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看到宋清然,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更是通红,她咬紧了牙根,站了起来,想赶走他,又怕吵到南北。
宋清然眸色清冷,他即便西装革履,却也能看出他这几天,瘦削得厉害,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宋清然看到南北的模样,瞳孔收缩,漆黑的眼眸里,弥漫了几丝血迹,他垂着的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起伏。
言喻咬了下唇,她攥拳,指甲刺中了掌心,疼痛尖锐,她克制着声音:“宋公子,这里不欢迎你。”
宋清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躺着的南北,他眼眶缓缓地浮现了红晕。
言喻还想说什么,被陆衍握住了手,陆衍轻声阻止:“南北快醒了,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是他们的事情。”
言喻眸光微微动荡。
“我们去看赵东。”陆衍低声在言喻的耳畔说道。
*
医院住院部的花园旁边,路灯昏黄,蚊虫绕着光线轻轻地飞,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
陆氏集团的保镖站成了两行,带着威慑力,冷冽地盯着中间的赵东。
赵东身上满是伤痕,却没人将他送去就医,他疼得满地打滚,也只能隐忍着,他抬起眼眸,看到言喻的时候,眼睛一亮。
“姐,姐,你快救我,我太疼了……姐。”
他还想喊什么,微微移开眸子的时候,对上了陆衍的黑如深渊的眼眸,他心尖一颤,收住了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
言喻垂眸盯着赵东,她胸口沉闷,一瞬不瞬,她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觉得人生荒诞,前一段时间,她想找到赵东,却几次扑了空,没看到赵东的身影,而现在,赵东却自己主动出现了。
更可笑的是,是他伤害了南北。
言喻深呼吸,睫毛下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胸口起伏:“赵东,是么?”
赵东连连点头,他的五官是清秀英俊的,但是他的气质却有些猥琐,连带着五官都不那么耀目了:“姐……”
“闭嘴。”言喻打断了他,她的眉目浮现了冰凉,声音冷锐了几分,“是谁告诉你,我是你的姐姐?”
赵东听到言喻这么问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他知道言喻是律师。
他眸子一转:“是我自己知道的,我在赌场这么多年,一直害怕有人找我,因为别人一找我,就是要讨债,但我没想到这次,找我的不是要债的,我不敢出现,所以,先找人打听了事情,才知道,是我的姐姐来找我了。”赵东说着,眼圈就红了,亲昵地叫着言喻:“姐,我们家就剩下我们俩了……姐……爸妈当年很后悔抛弃你,他们找了你很久,直到过世,都没找到你……”
这样的话,让言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有的只有无尽的平静和嘲讽,她不受赵东的影响:“是不是谁找过你,告诉过你我有可能是你的姐姐?还有,谁让你来找南北的?谁让你去打她的!在巷子里,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东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眼圈泛红:“我知道你是我的姐姐后,我就想认回你,可是我害怕没有本事,被你嫌弃,我作为弟弟,就想替你做点事情,姐,我在赌场听说陆氏集团的总裁在酒店里养了一个女人,就是这个怀了孕的南北,所以我才趁机想帮你教训她。”
“撒谎!”
☆、103
言喻说完,已经不想再听赵东说任何的话了,她蹲了下来,眸光冰凉地盯着他。
赵东发现,言喻眼眸里的光,和陆衍如出一辙,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言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轻轻地,放在了赵东的脸上,动作很轻柔。
赵东微微一怔,被言喻的动作弄得有些懵然。
言喻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勾起了唇角,她轻轻地动了动唇:“谁也无法占证明你是不是我弟弟,除了dna,就算检测出来的结果,证明了你是我的弟弟,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也不会给予你任何的帮助。”
她的嗓音平淡又冷冽,透着浓郁的疏远和冷漠。
陆衍黑眸里呈现出了言喻的倒影,他眸色深了深,明白了言喻的想法,她取出手帕,就只是为了检测dna。
*
病房里。
宋清然慢慢地走到了南北的病床旁,他周身都萦绕着凉薄的冷气,他轮廓的线条显出了冷冽,那一双黑眸里雾气浮现,情绪起伏,难以看清,是深不可测。
他慢慢地弯下腰,眸光一瞬不瞬地垂眸看着她,从她苍白的皮肤上滑了过去,她的唇有些脱水,显得干燥,唇纹明显,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让人心疼。
宋清然移开视线,看到床头柜子上有一个棉签,和一瓶水,他伸出手,取出了棉签,沾了水,动作细致温柔地给南北润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他弯下腰,蜻蜓点水地在南北的唇上落了吻,他闭上眼,睫毛也不停地翕动着,攫取着她的呼吸,越吻越深,像是要封住她的所有出气。
他的动作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疯狂,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自己的腹中。
宋清然的另一只手,顺着盖着南北身上的被子,一点点地往她腹部上滑去,覆盖在了她平坦的腹部上。
那里,平坦的,没有一点点的起伏。
原本里面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宋清然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更多的,他又觉得松了口气,他和北北之间,不需要小孩,不需要结晶,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第三人,他的北北,就只是他的,他要将她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她。
北北怀孕了之后,已经忽略了他很多。
更何况……
宋清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眼眸深邃,呼吸有些沉重,又带着粗,病房里安静得只听的到他的呼吸声。
现在的南北不适合怀孕,不然,他不仅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北北。
孩子没了也好,他就不用亲自动手,毁掉他和南北的爱。
南北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翕动了下,宋清然的呼吸都喷洒在了南北的脸颊上,他的手指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抚摸着,逡巡着,从她的额头,落到了她的唇上,带着无尽的眷恋。
他忽然开口:“北北。”他低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北北,你恨我么?”
南北已经清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睫毛动了动,眼角却滑落了下一连串的透明的眼泪,她苍白的鼻尖,泛起了一丝红。
宋清然声音甘冽,一个吻,落在南北的眼皮上,她眼皮很薄,温度灼热,他的唇在落下的瞬间,就感受到了眼球的微动。
“北北。”他又叫她,“我爱你。”
他低沉的嗓音轻得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羽毛轻轻地落下,寂静无声。
“北北,你不能离开我,你等我,我迟早会给你,你想要的所有东西,等我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就娶你,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再也不分开。我会是你最好的依靠,我会永远地爱你,疼你,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一起,你永远,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
他越说,眼底的黑越是纯粹,越是一眼望不到底,如同深渊,让人不敢久望,他的偏执让人觉得隐隐的可怕,心脏收缩。
南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手指紧握了起来,指甲因为用力,掐入了掌心之中。
她猩红着眼睛:“我不想见到你。”南北的话说得很慢很慢,很平静,她情绪没什么起伏,是压抑的。
宋清然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他眼底的神色,越发的深情,凝视着南北,带着无尽的情意。
“北北。”他的每一声,都是嘶哑的、低沉的,“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好不好?”他明明是在询问,语气却带着命令,仿佛只要南北说句让他不满意的话,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囚禁了她。
“北北,如果你不会长大,该多好?”
这样的话,听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南北震了震,想起了之前被困在别墅里的日子,宋清然不让她接触任何的外人,不让她工作,不让她出去。
她唇线抿成了毫无弧度的直线,语气极其冷淡,也极其认真:“宋清然,我们不可能了。”
宋清然仍然置若罔闻,他的态度前后就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
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之中,南北终于有些崩溃了,她大喊道:“宋清然,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我说分手!我说我们分手!我说我们不可能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希望了!”她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根本无法控制,“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孩子因为我做了小三,所以他离开了我,我没有了孩子了……我太疼了。”
宋清然没有说话,空气里是无声的寂静,这样的寂静,几乎要夺走人的所有呼吸,让人窒息。
南北躺在了床上,神情崩溃,她紧紧地捂着胸口,她嗓音嘶吼:“宋清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我有多难受!我太难受了,我一想到,孩子没了,我就恨不得替他去死……”
宋清然轮廓紧紧地绷着,他的眼眸里就只有南北,他对那个孩子,没有什么情感,他只要南北还在就好了。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从喉间挤压了出去,为了安抚南北,他还是没说出他的想法:“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不会有了。”南北回答得很快,“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也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宋清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顺着南北的下颔摸着,淡淡地道:“不会的,北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忘不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北北,在宋家,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彻底地戳中了南北的心室,让她疼得发颤,让她流泪,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宋清然嗓音很凉,他身上极致的黑色,衬托得他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又仿佛偏执到了极致,当他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格外可怕,就好比在宋家,他为了南北只依靠他,用尽了手段,让宋家的其他人不敢对南北好,让整个宋家,都要看着他的脸色,才能对南北好。
他的南北,就只能靠着他,在南北的世界里,只有他是实景,而所有人,都应该被虚化成背景,包括,言喻,南北最亲近的朋友。
宋清然手指冰凉,他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疼,因为他知道南北在疼,可是,他现在要亲手让她更疼。
“北北,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一报复回来的,不管是言喻还是那个人。”
南北抬眸,手指蜷缩,她有些恍惚,良久,淡声道:“不必了,那个人可能是言喻的弟弟。”
南北轻轻地扯唇笑了笑,眼睛酸涩也毫无感觉。
可是站在背后指使赵东的人,或许,正是面前这个嘴里说着爱她的男人的妻子。
南北想起了一句话。
你看,这个男人,嘴里说着爱我,却又让我这样难过。
外面日头灿烂,病房内,光线却苍白冷淡。
*
宋清然想秘密将南北转移走的时候,被言喻发现了,言喻抿紧了唇线,挡在了病房门口,不让宋清然出来。
宋清然黑眸沉沉,眼睛血红,瞳孔里凝结着厚重的冰霜:“让开,言喻。”
言喻背脊挺直,气势没有半分的退让。
“宋清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你是有妇之夫了,南北的好坏,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清然唇畔冷冽地勾起,带着渗人的温度:“这是我和北北之间的事情。”他怀中的南北,已经陷入了昏迷,不知道宋清然对她做了什么,宋清然看言喻还不让开,他气场暗黑,讥讽道:“言喻,你别忘了,是你的弟弟,将北北害成了这样。”他眼眸里的情绪一点点地染上了越发浓重的黑。
“那是我和南北的孩子。”
言喻闻言,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她唇线抿紧成了直线,被宋清然的话,戳中了软肋。
如果赵东说的都是真话,那么,就是她连累的南北;如果赵东说的是假话,那至少说明,对方也是冲着针对她而来的,那么,也是她间接影响了南北。
宋清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言喻,路过言喻的时候,言喻伸手想抱南北,却倏然间,就被宋清然单手摁住了手腕,他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小,言喻只觉得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紧接着,宋清然的手腕,也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手腕的骨骼。
陆衍手上的力量,比宋清然更加重。
他的嘴角抿成了危险的弧度,因为用力,让人恍惚间以为听到了骨肉交错的声响,陆衍一点一点地收紧,声音不重,准确来说,是淡得不能再淡:“松开手。”
僵持了好半晌。
宋清然唇线冰凉,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率先松开了手。