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不能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会议室里依旧安静,连呼吸声都悄不可闻,齐昭远微垂着头,长指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姿态闲适。但宁兆华就没有这种心情了,仿佛所有的呼吸都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不听到想要的答案,就不会松开。
良久。
“非常抱歉宁总,我想大概是帮不了这个忙,”齐昭远淡道,“我父亲一向有自己的决策,而我从不干涉。”停顿了秒,他在宁兆华的欲言又止下继续:“如果没有别的事,恕我不能继续奉陪。”
宁兆华眼睁睁看着齐昭远起身作势要走,唰地跟着站起来:“齐……”
“林易,”话未说完,就被齐昭远冷声打断,“送宁总下楼。”
林易一直在会议室门口候着,听言进门,抬手:“宁总,请。”
宁兆华还想说什么,奈何齐昭远已经离去,他眸色沉下,甩手出门。
齐昭远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进了休息室,沙发上搭着她的外套,他单手拎起,大步走入相连的房间。
她正在睡觉,微微侧着身呼吸轻细均匀,掌心还握着手机,许是玩着玩着睡了过去。怕吵醒她,他没坐下,就着弯腰的姿势拿走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正要掖掖被角,猝不及防她睁开了眼。
“醒了?”
宁微澜眯着眼,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她唔了声抓住他的手贴在颊侧,蹭了蹭没说话。
齐昭远本是打算过来看她一眼就出门,但既然她醒了……脱去染了寒意的外衣,他掀开被子躺进去,搂住她按进自己怀里。
没忘昨晚情难自禁的失控,他搭在她背后的手渐渐下滑,落在腰间力度适中地揉捏起来。
“还疼不疼?”
宁微澜这会儿已经清醒,听到他直白的问话,耳根瞬息就烫了起来,她没回答,兀自伸手绕到他腰后,埋首在他颈侧。
尽管她沉默,他却像是已经听到了答案,手下愈发用力的同时,低声:“我要出去一趟,在这里等我?”
宁微澜侧目:“去哪儿?”
“片场,”他答,“前段时间投资了一部电影,需要过去看看拍摄进程。”
电影……
“《失而复得》?”宁微澜回想了下,“上次听庄雯说的。”男主角是个二线明星,女主角童星出身,也算有一定名气,导演并不是很有名,但拍摄手法精致独到,近两年有一直稳步上升的趋势,一炮而红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昭远嗯声。较之其他,《失而复得》的确相对冷门了些,不只是题材,还有许多方面,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圈中并不是没有小成本大盈利的电影先例,他有预感,《失而复得》也能做到。
“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
齐昭远很快离开,被子里少了一个人,连带着那份温暖都被带走,宁微澜辗转反侧难眠,索性靠在床头,翻出邮箱看剧本。
剧组接下来的取景地是b市尚未开发的小景区,叫龙腾谷,宁微澜将要在这里完成的戏份是兰宁意外坠崖之后,在崖下和云霆相处的日夜点滴,堪称全剧最甜部分。她作为女一号向来台词多,这么一背进去,不知不觉便过了几个小时。
眼睛有些酸胀,尚未闭上就有薄雾弥漫,宁微澜仰头散去这阵湿意,忽听手机响了一声,是他发来的短信。
“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公司,车钥匙在桌子上,先到车里等我。”
宁微澜明白,回了个好字,起床下楼。
她裹得很严实,帽子墨镜口罩一应俱全,找到他停着的车,宁微澜小心翼翼观察了周围,确定没有狗仔才过去上车,顺手落了车锁。
车里密闭着有些闷,她还戴着口罩,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悄悄把口罩往下拉了些,她翻出手机打算刷刷微博,还没登上去,忽然右侧车窗有黑影罩来,紧跟着响起敲打的声音。
来的太过突然太毫无防备,宁微澜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那张熟悉而日益苍老的脸,令她心如大石沉下。
“微澜,爸爸有话想跟你说,你下来,我们谈谈。”
隔着车窗,声音不算清晰,宁微澜撇开脸,漠然置之。
宁兆华却不放弃,继续拍打车窗:“微澜,是爸爸啊,你小时候最喜欢爸爸抱了,你忘记了吗?快开门,爸爸想和你说说话。”
像是怕她隔了一扇门听不见,宁兆华的声音越来越响,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余音绕梁,宁微澜狠狠皱着眉,担心他再这么叫下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降了一小段车窗,没看他,声冷如冰。
“宁先生,我没记错的话,该说的话上次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没有再谈的必要。”
“微澜,上次是爸爸说错了,你才是爸爸的大女儿,一切以你为重,但是爸爸的公司现在出了很大的问题,你不是齐昭远手下的艺人吗?你去求求他,让他收手吧,以后爸爸就是你的后台,想要什么资源爸爸都去帮你争取,好不好?”
公司?什么公司?
还没等宁微澜想清楚,宁兆华又说:“我知道你恨爸爸,但我们身上流的毕竟是同样的血,你不会忍心不帮爸爸的对不对?你和细吟一样心软,如果她在世,肯定会帮爸爸……”
对于宁微澜来说,最不能触碰的那道伤口,是母亲。她可以忍受宁兆华说自己不好,可以忍受宁兆华忽视自己喜欢宁一纯,可以当做从来没有父亲,但他要以母亲威胁自己,她忍不了。
“住口!”
她突然出声,宁兆华话音一顿,面色遂变。
“你说什么?”
宁微澜恶狠狠地瞪着他,重复:“我让你住口,你没资格提我母亲,你不配!”
焦急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阴鸷,宁兆华凉凉地笑了下:“我没资格?”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她关心我,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帮你?你怎么样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妄图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后知后觉自己太过激动,宁微澜闭了闭眼平复好紊乱的呼吸,手指搭在车窗按钮上,打算说完这句就升车窗。
“宁先生,这么多年了,你有你的生活,我和我母亲也有我们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她累了,那些终究要被埋葬封存的过去,她不想再沉浸了。
沉寂蔓延,宁微澜咬着唇,恍然不觉咬破口溢出的血珠染红唇片,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指按下。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敲击和碎裂声在耳边迸发,伴随着四散的玻璃碎片,如爆炸一样朝她扑来,她尖叫着本能往旁边一躲,还未回过神来,手臂被人用力扯住。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一下午,哭/(ㄒoㄒ)/~~
第六十九章
抓在小臂上的五指如同铁钩一般紧紧桎梏着, 用力挣扎也毫无用处, 宁微澜一手撑在主驾的椅背上, 企图借力摆脱,然而她怎会是一个男人的对手,几下右手臂就被反压在背上。
“宁微澜, 你刚刚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脱臼一样的剧痛令她动弹不得,宁微澜脸朝下看不见身后宁兆华仿佛要将她吃了的狰狞表情,她咬着唇, 本就破了口的地方被再次碾压鲜血淋漓。
忍着痛,她半侧过头,云淡风轻:“宁先生,说一万遍我也是那句话, 你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何苦再来纠缠……”
“住口!”宁兆华手下一个用力:“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宁微澜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宁兆华冷笑:“枉我以为你母亲知书达理, 教出来的孩子必定也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想到啊,真该让庄细吟活着看看,看看她女儿现在是怎么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
六亲不认?
宁微澜闻言没忍住,被气的笑出了声。六亲不认, 她的父亲居然说她六亲不认。
“你笑什么?”宁兆华皱眉。
“我笑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在用这四个字指责我。”宁微澜淡淡道:“说实话宁先生,你婚内出轨那么多年,放任小三炫耀逼宫正室的时候, 没有想过六亲不认这四个字吗?”
宁兆华愣住,手中力道有些松懈,强硬的面色一寸一寸垮塌,他静默片刻,软了语气。
“微澜,当初是爸爸有错在先,对不起你母亲和你,你怎么讨厌爸爸,爸爸都没有意见。”
“但是我毕竟还是你爸爸,现在爸爸有难,你只是说几句话的事,就可以解救爸爸于危难中,等爸爸公司重新步入正轨,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亲手捧给你,这样……”
“宁先生。”察觉到宁兆华没在用力,宁微澜翻身坐起来,避开一地的碎玻璃甩开宁兆华的手。怕他故技重施,她往主驾挪了挪,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宁先生,你未免太高看我,我不过是工作室一个小小的签约艺人,何来的话语权去和高层谈判?”
宁兆华不语。
“所以很抱歉,你找错人了,对了宁先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我记得上一次你找我的时候我就说过,”她转头,在宁兆华阴沉的视线下一字一字,“不要再以那个身份自居,听起来很可笑。”
话落宁微澜便不再看他,余光一直被冗长的黑影罩着,她想下车,可理智告诉她不能,想了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他快来了,她想着不能撞在一起,打开短信便要告诉他先别过来,谁知刚打了几个字,耳际突然听见咔嗒一声,竟是车门被打开。
太阳穴极重一跳,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她下意识就往旁侧躲去,不料意图被宁兆华看穿,探身进来一抓,就将她整个人往车外拖。
鞋底踩过玻璃渣,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宁兆华拖得太猛,宁微澜收势不住险些跪在地上,手在地上撑住,碎渣混合着灰尘钻入手心,就这么一个疼痛的空档,她就被宁兆华拖出车子。
“庄细吟,你好好看看,你都生了个什么女儿!”宁兆华气急攻心,眼睛发红手下毫不怜惜,一路拖着她往停车场门口而去。
车库里空荡,两人又正好身处角落,宁微澜想要有个抓住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她脑子一片混乱想办法时,一辆车辗转着驶入,险些撞倒两人,她看见有人来了,眼睛一亮本能张口呼救。
宁兆华自然不可能让她出声,回头就要去捂她的嘴,不料此时车上有人下来,几下就把他和宁微澜扯开,反绑着双手按倒在地。
形势变化的太快,宁微澜眼前一花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脱力地倒退几步,在摔倒前被人从后扶住。
“有没有事?”齐昭远揽过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目光逡巡着从上往下,落在泛着红丝的掌心时,眸色沉下。
林易已经叫来了保安,依旧按着宁兆华不让他动弹,在收到来自老板赶出去的眼神信号后,连忙指挥着两个保安,拽着不肯配合的宁兆华离开。
车子交给林易去修,齐昭远开了保姆车带她回家,翻出医药箱处理好她掌心的伤口后,拉着她在腿上坐下,一手横亘在她腰间。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宁微澜蜷缩在他怀里,原本被酒精刺激的伤口疼意逐渐散去,她想起件事,抓着他袖口坐起来些。
“刚刚他说什么,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要我求你收手,这是什么意思?”
齐昭远怕她乱动碰疼自己,按着她坐好的同时淡淡解释,顺道将宁兆华来过工作室的事一并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她嘀咕了句,想了想又说,“他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和找你说的一样。”
她点点头没了下文,重新埋首在他肩颈间,许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令她沉眠太久的记忆如同火山苏醒,凶猛喷发。
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微澜?”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他侧过头去吻她,舌尖温柔地划过她自己咬破的地方,渐渐深入,触碰她的舌尖抵住她的齿根,吞下她所有的呜咽和轻吟。良久之后,他退出些,唇角依然抵着她,很轻很轻地问:“怎么了?”
“没事。”她被他吻得有些喘不上气,细/喘着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重复:“没事……”
她早就没事了,从彻底死心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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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丽约了几个好友去美容院,家里只剩了宁一纯一人。静谧空荡的偌大房间,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手机抓着却不知道能和谁聊天。自从她被爆丑闻之后,圈中所谓的那几个好姐妹无一不将她拉黑,唯恐丑闻波及到她们身上,宁一纯冷笑,心想等自己重回圈内,一定要她们后悔当初!
但是距离新闻发布会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说好会尽快解决的父亲只在一开始有了动作,后续却仿佛没了踪影,宁一纯每天都急得不行,以往还有母亲不断安慰,今日母亲不在,这种恐慌的心态再次跳出来肆意作祟,她再也忍不了,拨通父亲电话。
冰冷的嘟声持续作响,却一直无人接听,直至自动挂断,宁一纯拧眉,又拨了好几次还是无人接听,索性打了小邱电话。
“你今天在不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