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咙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着,慢慢地哭出来。
但是她的哭声也格外让人心疼,几乎没有声音,无声的、寂静的,只有脸上肆虐的泪水。
她对不起那个孩子。
南北搂紧了言喻,她嗓音温柔,带着安抚和笑意:“没关系,阿喻,哭出来,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静了,哭完了,我们就让事情过去了,明天还很好,你还有可爱的小星星,还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师职业生涯还在等着你去开拓,以前说好了,你要30岁就当上合伙人,然后赢取我这个娇美人呢。”
言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紧握。
骨节泛白。
终于有了哭声,隐隐约约的,带着啜泣,听得让人心脏紧紧地纠成了一团,带着绝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应该高兴的,但她总是忘不了那个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对陆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对陆衍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段婚姻让她经历了太多,也疲惫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南北从一旁抽出了湿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南北问:“阿喻,那你要跟秦让去英国吗?去秦让的律所。”
言喻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不会的。”
南北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多少惊讶。
不管言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的,更何况,她了解言喻,言喻这样聪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让对她是特殊的,一个单身男人对一个单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于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现在不敢再碰触的一点。
她绝不会在自己不想恋爱的时候,主动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帮助,给对方希望,却又不给对方结果。
南北继续问:“那你想怎么办?”
言喻苍白的唇弯了弯:“把陆衍给我的房产都卖了,然后拿着陆衍给的钱,去英国,先休养一段时间,安顿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个律所。秦让愿意帮我是情分,我却不能一直享受着他的照顾,更何况,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个独立的妈妈。再者,陆衍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两腮:“花钱当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时候想,陆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钱,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点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无所谓,她眸光怔怔地盯着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消散在了晨光里。
“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都离婚了,他怎么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脏一缩,眉骨一跳。
忽然觉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彻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当然是当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伤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快能走出离婚的阴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余的生活,用陆衍给的钱。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脸颊,笑眯眯的:“阿喻,果然还是你潇洒,果然,每个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
*
言喻嘴上说的潇洒,但要走出来,还真的不容易。
幸好还有南北一直陪着言喻,两人一起看剧,一起玩游戏,一起看书,一起喝茶,还陪着小星星闹。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闭上了眼睛,就轻手轻脚地抱着小星星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秦让靠在了走廊的墙上,长腿交叠,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着站在了他的旁边,她的手有意识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后轻轻地对秦让道:“言喻抑郁症复发了,但现在的病情看起来不算严重,至少比当年程辞离去的时候好多了,或许,是因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让唇线凉薄,“陆家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居然对一个孕妇下手,陆衍还真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太太都护不住。”
“护不住么?他也没见得有几分上心。”南北嘲讽,“你在英国的这半年,听说了他和那个华裔女人恋爱的事情了吗?是家族的安排么?”
“应该是,我在利兹,伦敦的事情没办法得到第一手资料,程家混乱,程管家应该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帮手,所以才让陆衍相亲。”
“相亲?”南北眼眸的讥讽越发浓郁,“陆衍之前都还没和言喻离婚呢,他就敢去相亲了,所以他这次这么爽快地离婚,是因为要和那个女人联姻?”
秦让眉目疏淡,似是寒风凛冽,厚雪覆盖,他神情冰冷:“或许吧,有时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远远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还是陆衍的母亲周韵,她抿紧了唇,咬着牙齿:“周韵这女人太恶心了,居然还真的让言喻引产!”
秦让唇畔的讽刺一点点加深:“引产算什么,豪门世家里做出的恶心事,比这多得多。”
“难道就没办法可以惩罚她么?”
“法律上很难,特别是这种涉及家庭伦理关系的引产,是违法的行为,但很难追究其法律责任。”
南北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秦让眸光幽幽,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小星星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秦让。
秦让低眸,就对上了她的视线,笑了笑,从南北的怀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国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翘,她软软地问:“妈妈去吗?”
“去。”秦让狭长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迟疑了下,她这几天跟着妈妈在医院,她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机丢了,她有点想爸爸,之前爸爸会用小手机跟她打电话。
沉默了好一会,小星星黑眸水润:“那……爸爸呢?”
她的话音落下,两个大人都安静了下来。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陆衍有一段时间在照顾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国,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国几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么还惦念着陆衍?
秦让则是感叹血缘的力量,他手指蜷缩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个小公主,绝对不会像陆衍一样,让她受这么多委屈的。
南北抿着唇,视线对上了小星星,轻声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说,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证的就是他们都很爱你,爸爸妈妈接下来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们都会继续爱你。你和妈妈要一起去英国生活了,爸爸也会在英国,但你们不住在一起,不过呢,你还有南风哥哥陪着你,南北阿姨照顾你,秦让叔叔疼爱你,你的妈妈爱着你。”
小星星睫毛颤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识地瘪了下,但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着南北阿姨告诉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让的胸口一会,就要南北抱她,她搂着南北的脖子,还是没忍住,贴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隐隐有着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个人。”
南北的心脏疼了瞬间,像是针尖扎了进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星星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说起大人之间复杂的事情,陆衍根本就不会一个人,他身边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贴上去。
南北叹了口气,她最终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小星星,带她去旁边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着月亮,小拳头握着:“阿姨……我想给爸爸打电话……”
南北不知道陆衍的号码,就算知道,她更怕,那头没有人接听,或者是女人接听,从而伤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对着小星星道:“爸爸现在出国了,中国的电话打不过去哦,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关心妈妈好不好?别哭了哈,要是妈妈看到小星星哭了,该多伤心。”
“好。”
小星星背过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睫毛湿润,黑瞳似是雨水冲刷一样干净,乖巧得让人心疼。
*
陆衍还在这座城市里。
他还没有回到英国。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热的,空气浮动着香气,霓虹灯闪烁,灯影缥缈,路上来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长腿。
陆衍开着车,停在了会所前,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要帮他泊车,他把钥匙扔给了服务员,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大楼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走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纤瘦,穿着黑色的单裙,露出了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黑发垂着,夏风拂动,走动间会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颈。
是言喻……吗?
陆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有些惊人,鼓动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为早已经冷静下来的心脏却紧紧地瑟缩着。
传来了隐约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的心脏从高处狠狠地砸落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不是言喻。
只是一个背影长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陆衍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已经拢得青筋凸起,骨节苍白。
陆衍绷紧了下颔线条,这几天,他睡得一点都不好,只要闭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里,脸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经不起碰触。
一转眼,又是言喻和秦让亲密拥抱、接吻的画面,他可以轻易地在秦让的眼睛里,看到似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样的画面太过刺眼,怒火一点点地灼烧着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陆衍闭上了眼眸,平缓着胸间翻涌的情绪。
言喻在陆家的这半年,不止一次地想伤害肚子里的宝宝,就连最后……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他妈妈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如同绞肉机一样,狠狠地绞着他的心脏,碎成了粉末。
他从来都走不进言喻的世界,言喻也从未把他当一回事过。
不如就这样散了。
*
会所里的包厢里,陆衍才推开包厢的门,灯光闪烁,微微刺目,他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已经有人将彩条炸在了他的眼前。
陆衍抿着唇,轮廓深邃,线条分明,黑眸冷清,没有什么表情。
那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笑嘻嘻地:“陆少,恭喜你重回单身世界了啊!”
“是啊,单身多爽啊,爱玩哪个妹子就玩哪个妹子,没有道德束缚,不要太爽哦。”
“男人嘛,绿帽戴多了就习惯了,是不是啊。”那人没有什么恶意,这些人经常这样开玩笑,甚至还撞了撞旁边的人,笑道:“喜当爹,喜当爹,做一个勇敢的接盘侠!”
“滚吧你,接个屁的盘,阿衍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不是啪啪啪地打他自己脸吗?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陆衍的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眸光冷冽,幽深的黑眸盯着他们,看起来眉间阴翳,透着森然的气息。
他薄唇抿成直线,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意识到陆衍的情绪很差了,偷偷地踹了那人一脚,干咳了几声:“……咳……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心陆少揍你啊。”
傅峥也站起来,走了过来,搂住了陆衍的肩膀,他唇畔噙着浅浅的弧度:“好了好了,玩去吧你们,把阿衍留给我了啊,好久没见到他,大忙人啊。”
有人惊讶地挑眉,有人心里嘲笑。
忙个什么啊,当他们是好糊弄的啊,陆家不是说陆衍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么,这还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