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柯西宁撇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焦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烦躁地踢着脚边的石头,“这怎么可能?我爸他年纪也不算大,您该不是被误导……或者听错了?”
林阿姨狐疑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柯西宁觉得这空间很闷,又离人群走远了一些。
“我听说……”林阿姨说道,“你爸爸去年生了重病,做了两场手术。手术是挺成功的,但他年纪总归不小了,受不起化疗啊吃药啊什么的折腾,所以身体才垮的。”
去年。
别说去年,即便是前年,或者是大前年,柯西宁都不知道柯爸爸那边的事情。柯西宁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柯爸爸了。偶尔通一个电话,得到的永远都是对方语气不太好的回答。
“其实你爸爸也不是放弃啊。”林阿姨说,“他就算来了这儿,每天还是会吃几包中药调理身体。怕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叫人过来处理后事的。不过这哪行啊,阿姨我不是说你,我们这儿就是有规定,老子的身后事一定要儿子过来办,让一个外人操办算是哪门子事。”
听到这里,柯西宁哪里还会觉得这是误会。
手机仍然还贴在耳边,可惜柯西宁已经听不进什么内容了。他缓慢地蹲下来,用手臂圈住头,目光触及到的只有黑暗。
面对着林阿姨絮絮叨叨的声音,柯西宁闭了闭眼睛,稳定住情绪,声音里仍一些细微的颤抖:“……我马上过来。您放心。”
林阿姨停顿着哽咽了一下,抹了抹眼泪。
“反正你快点来吧,能多快就多快吧,你爸能够等你的日子不多了。”
通讯结束。导演走了过来,拍了下柯西宁的肩膀,说道:“西宁,你怎么了?”
柯西宁背对着导演站起来,声音还算沉稳。
“没事。”
导演也没细究,说道:“有什么事先快点解决吧,下一场是你的重头戏了。”
柯西宁没有说话。
导演也不疑有他,正要转身离去,柯西宁忽然说道:“……抱歉,导演,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导演微笑着问道。
柯西宁说道:“我想请假。”
导演皱了一下眉头:“你确定吗?”
“确定。”
这个时候请假,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
但这位导演还是成全了柯西宁,他试探地问道:“那你要请几天啊?”
“……我不确定。”
要是别人说出这种话,这导演肯定要在心里给对方打个负分了,并且警告自己以后慎用此人。
可惜说出“不确定”这种话的恰恰是柯西宁。一个在他心里近乎满分的演员。
导演叹了口气,问道:“我能问一问是什么事吗?”
“我家里有点事,必须去处理。”
导演见柯西宁不愿多说,也就知道之后的细节应该不方便多问。
他点了点头,说道:“幸亏我们这次导的是单元剧。我可以等你,但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柯西宁垂眸,“我会的。”
拍摄计划需要重新调整,第二、第三个单元剧需要拉上来,需要先敲定那几位演员的档期。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导演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
柯西宁的车就停在拍摄基地的门外,他暗示自己好几遍“不要乱、不要乱”。司机坐在车里睡觉,柯西宁敲了几下车窗。
司机醒来,看了眼手表,疑惑地说道:“柯先生,这也没到收工时间啊?您要去哪里?”
柯西宁说道:“我要去个远地方,你把车钥匙给我。”
“您要自己开车吗?”司机惊讶地问道。
“嗯。”柯西宁说,“那地方太远,我一个人去吧。”
这司机是付琰派给柯西宁的。
“那怎么行?”司机说道,“我的工作就是接送您上下班啊。”
柯西宁顿了一下,说道:“这次我要去的地方……和工作无关。”
司机最终还是交出了车钥匙。
于倩雯从片场跑出来,目光却只能看到车子的尾气,而拍摄基地外头,仅有一个司机站着。
两人面面相觑。
※
可惜没开多久,柯西宁和车子被堵在了高速路上。今天这个时间点,既不是过节也不是晚高峰,没道理那么堵。
所有车流都停滞不前,交警正在维护现场秩序。
柯西宁旁边一辆小轿车的驾驶员摇下车窗来,抓着交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堵成这个样子?”
“前头出交通事故了。”交警说道,“我们正在疏通道路,放心,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柯西宁听见了两人的交谈。
他不是没想过换个交通工具。可惜老家那座城市,恰巧离他拍摄基地所待着的城市没隔太多,自驾大概也就三四个小时。如果换成飞机和高铁,现场买不买得到票另说,手续方面也更麻烦。
比较下来,还是自驾更方便。
林阿姨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不断。
“这几天,你爸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连吃口东西都费劲。”
“西宁啊,你还是快点来吧。”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唉。”
柯西宁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这些话,他闭了闭眼睛。
而在这些声音中,有个人的声音与众不同,冲淡所有的焦躁。
“西宁、西宁……”
他的声音略带急躁,真实得仿佛近在耳边。
柯西宁缓缓地睁开眼睛,往侧边的车窗看去。
原来那道声音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严叙本人就站在车门外。
他的风衣被吹得簌簌地响动。
柯西宁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解除车门的暗锁。
严叙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柯西宁仍然皱着眉头,问道:“这不是高速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刚刚去了剧组。”严叙说,“导演说你家里出了事请假。”
柯西宁瞥向他。
司机刚开到高速,就发现堵车。严叙在车里坐了片刻,心里担心柯西宁,没坐住,便下车一个个地找了过来。
幸亏柯西宁开的是保姆车,在一众车流中,很显眼。
严叙目光微凝,问:“伯父,出了什么事吗?”
“……”
柯西宁不愿将他的家事说出去。除了原来目睹过一切的街坊邻居之外,最了解全部的,就只有严叙。
他对上严叙的目光。
声音沙哑。
“严叙,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我不恨他。”
“但是也不像一般儿子一样爱自己的爸爸。”
“可他……”柯西宁说到这里,目光有些无助,“可他就要死了。他以为我恨他,可我真的不恨他,我只是一直催眠自己不要做像他那样的人。那样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的人生……可我真的不想让他死。真的……严叙。”
他说的非常语无伦次。
这不像平常表现得理智克制的柯西宁,但却是他离婚后,少有地在严叙面前,卸开保护自己的冰冷铠甲。
严叙轻叹。
他伸出手,把柯西宁拉进自己的怀里。
柯西宁搁在严叙的肩膀处,鼻腔里充斥着他的味道。那是没有烟草气息,但又属于严叙的,独有的味道。
严叙轻吻着柯西宁的发丝。
“没事的。”他不断地安抚着,“西宁,有我在。没事的。”
第65章 老家
柯西宁的手依然紧紧地拽着严叙的衣襟。
“西宁, 没事的。”
“我就在这里。”
“有我在……别怕。”
翻来覆去两三句话, 严叙轻声在柯西宁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前方的交通事故被疏通, 车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前行。
保姆车后面的司机等得不耐烦,跟在车屁股后头鸣了好几下笛。
柯西宁惊得颤抖半刻,恍如从梦中醒来。
他和严叙早就不是合法伴侣的关系, 如今顶多算是朋友。此刻两人姿势却尴尬又暧昧。柯西宁缩在严叙的怀里, 对方的下颌搁在他的发旋上,脸颊处能接触到的是严叙衬衫细滑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