
“此人本相先带走,季大人就不用跟着了,留在家里善后吧。”白沐颜说着,已经拖着那人走出了门。
季然也不跟他客气,只点了点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老爷子懵逼了半天,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问了出来。
然而季然却顾不得跟他解释这些,“爷爷,你会写字吗?”
“爷爷都没上过几天学堂,哪里会写字啊,就画一手鬼画符,还是个偷师不全的半吊子。”老爷子愣了愣道,还想继续问刚才的事,季然已经二话不说转身出去了,他忙追了两步,“季哥儿,你这是干嘛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季然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脚下却走得飞快,走着走着还跑了起来。
季然一路跑出家门,在闹市街那边才找到了代写书信的摊子,喘了两口粗气便走了过去,掏出两个铜板拍在小桌上,对着小桌边坐着的弓背老头道,“大爷,一封书信。”
“好嘞。”老头把铜板扫进木匣子里,随即铺纸磨墨,“公子想要写什么样的,是给家中父母,还是妻儿亲朋?”
“我念,你写。”季然道。
老头点点头,提起毛笔蘸了墨汁,便悬腕于纸上,等着季然开口。
“臻哥,回戈陷阱,京都告急,性命攸关,速回。”季然言简意核,“落款,季然。”
老头显然是没遇到过这么敷衍简洁的书信,一时还愣着回不过神来。
“写啊,愣着做什么?”季然催促道。
“好好,这就走。”老头这才回过神来,忙开始将内容写于纸上。
季然连信封都没要,直接拿过信纸吹了吹墨迹,便折叠收了起来,转身打道回府。回去之后也没干别的,一个人抱着陆臻的牌位躲在房间,点香烛,少冥币,将书信拿出来读了一边,随即扔进了火炉子。
“臻哥,我不会请魂,就知道这么个土法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要是收到,一定速回,千万不要贪找什么还阳石,那都是陷阱,菩萨保佑,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季然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对着牌位拜了几拜。
第108章 托梦
等待是相当磨人的一件事,季然虽然用了烧纸请魂,但也知道,这种行为都是通俗流传下来的迷信传统,在大家的认知里,不过是一场祭奠已故亲人的小型仪式罢了,说是烧给谁,就是谁得,可是谁知道呢。所以他心里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更忐忑,一会儿担心这办法压根儿没用陆臻收不到,一会儿又担心陆臻收到了,但却已经落入那什么巫师的魔爪不能赶回来,心情浮躁的根本坐不住。
他这一脑门子想着的都是陆臻的事,对于外界的事情都没了功夫关注,倒是白沐颜期间来了府上一趟,他才得知,高邑一家跟玉宁公主,已经双双被羁押下了大牢,只得谋逆之罪坐实,就判刑处决。
谋逆大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高邑一家除了老弱妇孺,男丁无一幸免,而玉宁公主情况特殊,他夫家身份,也不可能一并诛连,所以皇帝只是让对方出示了和离书撇清身份作罢。比起高邑那边拖家带口,玉宁公主这边还真是独来一人一身轻。
而这次事关谋逆,就算是太后苦求,皇帝也没再给面子。
“那丁大人中毒案,有进展了吗?”季然现在听到玉宁公主四个字都觉得污耳朵,下意识的就转了话题。
“嗯。”白沐颜点点头,“已经调查清楚了,丁大人的确是中毒,但根据调查,他中的乃是慢性毒药,只是刚好赶在那个时候毒发而已,不想却给了有心人大做文章的机会,借题发挥。”
“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季然下意识的问道。
“户部尚书张启忠,此人乃是三皇子派系,跟太子党的人一直是明争暗斗,跟赵侯爷更是一向不对付,逮着机会要不趁机置人于死地,都对不起这死对头的关系,至于你,原本只是因为利益关系看你不顺眼,想要打压你罢了,之后见你跟……赵世子交好,就动了杀心,跟你仇家高邑,也算是不谋而合。”白沐颜冷哼一声,“只是此人素来狡猾,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虽然都知道跟他脱不开干系,却找不到明确证据将其拿下,一应责任,都被他顺水推到了高邑头上。”
白沐颜没坐多久就告辞离开了,季然理着对方带来的消息,就抓到了一个重点。陆婆子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这次高家败了,她跟她女儿却没事,这么一来,非但没从根本解决问题,反而又拉深了仇恨值,这坑爹的……
不过眼下,季然压根儿没心思纠结这些,比起陆婆子母女这糟心事,他现在更担心陆臻。这眼看着距离那天烧纸请魂都过去好几天了,陆臻却始终不见回来,他这心是越来越没底,有个人在这里聊天还好,白沐颜一走,剩下他一个人,就又开始心绪难安起来。
时间拖得越长,季然就越是焦灼不安,别说上衙,在家里都呆不住,见天魔怔了似的往城门跑,常常一守就是一天,风雨无阻。
老爷子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事,还是之后发现季然情绪不对才问的,知道后也难免为陆臻担心,但看着孙子见天的往城门跑,却也觉得孙子傻气,这鬼魂又不是活人,那需要去城门守着呢,他也因为问过季然,但季然的回答是,他只是想早那么一点点确定陆臻安然无恙,提前一点看见陆臻找到陆臻,或者是让陆臻看见自己也行,因为在家里苦等无果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
季然根本不敢去想陆臻有可能已经落到巫师手里,鬼傀什么的,更是不敢想,连念头都强迫自己不能有,每天就魔怔的坚守着一个信条,陆臻一定会平安回来。
“季大人,又来城门等人呢?”
几天混下来,守门士兵都混脸熟了,季然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站得近的士兵就跟他笑嘻嘻的打起了招呼。
“是啊。”季然对士兵笑了笑,便拢着衣袖站到了路边的老位置,不会挡道,也不影响视野。
不过这些天天气都不怎么好,自打中秋过后,就一直阴雨绵绵的,昨儿个晴了一天,今天季然匆忙就忘了带伞,结果半道就再次下起了雨来,天幕拉着细细密密的银丝,他往那一站,都没一会儿功夫,头发外衣就都被雨水给濡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