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陆疏木的眼底不知道为何,似是有碎雪浮冰沉伏,他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看着陆衍:“刚刚妈妈打电话了。”
    陆衍眉间的折痕深了起来,他抿紧了薄唇,线条冷硬,原本又想跟陆疏木解释,时嘉然并不是他的妈妈,但是,他想到了一旁的言喻,眼底的暴戾之色倏然重了几分,想解释的心也没有了。
    反正她都不在意了。
    陆衍淡声:“电话呢?”
    “在屋子里。”
    陆疏木问:“爸爸,你喝酒了?”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极其平缓,是陈述的肯定句。
    陆衍回答:“抱歉,下次不会喝酒了。”无论如何,在孩子面前,喝成这样,都是不对的。
    他说着,走进了卧室里,果真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时嘉然的来电提醒。
    客厅里,只剩下陆疏木和言喻站着,言喻抿着唇,无声地动了动嗓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陆疏木轻声地问:“你跟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言喻听到了这个问题,就好比她的一颗心都被人拿出在烈日下鞭打一样,她都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难堪。
    她害怕下一秒,陆疏木就会叫她小三,替他妈妈骂她。
    言喻深呼吸,勉强地露出了笑容:“没有什么关系。”她语气有些淡,“很晚了,你快点休息吧,我走了。”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这个公寓的,恍惚得很。
    她坐进了车子里,趴在了方向盘上,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陆衍的气息,她攥紧了方向盘,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陆衍买下了这个被她卖出去的公寓。
    他到底为什么要搬回来,他不觉得难受么?带着新妻子,住进了和前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难道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的变态欲?
    真是有病。
    言喻踩下了油门,私家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离开了小区,再也看不见。
    楼上,落地玻璃窗前,纱帘飘荡,男人高大的身影站立着,形成了一片漆黑的剪影,他的眼眸里寒气万分,周围的空气里都仿佛含了重重的冰。
    他漆黑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落了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轮廓隐约虚实相间,透出了阴鸷的气息。
    陆疏木在床上侧眸看了陆衍许久。
    过了很久,陆衍转过了身,言喻的车子再也看不见,他知道陆疏木还没睡,直接道:“陆疏木,时嘉然对你很好,她一直照顾你,她可以当你的干妈,但她不是你的妈妈。”
    陆疏木眉眼未动,这句话他听了太多次了。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那刚刚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吗?”
    陆衍声音有碎冰,有阴霾,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
    “哦。”陆疏木的嗓音太过淡定,听不出来是相信了,还是根本就不信。
    *
    陆衍很久没有梦到言喻了。
    在刚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他原本就忙,用于睡觉休息的时间已经很短了,睡眠的质量还很差,他眼底永远挂着一片青灰。
    那时候,他的梦里大多都是言喻,却都是悲惨的言喻,要么是言喻拼了命地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要么就是言喻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要么就是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地躺在手术台上的言喻,要么就是拉着行李箱远去、头也不回的言喻。
    最可怕最让人心凉的还是当他梦醒,却发现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言喻和他离婚了,言喻不在他身边,言喻不爱他,言喻的确满身是血……
    而今晚,陆衍梦到了言喻穿上了婚纱,她手里捧着花束,走在了长长的红毯上,她笑意斐然,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动人心弦的温柔。
    陆衍的心跳很快很快,他血液里都是难以控制的灼热。
    言喻要重新嫁给他了。
    但是画面一转,他发现他牢牢地被禁锢在了台下,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动不了,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言喻走向了舞台。
    而舞台上,站着另外的一个男人,风度翩翩,笑意温柔。
    是秦让。
    而小星星、陆疏木还有秦让的儿子,秦南风,全都涌了上去,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
    噩梦惊醒,陆衍后背冷汗湿透,他从床上起来,掀开被子,打开灯,走到了洗手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狠狠地泼了一把冷水。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周身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翳,轮廓都仿佛因此凌厉了起来。
    他手指收拢,指骨发出了“咔擦”之声。
    *
    言喻隔天就乘坐航班,回了英国,她在秦让的要求下,告诉了秦让她的航班,已经说了好几次不用接机,但是,在她走出登机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三个笑得一样的大小傻瓜。
    小星星看到言喻最开心,大声地喊:“妈妈!”
    言喻也很开心,又有点惊喜,她拉着行李箱,快步地朝小星星大步走去。
    她松开了行李箱,从秦让的怀抱之中,接过了小星星。
    小星星一到言喻的怀中,就捧起了言喻的脸,在她的脸上落下了香吻,一个接一个,每次和言喻分离后,她都显得格外的粘人。
    她小小声地说:“妈妈,我好想你。”
    言喻也小小声地说:“妈妈也是。”
    小星星:“妈妈,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一个人,小星星这几天想你想得心好痛痛哦,以后让小星星跟着妈妈去工作,好不好?”
    言喻一怔,心里一阵柔软,她碰了碰小星星的鼻子,轻声道:“妈妈以后再去远门,就带着你。”
    一旁的秦让好整以暇地看着言喻,眼角眉梢都是流淌着的温柔笑意,他的眸光岿然不动,带着令人沉醉的深意。
    秦南风抿了抿唇,笑,叫道:“言阿姨!”
    言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然后目光落在了秦让的身上,她弯起了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秦让往前了一步,微微弯下了一点点的腰,他眉眼深邃,五官俊朗,眼眸漆黑,融了国土山河,气势盛然又温柔。
    他大手一伸,将言喻彻底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小星星夹在了两人之间,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言喻的心跳有些混乱,鼻息之间都是秦让身上的烟草气息,他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他只喜欢薄荷烟,所以身上一直都有似有若无的薄荷香气。
    机场上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时不时地会抽空看一眼,这样容貌惊人的一家人,女人甜美,儿女可爱,最难得的是那个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稳重、礼貌和温柔,让人心动。
    *
    陆氏集团办公室,陆衍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后,他微微垂着眼睑,眸光冷淡,黑眸幽深地盯着手里私家侦探送来的照片。
    言喻一大早就回到了利兹。
    他捏着照片的手越发地紧攥,眼底凝聚着风雪,温度冰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秦让拥抱着言喻的照片。
    仿佛要将这张照片都看穿出一个洞一般。
    他菲薄的唇抿紧得似是冰冷的刀片,什么也没说。
    心底有一个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没有什么温度,透着冷锐和压迫——“你真的想彻底失去言喻么?你真的舍得么?”
    陆衍绷紧了轮廓的线条。
    *
    言喻陪了小星星半天,第二天就必须去上班了,小星星也得去幼儿园,她走进幼儿园的时候,眼眸里写满了不舍,言喻站在校门口,注视着她走进了班级里,才转身离开。
    她到了律所,mike焦急地找上了她,一脸愤愤:“我的上帝啊,陆氏集团居然提高了索赔金额?陆氏集团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提高标的么?如果我们真的输掉了官司,怎么跟公司交代?”
    言喻拧了下眉头,心脏一缩。
    提高索赔金额?这么突然?
    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合伙人律师突然找上了言喻,让言喻进他的办公室,言喻敲门进去。
    合伙人抬起了头,都是笑意:“我听jane说过了,她说是你救的她,言,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jane现在会怎么样?”
    言喻眼底有星光笑意:“没关系的。”
    合伙人也笑,他转了转笔,应该是为了答谢言喻,他说:“我手里有个案子,我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一个酬劳丰厚的案子。”
    合伙人知道言喻的情况——单身母亲,带着孩子,的确不太容易,他继续道:“如果这个案子做好了,你每年固定有六位数的分红。”他顿了下,抬起眼皮,看着言喻,笑:“是程家的集团想要外包法律咨询业务。”
    言喻瞳孔微微睁大了几分。
    程家?
    她抿紧了红唇,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合伙人眼里的欣喜和认同,却让她所有的拒绝都淹没在唇齿之间。
    合伙人说完就让言喻出去了,他笑:“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斜巷里的律师们都在争取,我相信你。”
    *
    言喻又忙碌了起来,程家的集团太过庞大,旁枝末节的小公司数不胜数。
    ☆、073
    每个小公司又有自己的合同规章,主要的大公司也有自己定下的规章制度,言喻不需要将所有的规章制度都统一,但她必须制定出一个可以公用的模板。所以她现在必须先研究大部分的合同规章。
    助理给她搬进来了三大摞合同规章复印件。
    mike看到挑了挑眉头:“哇,要加油了,言,你要先看完这些。”
    这个工作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言喻因为上次和mike有合作,所以程家的合同她也直接和mike一起合作。
    言喻笑了笑,黑色签字笔就压在了下巴处,她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笑意:“你也要一起看哦。”
    mike当然也要看,这是最基本的卷宗阅览,他故意做出夸张的伤心表情:“上帝,我快被资本家压榨了,陆氏集团那边给我压力,荷皇航运的负责人也给我施压了,作为律师,我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了。”
    言喻弯着眼睛:“你跟荷皇航运的人约好了见面时间了吗?”
    mike耸耸肩膀:“约是约好了,但听说那边会再约一方,我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听从了。”
    言喻弯唇:“可怜我们都要靠着资本家的施舍过生活,别说了,为了金钱,也该好好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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